他一飲而盡，中年男人背負家庭房貸，被社會壓彎了脊梁，日漸油膩的臉上竟有了一分少年的光彩：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這個世界終究有我們普通人生存的餘地！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千軍萬馬又如何！」

 

大家伙一笑，討論一會去哪唱 K 盡興。

 

不久她辭職了。現在的上司 K 姐即將晉升，也沒說那些挽留的套話，隻是看著她的目光裡頗有深意：

 

「小姑娘，你要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

 

阮聲聲笑著點頭：「想清楚了，謝謝 K 姐。」

 

她辭職是早就有的想法，這家公司的金主是肖洵，她不想再和他掰扯不清。

 

之前沒有項目成果，隻能咬牙硬熬，但現在有了羽翼，可以去其他的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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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頭介紹了幾家，阮聲聲也打算定了，卻發現先前那位傳奇投資人在找助理。

 

當初因為陳默師兄的項目，阮聲聲去拜訪過這位南總，當時就深感佩服；

 

隻是後來肖洵橫插一手，她與南總斷了聯系。

 

兜兜轉轉，沒想到此時又有了機會，阮聲聲於是投了簡歷。

 

面試的時候，人山人海，阮聲聲心裡打鼓，不愧是國內最有名的創投人之一，誰都想來拜碼頭。

 

都是名校畢業的研究生、博士生，阮聲聲低頭看看自己。

 

「你這學歷，前臺都不要。履歷拿出去還行，但在我這算不得什麼。」

 

南景一雙鷹眼銳利地看向她。

 

「所以我為什麼要錄用你？」

 

冰冷理性，不近人情。

 

阮聲聲深吸一口氣，大不了當走一趟取取經，怕什麼。

 

於是她說起阮家剛出事的時候，為了把積壓的貨品賣掉，她每天去各個線下商超、小賣部，看他們算賬、進貨、談價格。

 

她還做過房產銷售、做過課外輔導老師……

 

她對供應鏈、定價、庫存管理和服務質量等等行業基本面的理解，就是這麼一步步在現實裡學起來的。

 

南景靜靜聽著，一開始他還在玩手機，後來逐漸專注，再後來他說自己少年時的創業起始，在大冬天的時候去旅遊景區外面賣熱糖水。

 

春江水暖鴨先知，要想培養對行業的敏銳度，沒有師父帶入門，那就靠自己在底層一點點積累。

 

吃過的苦能否轉為蜜糖，要看自己的認知。

 

「阮聲聲，他們有的家世顯赫、有的剛從美國華爾街回來、還有的智商一百五，數學競賽隨便拿獎，但我要的是擁有與精英不一樣的人生體驗的人。歡迎加入我的團隊。」

 

阮聲聲懵懵地回握，她都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有這麼一個大驚喜。

 

46

 

真正的考驗在入職以後。

 

這個團隊的做事方式太瘋狂了。

 

像是飢餓的獵狼不放過一星一點血沫子，市場上有什麼好項目的苗頭出來，他們已經在和創始人見面的飛機上了。

 

白天談生意，晚上看財報，還要學習團隊的歷史資料。

 

每個投資人都有獨特的價值判斷的方式，南景更是角度刁鑽古怪得令人瞠目。

 

阮聲聲忙得昏天暗地。短短半年瘦了十斤，但是神採奕奕。

 

狼性文化最大程度激發了團隊裡每個人的主動性，她有一種在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業的自豪感。

 

但因為經常出差，她照看媽媽的頻率少了很多。

 

但好在最近有一群大學裡的志願者經常來，哄得老太太很高興，都不怎麼想起自己這個女兒了。

 

阮聲聲挺安慰：「有沒有他們的地址，我想寄點東西過去感謝一下？」

 

然而在看到地址和聯絡人的時候，她卻眼前一黑——

 

是陳默的學校，是他的師兄的項目組。

 

阮聲聲這兩年沒有再去關注過陳默，但他師兄的項目倒是有消息傳來。

 

拿到了天使投資，進展不錯，短短一年又融了 B 輪，業內很看好。

 

當初南總因為肖洵的介入而不得不放棄這個項目，這是他唯一一次後悔看走眼的。

 

阮聲聲給那位師兄打電話，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阮姐。」

 

阮聲聲直截了當：「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瞬：「阮姐，我們今年邀請股東來總部看，正想請你。」

 

阮聲聲冷笑：「和我有什麼關系？」

 

「……你是股東。陳默走之前把他的原始股都記在了你名下。」

 

電話掛斷後，阮聲聲有些恍惚。

 

陳默，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在她的生活裡出現了。

 

她以為她可以不在乎了。

 

但沒想到當他再出現時，依然輕而易舉在她心裡引起驚濤駭浪。

 

陳默這是要做什麼？

 

他師兄的項目是國內少有的幾個 AI 產業鏈的好苗苗，原始股她就算現在出手都賺十倍，如果往後公司突破技術瓶頸，她會直接財富自由。

 

他是不知道這裡面的價值，還是知道所以出於內疚補償她？

 

既然花這麼大代價補償，當初何必不辭而別？

 

阮聲聲想不通，也懶得去想。

 

會場裡人頭攢動，阮聲聲看到很多熟人的影子，其中有肖洵。

 

他竟是大股東。投資的時機就在陳默出國後不久。

 

阮聲聲苦笑，原來如此，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呢。

 

肖洵喝了點酒，或許是醉了，看到她，居然越過眾人一把拉住她：

 

「聲聲，你還要在外面待到什麼時候？你想要事業，我幫你做自己的公司，何必給南景那個老狐狸打工。」

 

南總本人就在一邊，聞言一臉不爽地打量肖洵：「肖總，你冒犯我就算了，怎麼還搶我的人呢？」

 

「你的人？」肖洵睜大了眼，看向阮聲聲，不可置信，「為什麼他可以，我就不行！」

 

阮聲聲甩開他的手，避開他的逼視，沒有回答。

 

就讓肖洵誤會也好，他已經偏執了。

 

但她沒想到，肖洵竟對南總揮了拳。

 

阮聲聲趕緊拉開上司：「南總，我們走。」

 

肖洵看她維護南總的樣子，睚眦欲裂。

 

南總有紳士風度，護著她離開這片混亂。

 

這照片被一些小報記者發了出去——

 

英俊貴氣的投資人，挽著女士的纖腰，側身在她耳畔細語，看起來曖昧極了。

 

南景背景神秘，長了張招蜂引蝶的臉，鍛煉得當身材挺拔，年近四十依然未婚，女朋友就沒斷過。

 

這次阮聲聲被當成他新女友，都說南總吃窩邊草。

 

甚至有人還造謠她當初在前公司發展很好，之所以跳槽就是衝著南景去的。

 

謠言越演越烈，這個圈子其實很小，就連以前的同事都來恭喜她走出情傷，再嫁豪門。

 

阮聲聲無奈，疲於應付。

 

南景準了她假，讓她在家休息幾天，避一避風聲。

 

47

 

肖洵的媽媽找來：「阿洵酒量不好，那天可能衝動了些，你別放在心上。」

 

竟是媽媽來替兒子道歉，阮聲聲如何忍心。

 

「阿姨您放心，我和南總都不會介意的。」

 

肖媽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小阮，那個南景，他身邊女人多，又是個不婚主義者。比起之前的阿洵，有過之無不及。倒是阿洵改了很多，他這兩年都一個人——」

 

「阿姨，咱們不說男人了。我們女人也可以自己快樂呀。最近開了個湯泉，我帶您去試試？」阮聲聲軟語輕笑，轉移話題。

 

肖媽體面人，歡歡喜喜和她去泡了湯泉，對肖洵的事隻字不提。

 

但阮聲聲不知道肖洵怎麼想的，連著幾天她都發現房門外放著鮮花。

 

自己去外面吃飯，總有人替她買單。

 

她幹脆一咬牙，去了家看中已久的法式餐廳，俯瞰 CBD 的夜景，咔咔一頓消費，紅酒都撿貴的開。

 

結果還是被買單。

 

阮聲聲忍無可忍，給肖洵打了電話。

 

「聲聲？」肖洵聽起來很驚喜。

 

「肖總，這樣很好玩嗎？」

 

肖洵一頭霧水：「你在說什麼？什麼好玩？」

 

阮聲聲覺得不對勁。

 

正要再問飯店的經理，卻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阮阮，是我，我回來了。」

 

聽到他聲音的那一霎那，她的身體像是被電流擊中，幾乎站不穩。

 

她掙開他：「陳默，我寧願是肖洵。」

 

陳默看起來和兩年前一樣帥氣，隻是唇邊有了些青茬，眼神更深邃沉靜了些。

 

有一種經歷了洗煉的成熟感，與他年輕英俊的外形有反差，更有吸引女人的魅力。

 

許多人看了過來。

 

陳默緊緊拉住她的手，壓低聲音：「阮阮，你別說這樣的氣話，求你。」

 

阮聲聲的高跟鞋跟碾在他腳上，他吃疼，放開了。

 

阮聲聲的巴掌隨即而至。

 

「陳默，論不要臉，你無人能及。」

 

48

 

阮聲聲有了新鄰居。

 

鄰居帥氣陽光，還是歸國科研人員，一時間巷子裡各位大媽大爺都跑來串門子，打聽他有沒有對象。

 

阮聲聲冷漠：「不知道。前段時間新聞不是說在美華人拋妻棄子來中國騙女孩麼。」

 

陳默聽到這話的時候，就在院子裡填土，種花。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叔叔阿姨，謝謝你們，我確實有愛人了。」

 

阮聲聲砰的一聲關上門。

 

之後她就出差了。忙得昏天暗地，哪裡有項目她就去哪，一個月沒回京。

 

本來不覺得她和南景有什麼的同事也開始琢磨，這寸步不離的架勢，真要談了啊？

 

南景優雅地泡茶，一副中式總裁的範兒：「小阮，你要不真做我女朋友試試？」

 

阮聲聲如牛飲水一口悶：「南總，我是結婚狂。之前跟肖洵分手，就是因為他不跟我領證。」

 

南景泡茶的手勢一頓：「呵呵，喝茶，我說笑的。」

 

再回北京已經是深秋，天又涼了下來。

 

阮聲聲深夜回來，剛洗了個熱水澡，卸去一身的涼意，聽到門外敲門。

 

「誰？」

 

「我。」

 

「滾。」

 

「阮阮，我家沒有熱水了，借我衝個澡行不行？」他說。

 

「不行。」

 

「好冷啊，我快感冒了。阿嚏。」

 

阮聲聲無語：「你們美國人都不知道去外面住酒店麼？」

 

陳默可憐兮兮：「阮阮，我沒錢了。你一頓飯吃了我一個月的生活費。求你了，我洗完就走。」

 

阮聲聲：......

 

「我還錢。」

 

「我不要錢，我要洗澡。」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院子裡其他人家已經開燈開窗，要看熱鬧了。

 

阮聲聲最終還是把他放了進來。

 

他一進來，又打了幾個噴嚏。

 

看起來是挺慘的，披著浴巾，頭發湿湿的，結成一縷縷。

 

「謝謝你收留。」

 

「我沒收留你，洗完你就走。」

 

阮聲聲說完，爬上閣樓去睡覺。蒸汽眼罩、耳機都戴好，反正不看也不聽。

 

過了挺久，耳機都沒電了，樓下靜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