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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再不會在那個還掛著紅色綢緞的王府裡,數著日子等他的回信。
我開始幻想。
他去的南方腹地,是什麼樣的?
一個個刀光劍影的日子,又是什麼樣的?
而當我S去,卻又重新睜開雙眼時。我想,這真是太好了,我不願再奢求與他朝朝暮暮,隻求今生付諸一切,換他一世順遂。
所以,付梟堯,別來找我了。我躺在許久沒有躺過的床褥上,沒有流淚。
我並不知道這一次他為何要如此大張旗鼓地向我求親,我隻知道,他得活著,他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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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求親在京城裡沸沸揚揚地鬧了大半個月,我的幾位好友也來問過數次,隻是被我稱病躲過。
這一切以四皇子領旨再度南徵結束。
我知道消息的時候,他早就出了城門。於是我去佛堂點了炷香,算是替他祈求平安。
這也是我正式開始我的計劃的時候。
商家富饒,大半銀兩上繳國庫,其餘大部分被留在錢莊,用於日常經營的流動資金。這一個月我拿來了所有錢莊的賬本,從早研究到晚,計算了所有能動用的數量。
在我及笄後,家中大權就交給了我,父母時而去遊山玩水,再不過問商府之事。
我一身本事全繼承於他們,商家在我手裡輝煌依舊。可這一次,我終究得自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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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梟堯的S,是皇帝親口告訴我的。
邊關大敗,軍心動蕩。為保山河社稷,皇家並不打算將此消息告知百姓。隻因我的夫君S在了沙場上,我才成了一個知情人。
我跪坐在大殿上,隻覺得這像個玩笑。
可皇帝怎會與我一介婦人玩笑?
他說,此事無法聲張,況且愛子梟堯的S在別國的疆域上,屍骨無存。
他讓我放心,雖無法舉行葬禮,可皇室不會虧待我分毫。
我理解皇家的苦衷,可我以為付梟堯終究是他看重的孩子。
我說,封國酷熱,疆場上野獸橫行,求皇帝至少要換回鎮南王的遺骨。
皇帝說,他已在宮中佛堂供上牌位,小四不是在意這些虛禮的人。
我說,可這是他的家。他還沒有回家。
皇帝搖搖頭,說我悲傷過度,已失去理智,讓皇後把我帶去她的宮裡,好好照看數日。
實則是長達半年的軟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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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父親沒什麼文化,我從小就被灌輸各種知識,也喜愛看那些書籍。所以我終究與這京城的大半女子不同。
我知道,沙場打仗,最重要的無外乎於兵馬、糧草、裝備。商家不能沾兵權,我隻能從糧草上下手。
說來也可笑。我根本不知道那場要了付梟堯命的戰役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又是怎麼S在異國他鄉的,我隻能像個無頭蒼蠅,花最大的代價去博一線生機。
於是我開始走訪各大糧倉,與他們的主事家族交易。
商業談判我早已駕輕就熟,最終以我計劃中的價格買用了南方的部分糧倉。是我研究了南方地圖,又找了許多專家商議,能最快運輸物資去往前線的地段。
皇帝自然知道這個事情,我無法瞞住天子。他倒出乎意料地支持我的行為,甚至早早地就把父親的爵位繼承給了我。
我也多次表明效忠,說此舉與其他無關,隻是父母年歲已大,商家家底豐厚,我隻願做些善事為父母積福。
就這樣,我收了三年的糧倉,付梟堯也又在邊關徵戰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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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是我這一世和付梟堯第二次相見。
久經沙場的鐵血將領身騎駿馬,腳踏鐵蹄,在眾多百姓崇拜而畏懼的目光裡,邁進了京城。
早年間對於四皇子的戲謔言論早已消失殆盡,如今的他是被皇上多次封賞,又在邊關屢破敵軍的S神。
他身形修長而高大,膚色偏黑,劍眉星目,眉宇間充斥著金戈鐵馬的肅S之氣,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就像戰場上的梟鷹,狠厲又刺骨。
他和這溫香軟玉,歌舞升平的京城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我在離他很遠的酒樓窗前,靜靜望著。上一世,他每次出徵,我都會來這裡送他。我不去城門口,我不願弄些兒女姿態。
恍惚間,他好似抬頭向我這裡看了一眼。我心下一驚,急忙坐下。
平復心緒後,我笑自己,活了三十年了,每次見他還是小孩情緒。我也不再久留,收拾東西就回了家。
事實證明,隻要和付梟堯這個人扯上關系我就不得安寧。剛回府吃完晚飯,又見那看門小廝急匆匆進來。
估摸著有著三年前那莊荒唐的求親,商府上上下下對鎮南王的印象算不上好。
小廝通報:「小姐,鎮南王府又來人了。」
我擦了擦嘴:「讓他進來吧。」
來人我其實認識,是從小伺候付梟堯的劉叔。劉叔算是貴妃的人,曾被貴妃相救,後來便從小守護付梟堯長大。
隻是此刻我是不該認識的。
「快請起吧。」我喊起來跪在大殿的已值花甲之年的老人,「請問該如何稱呼?」
「小姐不必客氣,」劉叔並不起身,「叫我劉勤便可。」
「劉叔,」我順勢而為,「不知此次來我商府,是有何要事?」
「不為其他,隻為王爺帶幾句話。」
我沉默一瞬。
「好。你說吧。」
「上次所為實在倉促,不合禮數,望小姐莫怪。此次回京,雖盼望與小姐一見,然已然逾矩,此次斷斷不願再惹小姐不快。」
「行軍三年間,未忘小姐所託,我已將所見所聞親筆寫下。隻是從小太學院先生就說我沒有寫作資質,恐所寫難登大雅之堂,望小姐莫怪。」
「還有一事,不願轉借他人之口,下次定當當面感謝小姐。」
劉叔說完,大殿便陷入了很久的寂靜。
我一時說不出話。直到對方拿出了一疊書信,恭敬地呈在我的面前。
我收下書信,道了謝,還給了點賞錢,派人好好將劉叔送回鎮南王府。
驀時,我才發現自己已淚流滿面。
我翻開那些信件。
信件的開頭是「商小姐安好」,結尾是「付梟堯敬上」。
我根本沒去看內容,隻是一頁又一頁翻著,隻看這一模一樣的開頭和結尾。
就像我早已將當時賜婚我與他的聖旨背得滾瓜爛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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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並不認為付梟堯會喜歡我。一點也不會。
他向來不喜如我一般出身高貴的女子,更不喜被人束縛,而我是他父皇強硬塞給他的。
更不用說,我和他的婚姻更注定了他的未來。
成婚後,我很少去找他。我知道我的夫君是個真正的英雄,他好辛苦,有好多事情要操心,甚至連性命都不是自己的。
我不在他面前出現,總能讓他落個清靜。
而他也從不來找我,我們僅有的交集就是幾句問安,這讓我更堅信他不喜歡我的想法。
但我並沒有因此傷心過。我還想過,如果他真的有喜歡的女子,我雖做不到共侍一夫,但我願意離開。
我喜歡他,是喜歡他的自由與灑脫,喜歡他的一片冰心,喜歡他無畏無懼,一往直前的樣子。
隻有在夜裡因為擔心他輾轉反側的時候,才會偷來般胡思亂想,如果他能有一點點喜歡我,那我這一輩子可真是值得。
可我沒想過他會S。
S得無聲無息,就好似從未存在過。
從此我再不求他的喜歡,而是求他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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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梟堯言出必行。他回京沒多久,就找到了當面感謝我的機會。
京城不知道從哪裡傳出的話本,沒多久就風靡了家家戶戶。話本講的是個女商人的故事,是如何驚險地斡旋與各大勢力之間,低價收糧,又低價供給前線戰士。
因為她的糧食,我方軍隊又是如何力挽狂瀾,萬千士兵又是如何幸存下來。
我收糧的事情皇帝知道,但京城的人從不關注這些,知道的並不多。
隻有我一聽便知道,這是我的故事。
我覺得話本有些誇大,談生意的事遠比不上刀尖舔血,以命搏命,我沒做那麼偉大的事情。
我與他在茶館聽書時相見。
他換了常服,把眉宇間的S氣衝淡了些許,隻是輪廓依然鋒利,說話也還是那般腔調。
「本應在更宏大些的場合與商小姐相見,但本王思來想去,小姐估計是不喜歡那種場景,於是就這麼安排了。」
他沒用「我」,是更客氣的稱呼,我會意。
「王爺此番心意,商千已十分感動。隻是此舉本就是我大齊百姓分內之事,不值得如此大張旗鼓。」
「商小姐過分謙虛了。」
「王爺為國為民,在您面前,我自算不得什麼。」
「不可如此說。今日就如我上次所言,無論如何我要親自替我與我的將士們感謝商小姐大義。」
「王爺謬贊了。」
我與他三言兩語,沒什麼好說的。饒是我談起生意來妙語連珠,卻總是在他面前無言。
我隻是有些沉溺於此刻安靜的氛圍。
這也曾是我與付梟堯最近的距離。他偶爾回京,更偶爾回府。鎮南王府沒多少下人,因我的授意,他回來時無人通傳。
而我時常呆在書房。
我們曾尷尬地在書房撞見。
最後是他先開口,說我繼續看我的,他隻是來找點卷宗。
我們便會繼續自己做自己的事,將屋裡落入寂靜。
那卻是我最安心的時刻。
此時我們沉默片刻,付梟堯主動開口。
「上次的禮物不算貴重,商小姐不必回禮了。」
我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他還送過我禮物這件事。當時那幾天心煩,禮物放進了庫房就沒再打開過,後來忙起來更是忘了個徹底。
我硬著頭皮,想開口道歉。
付梟堯看出了我的窘迫,一瞬猜了個七七八八。
「丟了?還是忘了?」
「忘……忘了。實在抱歉,我……」
付梟堯笑起來。他笑是很好看的,隻是估計是平日裡行軍打仗不苟言笑慣了,兩世加在一起我也沒見他笑過幾次。
我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這般無禮的舉動我自覺慚愧,不由得紅了耳尖。
「沒事,」他不在意,「下次記得看看就好。」
這麼一鬧我們之間倒輕松許多。聽話本時,倒也能時不時搭上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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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過幾日就去庫房把付梟堯送的禮取出一看,卻在聽完話本的第二天收到消息。封國見付梟堯回京,竟不顧之前元氣大傷的軍隊,連夜對齊國邊境發起突襲。我軍不備,半月內已連丟三城。
付梟堯已整備好軍隊,即刻出發。
這一世,從我決定收糧開始,一切就不在我的預料中了。發生的戰役,戰役的結果都與前世不同。這次突襲我也全然不知。
我沒有去送付梟堯,甚至也沒去那酒樓眺望。而是安頓好父母,交代好商府,帶著一些家兵,連夜南下。
離家前,我向父母磕了三個頭。
「孩兒不孝,本該為父親母親養老送終,卻在此時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