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過很好的時候。

如果不是因為以前特別美好過，我怎麼會傾力付出，又怎麼會分手後那麼難受呢？

 

「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懷念嗎？你就甘心讓這一切就這樣過去嗎？」

 

「過不去的。」

 

我說了這句話，他的眼睛綻放出了光亮。

 

我接著說了句：「我其實特別恨你。是你親手毀了過去的一切，讓我們之間一點美好都不剩下了。」

 

他痛苦的表情讓我有了一點點痛快的感覺。

 

「真的沒有機會了嗎？明麗，你跟我一起讀博士好不好？你想想這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我們從本科畢業開始，一步步的追隨真理的腳步，從碩士到博士，之後再去高校裡繼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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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讀博有這麼大的執念。

 

我想起來他曾經說過的一件事，大概可以用來解釋這個。

 

他父母都是學霸，雙 985 的高材生，後來又都在高校任職。

 

所以他從小是被寄予厚望的。

 

但可惜的是他並沒有遺傳到父母的基因，他讀書一直都比較吃力。

 

勉勉強強上了高中，最後也隻考上了一個全日制的專科。

 

他父母實在接受不了這個家裡有專科這樣的學歷存在，於是硬是齊齊上陣讓他順利通過了專升本，上了本科。

 

這之後碩士和博士，家裡也都是費了心思，花了人脈，也花了錢的。

 

家裡對他的期許就是畢業，隻要能夠順利畢業就可以。

 

13、

 

何娜此刻正拿著盒飯從外面回來。

 

她盯著我和趙越看了兩眼，哼笑了一下，沒有吱聲，走開了。

 

其實我不明白她對我的惡意從哪裡來，我認為我對她有意見才更合理。

 

我跟趙越道別：「行了，以後再碰面就當沒看見吧。」

 

他深深地看了我幾眼後，跟在何娜後面進去了。

 

沒過幾天，我在上班途中接到師弟電話，問我下班後是否方便去研究所。

 

我趕忙詢問怎麼了？

 

「別提了，導師今天還跟這裡的管理吵了一架，何娜那間丟東西了，非要說是我們拿的，跑到我們這裡一通撒潑沒找到，就說是被你帶走了。我們最近不是趕課題嗎，所以一直沒走開，整個團隊確實就你一個人離開了。管理就讓你過來配合下調查，導師罵他們神經病。」

 

「有空的，那我下班就過去，你讓管理等我一會兒。」

 

我趕到的時候，趙越和何娜都在管理員的辦公室。

 

趙越正在安撫她的情緒：「你別太激動了，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被你帶出實驗室了，我們看了這麼久的監控，根本沒人進去過啊。」

 

何娜坐在那一言不發，臉色難看地很。

 

被迫加班的管理也有點不高興：「這還有兩個小時的監控，你們還看不看？其實看得必要不大了，因為從九點鍾以後這裡隻要進人都是要登記的，但是登記表你們剛剛也看了，根本沒人到訪過。」

 

管理員見我來了有點無奈道：「喏，薛明麗也來了，你剛剛言之鑿鑿地說就是人家，現在人家也來了，你拿出證據吧。」

 

何娜隻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一直盯著監控屏幕看。

 

即使是開了四倍速的屏幕，也依然沒有什麼不適，因為監控裡什麼也沒有，除了視頻最上方跳動的時間外，整個畫面都是靜止的。

 

14、

 

趙越起身想跟我說話，被何娜拉了一下，便沒有動彈。

 

管理員搬了個板凳讓我坐下來，並且在一旁跟我闲聊。

 

大概半個小時後，監控視頻變成實時的了，也就是說，他們已經看完了之前所有的回放。

 

我站了起來，看著何娜，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她整個人的眉頭都是皺著的，看著確實有幾分困擾的樣子。

 

她問我：「你們現在在跑什麼數據？」

 

我直接道：「我們跑什麼數據我肯定不能告訴你，不過據我所知，跟你的應該完全不搭邊。」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你沒來這裡的時候，我所有數據都好好的。你一來，我先是儀器出了問題，然後是數據出了問題，好不容易跑了四個月有點眉目了，結果數據卻丟了。」

 

簡直好笑。

 

還沒等我說什麼，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指著趙越道：「你是不是跟薛明麗商量好了，來我這裡剽竊數據的？」

 

這下輪到趙越大跌眼鏡，他瞠目結舌道：「你說什麼？」

 

何娜所有的情緒好像找到了出口，她僅僅抓住趙越的手，說道：「我就說為什麼你會突然跟我示好，我就說你怎麼天天要跟跟我一起來實驗室，我就說你怎麼一會要跟我分手一會要跟我和好呢？原來你早就跟薛明麗商量好了，我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數據，你快點把數據還我！」

 

趙越愣在原地半天，看著她狀若瘋癲最後也隻憋出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啊？」

 

15、

 

何娜不依不饒地拉著趙越不肯他走開。

 

自然也不讓我走。

 

也不知道她那個整天跟試管量杯打交道的人，手上怎麼會那麼有勁。

 

那管理員抱歉地看著我，我本來就是為了配合他工作才來的，沒想到被這樣纏上。

 

「你們倆必須把我的實驗數據拿出來，為了這組數據，我已經幾個月沒吃好睡好了。這個博士我已經讀了第八年了，我就指著這組數據畢業呢。」

 

「你們就是故意的，快點把數據交出來，你們不拿出來也沒用的，那是我的數據，作業都是留痕的，到時候我會告你們學術不端和學術造假的。」

 

「薛明麗，你導師真的特別喜歡你，總是在我老師面前誇你認真，誇你有鑽研精神，說他帶過的所有學生裡面，你最得他的心意。你總不想給你的導師抹黑吧。你讓他以後在學術圈還怎麼抬頭啊？」

 

我面無表情地盯著眼前這個人，覺得她既可憐又可悲。

 

「我沒時間跟你在這裡磨嘰，要麼拿出證據，要麼讓我走，不然我就報警了。」

 

她聽說我要報警，也並沒有太排斥。

 

「那就讓警察來看看你們兩個學術騙子吧。」

 

那管理員見怪不怪道：「估計是瘋了，這裡每年都得瘋好幾個呢，估計是幻想症吧。感覺打 120 比打 110 靠譜。」

 

最後沒辦法，管理員叫來了何娜和趙越的導師。

 

那老師都已經睡著了，睡衣外面打個外套就急匆匆地趕來了。

 

見到此情此景頭疼道：「我就說過讓你們在團隊裡不要戀愛不要戀愛，不要對內消化，不然準出問題。」

 

16、

 

何娜見到導師情緒好像穩定了些。

 

她像是從剛剛癔症中瞬間清醒了，她問道：「老師，您怎麼來了？是來催數據了嗎？我已經做出來了，但是還沒上傳，您收尾等我一下。」

 

那老師趕緊擺了擺手道：「這麼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何娜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回去，我今晚要在這裡等實驗結果的，我那個數據還在跑呢，最後一環了，它跑完了我就畢業了。」

 

那老師頭疼道：「我的祖宗唉，你那組數據還差得遠呢！你為什麼這麼犟啊，我從兩年前就告訴你要不換方向要不換方法，你是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可是我第一組數據就跑出來了啊，當時我是第一個。整個組裡，十幾個人，一年多，隻有我跑出了第一組數據。那時候連您都一直誇我，說我嚴謹、有學術精神。」

 

「可是後來的一年多，其他人都陸陸續續跑了七八組，你還是隻有一組數據，我手把手帶著你復盤了好幾次，然後我告訴你第一次的成功是偶然的, 如果你希望有所突破, 就必須用新的方法或者換個方向也不是不可以。」

 

何娜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哭了似的：「可是我後來又成功跑出了第二組啊。」

 

說到這那老師氣不打一處來：「但是當時你已經花了五年了，跟你同批進來的小伙伴已經陸陸續續畢業了，就連在你之後進來的同門進度也已經遠超你了。我當時又一次提醒你, 如果想在下一個周期內畢業，你就必須要轉換了一下了。可你這一耽誤又是三年。人生到底有多少個三年能讓你浪費啊。」

 

17、

 

那天回去後, 我就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我走的人才引進計劃，服務期是三年，還有最後三個月了。

 

我表現很不錯, 繼續留下來應該沒什麼問題。

 

但是我想辭職了。

 

老師的話點醒了我, 人生到底有多少個三年可以蹉跎呢。

 

企事業單位的工作是輕松，薪水也確實不錯。

 

但復雜的人際關系經常讓我透不過氣來。

 

我從來不是八面玲瓏的人, 常常一天工作下來，更累的不是身體而是心。

 

服務期結束後，我選擇了辭職，盡管我的上司再三挽留，我還是決定離開。

 

我在導師的引薦下, 去了一個區重點的研究所。

 

因為剛剛成立, 所以招收不少工作人員, 我導師得到消息後第一個把我推了過去。

 

三輪面試過後，我順利拿到了 offer，並且在半個月後正式入職。

 

我喜歡跟器材和數據打交道，雖然復雜但有規律, 而且比人更容易取悅。

 

你隻要願意在它身上花時間和精力, 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我換工作後, 反應最大的還要是我的父母。

 

他們聽說我把企事業單位的工作辭掉了, 跑去研究院去做一個打雜的，簡直是恨鐵不成鋼。

 

我媽在電話裡字字泣血：「你早說你要去搞什麼破研究, 當時你就直接去讀博士不就好了嗎？你這忙活了半天，工作工作沒弄好，對象對象搞沒了。你說你是為了啥？」

 

人或者難道一定要為了什麼嗎？

 

她就不能漫無目的地活著嗎？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預感到鋪天蓋地的謾罵聲。

 

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很爽。

 

我終於做了一件事, 不需要思前想後, 不需要權衡利弊，隻需要考慮, 我, 薛明麗, 是否想做。

 

我很高興，在二十八歲的時候為自己做了一回這樣的決定。

 

18、

 

三十三歲生日的那天，我升職了，正式成為研究院的管理員。

 

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接待進入復試的應聘者。

 

巧的是, 這天第一個進入會議室的人，就是趙越。

 

我大概有好幾年沒有跟他面對面的碰到了，偶爾的擦肩而過應該是有的，但我沒怎麼在意, 隻從背影辨別出一二。

 

隻不過我隱隱約約有聽說，這人博士讀了七年還沒畢業。

 

手上這份簡歷上的最高學歷寫著碩士也印證著這些傳聞。

 

我拿起簡歷隻問了那天的唯一一個問題：「能說明一下為什麼你博士七年都沒能畢業嗎？恕我直言，你這樣看起來也並不算上進。」

 

他當然沒能面試成功。

 

畢竟沒有一個工作單位會要一個並不上進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