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4章
但我希望我的公子安樂無憂。
我會去替公子S最後一人。
江國公,江霽的舅舅,江恆。
006
自從上次我救回江霽後,殷王府上下對我的態度便大有不同,像是打心底真正認同了我這位世子妃。
江霽大病初愈,我向江霽提議設宴衝喜,他向來寵我,這一提便是直接應下了。
我細心規劃賓客名單,江遮也在其內。
宴會那日,半個京城都來了。
宴席上燃有異香,初聞對人體無礙,隻待江霽奉上沾了我指尖毒的杯盞,獻於江恆。然後國公府失火,江恆動身回府,路上因心疾發作不幸當場暴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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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國公傀儡執政的時代徹底結束。
公子,你將如願以償。
可我沒料到,宴席當日,江恆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知我為樓休雨之人。去端酒的不是江霽,而是我自己。
杯盞端上那一刻,江恆冷冷拂開酒盞,瓷片四分五裂。
“前朝餘孽所敬,老夫豈敢喝?”
話落,四周湧進無數精兵,瞬間包圍殷王府。
我自知事情敗露,情急之下,從腰後抽出軟劍,拔劍朝國公刺去,手速快若無影,狠狠扎進他的命門。
江恆表情陰冷,胸中的軟劍卻被他身上的護甲彈開。
“抓刺客!”
刺S太過突然,眾人大駭,顧不上彼尖聲逃竄。
江霽早被國公府的護衛帶了下去,一邊不可置信,一邊擔憂地為我求情。
我手握長劍,毫不手軟地砍S迎上前來的每個護衛,一時間席上血流成河。
但寡不敵眾,縱然我武功高強,長時間的打鬥已然消耗了不少體力。
而江恆,安坐高堂,睥睨其下,饒有興味地看我垂S掙扎,護衛的性命於他如蝼蟻。
就在我左肩將又受一劍時,暗處忽然飛來幾隻凌厲的鏢刃,精準地刺入護衛命門,那人瞪圓了雙目,不可置信地倒下了。
緊接著,空中甩出數枚飛鏢,一刃封喉。
局勢又瞬間扭轉。
軸轆滾地的聲音在亂室裡不太明顯,可我卻敏銳地捕捉到了。
“公子!”
他為何要來?
此處如此兇險。
國公拍手大笑,絲毫不見慌張:“老夫恭迎太子殿下。”
“老夫還以為,太子這一生都隻會躲在陰暗處呢,不曾想,凜冬竟也有為人春消之日。”
他盯著我道:“小女郎,你不知道吧,他可是能為了你與這全府之人為敵。可就是你出生後遭相府拋棄,也是都老夫的謀算!”
我不可置信,如夢初醒!
前朝帝師,本朝國公,我低估了江恆的謀算,和狠毒。
江霽遇險、主僕離心、鴻門宴……原來我走的每一步,竟都是眼前之人的精心設計。
鮮血濺滿了大廳,兩方的守衛兵刃相加,分不出個你我。
樓休雨護著我,月白的衣袍竟也不知不覺染上了斑斑血跡。
我看得眼紅,我怎麼能拖累公子呢。
隻要江恆S了,公子就能高枕無憂了。
紛亂之既,我撤開了公子的保護圈,縱身一躍而起,飛撲到江恆眼前,他周圍的護衛猛地朝我拔劍。
一瞬間,兵刃長驅沒入我的身體,但我手中的長劍更快速地、直直地從江恆頭頂一穿而過。
可旋即,心口忽地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我今日穿了同公子一樣的月白藍衫,如今,卻是又染成了耀目的鮮紅。
江恆S了。
我倒下去的時候,眼前模糊一片,分不清混著的是血還是淚。
我看到公子面色焦灼,已然不顧腿疾朝我撲過來。
“公子……”
“不要難過。”我撫上他的臉。
樓休雨嘴唇顫抖,我還第一次見他這般失態。
S前得他一分記掛,也好。
我伸手想為他拂去那滴垂在眼下的淚,可我越擦越多,到後來卻是連抬手的力氣都無。
他哆嗦著握住我的手道:“我不難過,我們回去,我帶你去找大夫。”
我心脈已被穿透,哪家的大夫能救我呢?
公子這麼聰明,怎麼會不明白呢?
“公子,”我著含淚笑了出來,“我就知道,你心中還是在意我的。”
樓休雨眼中的淚重重砸在我的手上,他幾乎崩潰地吼道:“是,是。我在意你,此生唯你一人。你別走,我沒有別的人可以陪我了。”
我搖搖頭,錯了。
他日後會是賢明的君王,坐擁無邊江山,會有人替我好好愛他,會有人替我永遠陪著他。
而我這一生何其糊塗,若是沒有他,或許我早就S在了多年前的那個冬日。
為他而S,我絲毫不悔。
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起來,我努力睜睜眼,卻好像看到了生辰那日,我奮不顧身在他眼下落下的那一吻。
“雲婳,願公子一生安樂無憂。”
但我此後,不能陪著他了。
007
月冷山空,京城下了雪,空曠的鏡閣外白雪厚重。
樓休雨靜坐在窗前,直到青節跑上來告訴他,“公子,雲姑娘回來了。”
他的眸光亮了亮,命人推他去殿中等她。
數月不見,雲婳的身形更加孱弱,手上劃破的傷口還裹著厚厚的紗。
樓休雨想上前看清她的傷勢,卻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她跪下替江霽求情,聲聲懇切,他卻一個字都不想聽下去。
好一個誓不罷休,好一個生S同隨。
她可知她越是如此說,他就越想S了他。
江霽如此愚笨不堪,怎敢與她生S同隨?他們的親事不過權宜之計,將S之人又有何顧。
他不過是他絆倒江恆的一顆子,弱小到隨手就能捏S,生S之際還隻能依靠雲婳來護。
如此不堪大用,怎配得她青眼。
這麼多年,便是連他自己都小心翼翼,唯恐泄露分毫。
初見雲婳那日,他不過覺得她可憐,整個鏡閣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同。他將她帶了回去,後來才知道,她的出現竟是江恆的有心安排。
姜恆謀反,一把火燒了東宮,害的他有家無可歸,還成了殘廢。他心中有恨,隻想早日除之後快,以慰先帝在天之靈。
他將雲婳貼身安置,日日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可不過九歲的女娃能幹什麼?她至純至善,隻會整日跟在他身後叫他公子。
他向來孤冷,閣中不是敬他便是懼他,他們隻想著他早日長大,覆了那皇權重登帝位。
隻有雲婳。
她總喜歡鬧他,黏他,像隻成日要主人親昵的小貓,讓他覺得自己是鮮活的。
日子久了,樓休雨隻當江恆下錯了棋,一邊警惕著雲婳,一邊忍不住對她好。
她就算是條會反咬人一口的蛇,隻要她跑不掉,鬧不出什麼大花樣來,他讓她咬一口便是。
但雲婳這條蛇當得有點蠢了。
她出任務那次,他在閣中等著她,雖然心知護送一個禹栀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卻也憂著她。
沒想到,最後竟是自己手下的人不幹淨。他怒極憂極,頭一次衝她發了那麼大的火。兩枚冷鏢,怕她不長記性,以後S在任務裡。
他當時尚且不知那是喜歡。
直到那日中毒,說是毒,不過是戲弄人的催情藥。藥性濃烈,他確實覺得痛苦不堪,更因她坐在他面前。
腿上的毯子滑落,就像撕碎他最後的一層遮羞布,那底下是他不堪的過往,和卑劣的心思。
時刻提醒他,唾罵他!
大仇未報,他卻有心思風花雪月。
她生辰那日,他有心與她劃個幹淨,在屋內呆坐了半宿,窗外星光璀璨,他卻滿腦子都是她閃動的眸子。
她會難過吧。
他並不意外雲婳會半夜來找他。
可她枕著他的膝,一聲一聲地啜泣,委屈巴巴地問他,是不是不要她了。
就仿佛有一把鈍刀,來來回回地切割著他微微跳動的心髒。
他將她撿回來八年,看著她從一個黃毛小丫頭,出落成如今可以獨擋一面的影衛首領。多少個孤寂的夜晚,他都是如此望著窗外,然後哄著她慢慢入睡。
她與他之間的羈絆,不斷糾纏,早已理不清,他又何嘗能狠下心來舍她棄她呢?
他瞧她歡歡喜喜地同自己表明心意,又看著她眼中的眸光一點點黯淡下去,卻什麼也不能說。
他是樓休雨,亦是晏脩。
他有他命不由己、生S不知的前路。
但雲婳,她當是雲邊自在的清風。
“若有朝一日,我與江霽對立而處,你要如何?”
江霽與她的佳話,自然傳到了他的耳中。
樓休雨不去想那些流言是真是假,隻往往是夜裡躺在床上熄了燈,一顆心才戰慄不安地往下墜,仿佛一座平波微動的大海,卷蝕走他陋室裡的唯一珍寶,似惆悵,又似枉然。
他想知道江霽與他,到底誰更重要。
卻見她眼中淚光瑟瑟,噎住了他欲傾出口的憤怒與關切,“公子是想著利用我,還是想著,若我不忠,順帶將我除了也好呢?”
她竟以為他要S她嗎?
他怎會舍得傷她。
那日是他算有遺策,險遭江恆算計,下屬做事時不認親疏,誤將她視作旁人,這才惹她受傷,他半路趕去,她重傷已背著江霽逃離。
他命人停手,這才讓她無恙回殷王府。
至於冷鏢,江恆能謀到雲婳頭上,又怎能做不出相同的武器。
可所有的解釋都不過塵屑……她不信他了。
雲婳執意要一刀兩斷,樓休雨看也不看她,拂手轉動前輪,把自己推進了臥房。
他想到從前,她從古籍裡翻出了一句酸詩,此後錦書休寄,畫樓雲雨無憑。
驚叫著說他們的名字出現在同一首詩裡。
他卻不喜那首詩,錦書休寄,雲雨無憑。
他舍不下。
長槍冷箭刺穿她的心脈,殷紅的血淌了他一身,可樓休雨渾然不覺,他的心隨著她周身的溫度漸漸冷了下去。
她強撐著,說完最後一句話,“雲婳,願公子一生安樂無憂。”
可若是沒有她,他漫長的餘生,又怎能安樂無憂?
樓休雨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她的名字,雲婳、雲婳、雲婳……
可這天地之間,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應她。
京城又下起了大雪。
高高的龍椅下,群臣叩拜,他穿著一身玉皇的袍,終於將十二歲那年被剝奪的所有,給一一尋回。
可待他一轉身,落雪無痕。
他仿若看到了一個半大的女娃,髒兮兮坐在他的轎子裡,眼裡含怯地告訴他:“雲婳。”
她叫雲婳。
恍如昨日,故人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