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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早就好奇他這個未曾謀面的新婦了。
聽媒人說,她仙姿佚貌,絕色難求,若非生母病故,她遷至祖宅守孝,不得已才拖到如今出嫁,否則哪有他這個小紈绔什麼事。
可他前腳剛落地,緊接著後腿便被人憑空踹了一腳,一股大力將他推至桌前,待他反應過來時,脖頸上已經橫著一柄泛著光的短刀。
我冷著臉,“別出聲,否則S了你。”
江霽愣了一下,猛然意識到,那就是他剛剛拜完堂的新婦!
我見他半天不吱聲,心情愈發煩躁,刀尖點了點他細嫩的頸,“能保證安分聽我說話,我就放了你。”
我不喜這樁婚姻,連帶著也不喜江霽。
半年前,雲丞相不知從何處尋到我的消息,招我回府,要我替我的便宜妹妹嫁紈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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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是不願,可公子說,殷王世子江霽雖頑劣無能,卻是最能接近江國公的存在。
江國公江恆,前朝帝師,九年前以一己之力助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稱帝,權勢更迭的贏家,如今更是當之無愧的攝政王。
也是公子大計的核心人物。
我才不管公子所謀為何,也不管那殷王世子是否頑劣,我隻知道,公子要我嫁。
那我便隻能嫁了。
江霽定神後,衝著我連連應了幾聲。
我一掌把他推開,短刀卻在靈活地指尖打著轉。
“我不喜婚姻裡的那些教條,從今天起,我說什麼,便是什麼。你若是不從,我便S了你。你若是敢知會他人,我便S了你府中所有人。”
江霽憋屈地轉過身,打眼一瞧,卻是愣住了。
紅燭搖曳幽晦,若蒙了層昳麗的紗,就站在光影裡冷眼看他,卸了胭脂的面頰瓊潔皓淨,像那黑夜淺浮的星辰。
他一眨不眨地望著我,點頭答應,又呼道:“我,我見過你。”
他一臉驚奇地湊近,絲毫沒有剛剛的懼色。我可沒耐心與他周旋,見他答應,利落地敲下一掌,生生把江霽給敲暈過去。
待他第二日醒來,他紅著耳朵告訴我,他叫江霽。
是九年前那個被我偷了荷包的小公子,他當年害得我差點慘S街頭,後來一直心中有愧,掉回車去尋我時,我已不見蹤影。
他說,日後,他是我的夫君,他會一輩子對我好。
外人都道殷王世子紈绔跋扈,仗著貴人身份在京城胡作非為,官吏每日每日都要為他參上一本。
但我入府後,他待我卻是極好的,也真真做到了,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不喜周公之禮,他便始終沒碰我;我不喜有人近身,他便遣散我房中的家僕,事事躬親;我不喜困在閨房,他就帶我日日出府,尋著新鮮的花樣逗我開心。
我冷淡少語,而江霽就如熄不滅的火,成日成日粘著、焐著我這塊冰,叫我快快融化。
後來日子長了,滿京城都知道,殷王世子對他這位世子妃極其上心,桀骜不馴的野馬碰到了栓住他的繩。
少年爽朗清舉,風姿特秀,身上有我羨慕的張揚氣質。
每當我要動搖時,眼前總會浮起一個身影。
是公子。
……但我已經很久沒收到公子的書信了。
江霽萬般好,我心裡卻放不下。
江霽的好我受之有愧,總想著彌補,總想著待他也好一些。
直到某日,我們照常出府遊玩。
殷王府的馬車排場很大,沿途暢通無阻,可經過一行宮時,暗處忽地射來一隻箭矢,隨即四周湧入更多的刺客。
刺客下手狠辣,招招似取人性命,殷王府的守衛沒有準備,很快落了下風。
但我一眼便知,他們是為江霽而來。
情急之下,我也不管會不會招來他人懷疑,衝出馬車便要與刺客搏鬥。
臨走時江霽狠狠拉住我。
他說,別亂跑,危險。
不是疑我叛逃,而是擔心我的安危。
我不知該笑他太傻太天真,還是苦眼前之人當真珍惜我。
我沒有猶豫,撿過散落的兵器,朝刺客就是一砍。鮮血飛濺,染紅他前日剛剛為他制好的新衣。
可我動身不過須臾,身後冷不防射來一隻冷鏢,直逼我的命門,我本能躲開,待看清那枚冷鏢的樣式時,卻怔怔地失去了反應。
銀白色的冷鏢擦耳而過,忽有一人猛地將我推開,神色慌急地抱住了我,“你怎麼樣?”
“說了叫你不要亂跑!”
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江霽驚慌失措的摸樣,眼前頓時又飛來了一枚銀白的鏢,迅疾地朝江霽而去。
我一手拿著劍,另一隻手則迅速接下了那枚銀鏢,冰冷的利器瞬間劃得我血肉模糊。
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若妖冶盛開的花。
江霽看得心驚,我卻絲毫不覺痛意,眼底泛紅地打退每一個不知好歹衝上來的……影衛。
那鏢我認得。
那是我十五歲那年親自為公子設計的樣式,模樣樸實內斂,鏢身卻多處暗刺,鏢刃含毒,傷人無形,S人無影。
周圍的刺客不敢再輕舉妄動,兩方對峙不下之際,我忽感腳下熱浪滔天,暗道不好,果然下一刻,四周火藥衝天而起,轟隆一聲炸毀整個馬車。
火光燻天,我被江霽SS護在懷裡,那炸藥威力十足,就是江霽反應再快,也難以護我們二人周全。
火藥炸開時,僕從被炸得血肉模糊,就連刺客也慘S火中,江霽倒在我的懷裡幾乎昏S。
可我萬幸他尚且留有餘息。
我扛著江霽慌忙逃遁,但漫天火光裡,卻讓我窺到了一抹月白的身影。
我幾乎以為是錯覺。
如山柳幕雨般的眉眼,永遠慈悲淡然的神情,和四輪車上不可行走的腿。
那是我心心念念的公子。
我想要求救,可一時又啞然。
我的公子不會平白出現在此,今日此遭,樁樁件件都擺明了是他所為。
若是沒有我,或許江霽真如能他所願,葬身在那場大火裡。
又或者,他壓根不在乎,我是否會命喪他手。
是我碎了他的如意算盤,擋了他的好計謀。
可他原來……是想過取我性命的嗎?
005
我身負重傷,那日卻硬是扛著江霽回到了殷王府。
太醫來回奔走四日,才將江霽從鬼門關拉了回來。而他睜眼第一句,竟還是問我,安好否。
我的夫君江霽,當真是這世間最最傻的人了。
江霽轉好後的那夜,我拜訪了鏡閣。
長夜無月,樓休雨坐在高堂上,似乎是等了我許久。
我平安歸府這幾日,信鴿沒少傳來鏡閣的密信,但我不看不理,一心掛在江霽的安危上。
我欠江霽的太多。
樓休雨轉著四輪車的軸轆湊近我,想看看我的傷勢。
可沒等他靠近,我一下就躲開了他的碰觸,衣擺拂地,直直跪了下去。
席間氣息落針可聞。
我開口叫他公子。
卻說,江霽是我夫君。
“雲婳請求公子,放我們一條生路。”
樓休雨伸出的手還落在半空,尚來不及將我扶起。
我們。
多熟悉的詞。
“公子對我有恩,雲婳一生無以為報。可我侍奉公子多年,功勞不計苦勞不稀,懇請公子看在往日情面上,饒江霽一命。”
挾功圖報,我連頭也不敢抬。
過了許久,我才聽到公子沉冷的嗓音,“喜歡上他了?”
我沉默著不答。
我喜歡誰,滿鏡閣誰人不知,可偏偏他裝聾作啞、充耳不聞,還將我推到了他人身邊。
我真想問問他,他當真全無感情嗎?
殿中靜了許久,他搖搖頭道:“殷王府不是好歸處。”
涼夜裡,我濃密的睫毛顫了一下,心也似被人剜割般疼痛。
我淡淡地抬頭,明淨的臉上有碎玉般的悲涼,“何處為歸處?”
我看向他,目光叵雜,“我何時有過歸處。”
“我的歸處,是這舍棄我的鏡閣,還是那未曾踏入過的雲相府?”
“江霽,雖心無大志,卻視我為珍寶……是我所求。”
我從前困厄,遇見一點生機便拼命往上爬,遇到一束光,就想自私的佔有,回過頭來卻發現,大夢歸離。
公子是那遙遠星河的皎月,而我隻是凡塵螢火。
我求不得。
我曾經笑禹栀,付諸多年卻終為他人婦,如今,自己又比她好到哪裡去呢?
我於公子而言,或許同那棋盤的亂子一般隨時可棄。
我不是不懂收斂,我隻是好難過。
那是我心心念念的公子,而他竟想要S我。
良久,樓休雨的目光從涼寂的高堂移到我的臉上,冷冰冰地望進我悲傷的眼裡,“若我,非要他S呢?”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失落和不甘在那一刻衝出了口。
“那雲婳,生S同隨,誓不罷休。”
樓休雨手邊的玉盞瞬間被他摔成粉介。
微涼的茶水灑在地上,濺湿了他的衣角。
他眼含怒意,驀地伸手將我拽跌到面前,神色冷戾道:“我教你數年,竟是讓你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命嗎!”
“若有朝一日,我與江霽對立而處,你要如何?”
“背主而居嗎?隻為了一個相識不過數月的紈绔子弟?!”
聲聲質問,寒得人心口泛冷。
微風乍動,我隻抬頭看著他,“公子,那日馬車上,你知道我在吧。”
“公子是想著利用我,還是想著,若我不忠,順手將我除了也好呢?”
兩枚他的暗箭,一枚刺向我,一枚刺向江霽,最終又如回旋鏢般,狠狠扎進了樓休雨的心口。
他茫然了一瞬,解釋道:“婳兒,我從未想……”
“公子。”我卻打斷他,滿殿的燭光,卻照不進我心底的寒涼。
我難道還會認錯嗎?那可是我送他的禮,精心挑選,細心琢磨,最終卻成了刺向我自己的刃。
我搖了搖頭,失望至極,“雲婳感公子半生照拂教養,公子要雲婳S,雲婳不敢不從,但江霽於我不同,懇請公子高抬貴手,留他一命。”
我聲聲懇切,他的臉色卻愈發陰沉。
“你今日是來同我魚S網破的?”
我無話可說,朝他深深叩首,行了個大禮。
“雲婳自知罪孽深重,自請離閣,還望公子……成全。”
樓休雨隻冷冷看著我。
他那雙眼總是像暮春和煦溫暖的清風,每次都能讓我甘願沉醉融化,可這一次,我抬起眼,卻隻望見了一雙失望、黯然的眼睛。
大殿的侍從早被他給屏退,樓休雨最終厭倦地拂袖,推著軸輪轉身一步一步地離開大堂。
我看著他推車獨回的背影,寂寥又孤獨。
我從未想過,會與公子走到今日這一步。
不歡而散。
可說到底,我心裡也是舍不得公子的,我曾想過,就算公子不喜歡我,能陪在他身邊一輩子,那我也可以滿足了。
可偏偏那一紙婚書,荒唐地將我推向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