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生氣。」

我想起了什麼，湊近了些，對著他好整以暇的目光，小聲祈求道：

 

「小師弟，如果以前我傷害了你，你可不可以原諒我？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沈星不答，目光懶散地盯著幾乎貼在他胸膛上的我，左手拿起旁邊的荷花，右手一片一片地摘著花瓣，毫無察覺地將我困在懷中 。

 

「師姐且說。」

 

他語調散漫，心情似是很好。

 

我垂眸，悲傷的情緒再也掩飾不住，幾乎帶著哭腔道：

 

「可不可以不要搶走師尊。」

 

少年摘花瓣的動作一頓，微勾的唇角扯平，冷聲道：「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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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我的聲音染上哭腔，雙手拽住他的衣襟，不解質問：

 

「你分明不喜歡師尊，你……」

 

「我要回家。」

 

沈星嗓音清冷理智。

 

他將最後一個荷花瓣摘下，頗為遺憾的歪頭看著我，別過我鬢角被淚染湿的發，輕笑道：

 

「哎呀，怎麼辦，最後一個花瓣說不，就連上天也要拒絕你的請求，師姐。」

 

實在是太壞了。

 

他一定在戲弄我。

 

我止住哭聲，瞪圓了眼看向沈星。

 

在他我垂眸回望著我時。

 

我惡意地伸出了手將他推下了潭水中。

 

少年的眼神有一瞬間訝然，緊接著在快落入水時，伸出手扯住我的腳腕，將我也拉入水中。

 

「撲通——」

 

水沒過了頭頂。

 

我手腳撲騰著，試圖抓住旁邊的荷花來借力，卻隻有水在我指縫溜走。

 

在窒息感襲來的剎那，一隻冷白有力的手攔著我的腰將我撈起。

 

「師姐。」

 

沈星跪在岸邊，垂眼看了一眼半身還在水中，雙手抱著他胳膊大口喘著的我，語調散漫地提醒道：

 

「害人害己，別做傻事。」

 

我抬頭瞪他，眼神恨恨。

 

沈星抬手覆上我的眼，冷笑威脅：「這雙眼生的也靈動漂亮，若有一日瞎了，隻怕是可惜了。」

 

感受到我眼睫在他掌心輕顫。

 

沈星將我從水中拉上岸，掐了個淨身術，又將食盒利落收好。

 

天色破曉，臨走前，沈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對上我迫切希望他離開的目光。

 

他輕笑了一聲，清冷悅耳的嗓音暗含威脅：「師姐，我說過，我S了，你要殉我。」

 

我安靜垂眸，心中不屑。

 

誰要殉他。

 

我要長命千歲。

 

5.

 

自那天不歡而散後，沈星再未看我。

 

無非就是刷師兄弟與師尊的好感去了。

 

從思過崖出來後，外界已經大變天了，兩個月前，魔族為尋轉世魔尊，發動了針對各仙門突襲，人間遭受橫禍，妖邪橫行。

 

雖有仙門派弟子已除大半邪祟，但仍有餘孽在人間長安城周邊遊蕩，而我則與另外十幾名弟子被分到此處除妖。

 

「我不答應。」

 

我搖頭拒絕了這個任務。

 

大師兄江舟擰眉道：

 

「抽籤選的小組，公平公正。」

 

我看向抱著劍乖巧站在人群中眉眼清冷的沈星，想到剛剛他和另一個弟子換籤的那幕，冷冷一笑：

 

「反正我就是不想和沈星一組。」

 

「我可以和其他弟子換。」

 

反正喜歡沈星的師兄們如此多，他們定然願意和我換組。

 

我對沈星的厭煩幾乎是眾所周知，不用再多餘掩飾了。

 

「師姐。」

 

藍白道服籠罩著沈星清瘦身形，他拽著我的衣袖，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配上唇紅齒白的模樣，別提多無辜了。

 

「不，你沒錯。」

 

我抽回袖子，冷冷道：

 

「我就是討厭你。」

 

周圍弟子驚訝的看著我，竊竊私語。

 

我故作耳聾，聽不見那些對我的編排。

 

僵持的氣氛彌漫，直到人群傳來騷動。

 

餘光暼到月牙白的衣角，我心中一怔，賭氣別過頭。

 

「晚晚，莫要胡鬧。」

 

師尊扶微嘆息一聲，揮散周邊看戲的弟子，移步換景帶我離開此處。

 

視線一晃，是師尊的忘塵殿。

 

我看向周邊，無沈星身影，難免心下愉悅地勾起唇角。

 

可這種開心的情緒還未持續。

 

扶微盯了我半晌，沉吟片刻，從袖中拿出一塊白玉，低聲道：

 

「晚晚。」

 

「這塊玉，不是你的，對嗎？」

 

我瞬間白了臉色，沒有作答。

 

6.

 

我有個秘密。

 

我不是前掌門的遺孤。

 

幼時，人間帝王發動戰亂，百姓流離失所。

 

妖魔橫行，我的父母S在了逃亡途中。

 

舉目破敗，白骨如山。

 

同村小阿胖的屍體被妖怪殘忍啃食，我捂住唇，顫抖孱弱的身軀，躲藏在被戰火燒的焦黑的枯樹。

 

多日的飢餓使我兩眼發昏。

 

我甚至拖不動腳步，以至於錯過被妖怪發現後，最佳的逃跑時機。

 

兇殘矯健的狼妖將我圍住，嘴角灰色毛發滴落著粘稠的暗紅鮮血，它的瞳孔閃爍著亢奮危險的狩獵光芒。

 

我會S嗎？

 

我會S的吧。

 

絕望之下，我自暴自棄的閉上眼睛，祈求這頭畜牲最後將我一口咬S，免受磋磨。

 

也是這時，我遇到了師尊扶微。

 

高高在上的仙人，僅僅是輕輕揮手，那狼妖便化為灰燼散於風中。

 

他眉眼低垂，朝我伸出了手。

 

他問，我願不願意和他走。

 

溫和有禮的仙人。

 

我呼吸一窒，鬼使神差的遞上手。

 

他溫柔的笑了。

 

再次說出的話，卻令我心尖一顫。

 

他說，我的父親是不是姓沈。

 

我剛想搖頭否認。

 

仙人卻自言自語的將瘦弱的我抱在懷中，撫摸著我身前的紅玉吊墜，說終於找到了師兄的遺孤。

 

這條吊墜是我在河邊撿的。

 

可他承諾會好好照顧我。

 

我忐忑的，不安的摟著他的脖頸。

 

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從此我由林姓，改為沈。

 

師尊很溫柔。

 

他耐心地教導我成人。

 

可我辜負了他的期許，甚至對他產生了大逆不道的情感。

 

7.

 

「我……」

 

思緒回籠，我低垂著頭，手指絞的發白，慘白著臉，變相承認道：

 

「我想活下去。」

 

「不要將我逐出師門，師尊。」

 

我扯著他的衣袖，想要行跪師禮。

 

扶微彎腰將我扶起，面容平靜道：

 

「事已至此，倒也罷。」

 

我不安道：「那前掌門之子……」

 

「我已尋到。」

 

扶微溫聲，我剛松一口氣，接下來的話卻令我如墜冰窟：

 

「我已與沈星商量過，如今你取代他的身份，切不可借再傷他。」

 

扶微頓了頓，加重語氣：「晚晚，加害同門，你可知是何處罰？」

 

我心中一滯，不自覺收緊手指：

 

「廢除修為，逐出師門。」

 

扶微摸了摸我的頭，遞給我一支玉簪，輕嘆道：「沈星是我師兄的遺孤，晚晚，別讓我為難。」

 

「是……」

 

我長睫微顫，盯著手中的白玉簪，輕聲道：「弟子知曉。」

 

8.

 

最終，我還是同沈星一組前往長安城。

 

與他的受歡迎相比。

 

我幾乎是人群中最不顯眼的存在。

 

不過無所謂，清闲的自在。

 

可沈星陰惻惻的餘光總是緊盯不舍。

 

在又一次目送走問路的書生。

 

我回頭。

 

河邊孤亭，依依楊柳輕撫水面。

 

拿著兩個糖葫蘆的白衣少年，神情悠哉的靜坐亭下。

 

我冷聲道：「有意思嗎？」

 

「師姐，甜的，吃嘛？」

 

沈星忽略我的話，揚起淺笑，露出純真般的虎牙，朝我遞來糖葫蘆。

 

我走近，伸手打掉他右手的糖葫蘆，眉眼冷清：

 

「總是在外人面前，裝作一副同我關系很好的模樣，悄無聲息地用漂亮外貌去吸引別人注意力，來達到孤立我的目的。」

 

「你是不是很開心？」

 

沈星看了眼地上糖葫蘆，依舊笑的懶散，仿佛為我好般提醒：

 

「那書生對你用心不純。」

 

「那又怎樣？」

 

我氣笑了：「對你用心不純的人多了，也不見你怎麼樣，你不倒是樂得其中，自在的慌？」

 

不知是不是戳到了少年的心窩。

 

他淺不可察地皺下眉，冷下聲線：

 

「怎麼？師姐嫉妒了？」

 

我剛要冷哼，沈星卻抓住我的手，不置可否的將另一隻糖葫蘆遞給我。

 

他清冷眉眼壓抑著不知名的情緒，罕見地收斂笑意，狀似好心提議：

 

「其實我也不喜歡他們，如果師姐實在看不慣我，不如假意同我結為道侶，斷了他們的念想如何？」

 

瘋了嗎？

 

我驚悚地抽回手。

 

皺眉將糖葫蘆還給他，覺得沈星這個惡寒的提議是故意惡心我。

 

「瘋子。」

 

我低聲咒罵，轉身離開。

 

沈星地咬了咬糖葫蘆，甜味在舌尖蔓延，他歪頭露出神情不明地笑，眺望著湖面躍出的魚，嗓音輕的似乎要融於風中：

 

「確實沒什麼好留戀的。」

 

這個不屬於他的異世界。

 

9.

 

長安城周圍的妖邪頗多。

 

處理起來確實費些時間。

 

尤其一些邪祟，喜歡在暗處偷襲人。

 

在處理一起青屍復生的邪案時，我與沈星掉入了陰寒刺骨的千年鬼墓。

 

白骨累累，瘴氣彌漫。

 

墓門札札落下時，沈星極快地伸出手，將差點被斬首的我從石門下救出。

 

四周墓穴的壁燈燃燒著青幽鬼火。

 

少年背靠冰冷石牆，將我摟在懷中，剛剛與厲鬼打鬥耗費了精力，疲憊地輕喘著氣。

 

我握著斷劍，後怕縮瑟著。

 

這古墓實在可怕。

 

鬼和僵屍，比妖和魔長的嚇人多了。

 

「不怕。」

 

沈星輕拍著我的脊背，哄小孩的話術，語氣溫柔的令我好似做夢。

 

我身形一僵。

 

有些想問他是不是吃錯藥了。

 

轉念一想，又怕激怒他，把我丟在此處。

 

「師弟。」

 

我抿了抿唇，抬頭看向他。

 

「嗯？」

 

沈星懶懶掀起眼皮，眼下烏青，是多日被困在墓穴未睡好覺留下的，他輕聲道：

 

「怎麼了，師姐？」

 

他鴉睫不停上下打顫。

 

倒真像是有些困了。

 

清冷乖巧的模樣，多了幾分脆弱。

 

我頗為善意道：

 

「你要是困了，可以睡會兒。」

 

這處墓穴很安全，一時半會，那些S屍厲鬼尋不到這裡。

 

沈星若有所思的猜測道：「師姐如此關心我，會不會想趁我睡著，把我S了。」

 

我咬牙，恨恨道：

 

「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誰小人？」他輕問。

 

「你。」我瞪著他。

 

「誰君子？」他又問。

 

「我。」

 

沈星揚唇笑了起來。

 

清冷爽朗，甚為動人。

 

我輕嘆一聲。

 

隻可惜師兄們不在。

 

不然不知道會不會迷S。

 

「唔……」

 

沈星拉長聲線，莫名勾人：

 

「那我睡了，師姐。」

 

我點頭，催促道：「快點睡。」

 

快點補充體力。

 

好帶我出這恐怖鬼墓。

 

「嗯。」

 

沈星闔眼良久。

 

我以為他睡著時，實在沒忍住小聲嘟囔：

 

「有那麼困嗎？」

 

修士熬夜不睡覺，稍微打個坐就恢復精力，應該很正常吧？

 

何況他還比我術法高。

 

「我不喜歡熬夜。」

 

沈星抬手捏住我戳他眼睫毛的手指，打了個哈欠，又蹭了蹭我的脖頸：

 

「好困，師姐。」

 

「那就睡唄。」

 

這個姿勢實在古怪的曖昧。

 

縱然我知曉我不喜歡他。

 

沈星亦對我無意。

 

可男女授受不親，也實在不妥。

 

我準備起身。

 

沈星卻手下生力，將我禁錮在懷中，清冷悅耳的聲調莫名軟了下來：「陪我。」

 

「我不困。」我拒絕。

 

「冷。」他低下聲，可憐兮兮的。

 

「我需要守著。」我蹙眉。

 

「沒關系的。」

 

沈星眼也不抬地布下一道陣法：

 

「有邪祟潛入，會響的。」

 

我盯著四周銅鈴，實在拗不過沈星，隻能作罷，認命的被他抱著。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無聊的緣故。

 

本來不困的我也不知何時睡著。

 

再次睜眼，是早已醒來的沈星，他正垂眸把玩著我的發。

 

「好玩嗎？」我幽幽道。

 

他認真思考：「還行。」

 

我起身，拍了拍裙擺，問：

 

「怎麼出去？」

 

沈星拔起半深入青磚的劍，漫不經心地看向墓門，兀自笑道：「S出去。」

 

10.

 

別看沈星一副清瘦柔弱的模樣。

 

術法確實沒得說。

 

不知道S了多少邪祟，猩紅粘稠的血蔓延墓穴青磚上，四周散著難聞的腥臭味。

 

在屏氣屏的快窒息時，天光乍現。

 

我興奮地跳出古墓，彎腰伸出手遞給疲憊不堪，眉眼恹恹的沈星。

 

「快上來，小師弟。」

 

沈星掀眸，半搭上我的手，借力上來，右手鮮血淋漓的劍身半插泥土。

 

他單膝跪地，嘔出一口血來。

 

「沒事吧。」

 

我慌張的攙扶住他，從袖中摸出一個白瓷瓶，倒出幾粒丹藥喂給他。

 

「毒藥嘛？」

 

沈星幽幽盯著我，眼神有點悽切。

 

我皺眉，抬手捏了捏他的雙頰，頓時通紅一片，雙頰氣鼓鼓道：

 

「少誣陷我。」

 

沈星現在還不能S。

 

他是跟我一起同行出來了的，如果S在這裡，回到宗門我可是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