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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總有許多理由擋著我出城。
於是,我在李老太爺家一住便是五日。
住到他心生不安:「棠丫頭,我的身子骨出了什麼毛病?你可不許瞞我!」
我笑著安慰,卻打消不了老人家的疑慮。
就在這時,周璟找上門來了。
說要接我回家。
我萬般不願,臉上表露出了些許。
李老太爺這才放下心,笑著打趣我:「原來是小兩口鬧了矛盾,來我這躲著?棠丫頭你可差些給我嚇著!」
「下回直接說了委屈,你爺爺走了,李爺爺給你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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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夫妻哪有隔夜仇?周公子誠心請你回去,你也不該下了他的面子。」
如此一番話,便是委婉地趕我走。
我沒法再賴下去。
回家路上,我想盡法子想要離開。
周璟卻SS圈住我,將我摟在懷中,嘴裡還賠著不是:
「娘子可別再氣了,要打要罰都隨你的便,這溫氏醫館可離不得你,難不成你真要撂下這樣多的病人,就為了和我鬧脾氣?」
周璟的聲音大,整條街的人都聽見了。
又是一番眾目睽睽之下的道德綁架。
我直犯惡心,卻掙脫不得他。
「我同你回去便是,將手撒開!」
周璟不肯,黏黏乎乎賴在我身上。
仿佛在表演恩愛。
我總有不好的預感,心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直到進了院門,這種不安的感覺還沒消失。
反而更強烈了。
幾乎是直覺般,我抬頭看了一眼院中茂密的榕樹。
在層層疊疊的葉片中,我瞧見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已過黃昏,天色逐漸晦暗。
我以為是自個眼花。
「你既回來了,便將醫館料理好,成衣館的事,還有旁的生意場的事,你一個女人家不懂就少多嘴。」
「一不合你心意,動不動便跑別人家去,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李老太爺家,你也不知羞!」
進了院門,周璟不再裝了。
他松開我,邊數落,邊朝錦娘屋中去。
也正是此刻,周璟距我足有一丈遠。
破空聲從榕樹中傳出。
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撲到了周璟身後。
我眼睜睜看著兩枚飛鏢直直朝著我雙眼飛來。
我下意識伸手去擋。
那兩枚飛鏢,深深插進我的手腕處。
頃刻間,雙手筋脈全斷,血流如注。
我跪坐在地,痛苦嘶鳴。
黑衣人瞧著S錯了人,現身,手持雙刀,要將周璟一招斃命。
她的刀果然割上了周璟的喉嚨,卻隻留下了淺淺一道血痕。
第二刀,周璟拼著傷一條左臂,用針扎入了黑衣人的麻穴,將她定在原地。
周璟用最小的代價,降伏了閻閣排得上名號的女S手,飛鳶。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我看著淌了一地的血,還有被周璟捆起來丟進柴房的飛鳶,
絕望閉上了眼,
我還是沒有逃脫書裡的命運。
5
手腕的血,止住了。
但是醫館的小醫師們,沒法接上我斷的手筋。
而我的叔伯兄弟,早在鬧分家時,被周璟用那些下作手段得罪幹淨了。
我能求的居然隻有周璟。
「求你,救救我。」
我舉著裹滿紗布的雙手,幾乎是聲淚俱下地求周璟。
「我是為了救你,這雙手才傷成這般的啊!」
周璟一臉為難:
「娘子,不是我不肯救,是我力不從心啊。我雖說學成了溫氏針法,但治的都是小病,你這太嚴重了,我可不敢。」
我慌了神:「我在一旁瞧著,不會出錯,哪怕錯了我也絕不會怪你。」
我涕泗橫流的模樣實在狼狽又可憐。
錦娘是個純善的姑娘,她看了都心疼,拉著周璟的衣袖,也嬌嬌柔柔求他救我這一回。
「錦娘,你不懂,溫氏針法霸道。若是要完全醫治好娘子的手,還不知道要折多少年的壽命。」
周璟一番話,將錦娘嚇得不敢再多言。
我跪在了周璟面前,摒棄了所有的尊嚴,叩頭求他:「我可以折壽,折多少年都可以,我隻求你幫我把筋脈接回去,我不能失了這雙手。」
「周璟,我往後絕不幹涉你任何事,生意也好,納妾也好,我一概不管,我隻想拿針治病。」
「我不能丟了祖父傳給我的針法,周璟我們夫妻一場,我求求你,隻有你能救我了。」
我試圖抓住周璟的衣擺,手腕卻鑽心地疼。
我用盡力氣,也隻是將血沾染上了他的衣袍。
周璟蹲下身,溫柔撫去我臉上的淚。
我以為他肯救我了。
他卻笑著說出了最殘忍的話:「月棠,為夫實在不忍看你折壽,這針我若是施了,這輩子都會內心不安的。」
「月棠,別怕,你的手廢了,我養你,還有那個S手我也抓起來了,我幫你報仇。」
「至於溫氏針法,我學會了,不會失傳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周璟。
他的眼中,全是事不關己的淡漠。
甚至還有幾分獨佔了溫氏針法的得意。
我是溫氏針法的最後一個傳人,如ẗù⁰今我雙手被廢,這門技藝,隻怕真要改姓周了。
我對不起祖父。
也對不起溫家。
失血過多,加上攻心之痛,叫我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6
等我再醒時,已月掛高枝。
錦娘在我床邊守著我,滿臉擔憂。
我問:「周璟呢?」
「夫君去柴房審問那個S手了,他說必定替夫人報仇!」
錦娘一雙大眼裡全是清澈,周璟說什麼她便全信了。
我掙扎著起身,往柴房去。
錦娘追在我身後:「夫人,您現在虛,可別操心了,夫君一定能處理好的……」
柴房門口,錦娘勸告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她也聽見了,柴房裡根本不是什麼審問,而是一聲疊過一聲的嬌吟和低吼。
錦娘也是經了人事的姑娘,瞬間明白了裡頭在做什麼。
她滿臉的不可置信:「怎,怎會?夫君說了是要給夫人報仇的……」
看得出,周璟在錦娘心裡的形象崩塌了。
我低頭苦笑著,笑自己現在還心存幻想。
我早就在話本裡看過了,在我受傷後周璟會借著審問,和飛鳶這個女S手春宵一刻。
可我還是自虐般,要親眼來瞧上一瞧。
仿佛,如此就能逼自己認命。
接受話本中,無法改變的命運。
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這樣成為周璟的墊腳石。
但我卻想不明白,究竟要怎麼辦。
我是逃不出去,也和離不掉,清醒地一步一步走向S亡。
我的心氣被這次雙手盡毀消磨幹淨了。
我成日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不去坐堂看診,也不過問家中事務。
周璟沒來看過我,他和飛鳶打的火熱。
飛鳶明明是冷血無情的女S手,碰見了周璟,居然也和柔情似水的小女人沒有多大分別。
此刻,兩人借著習武,在院子裡打情罵俏、摟摟抱抱。
「夫人,是那個狐狸精怕S,審問的時候用媚藥纏上了夫君,夫君破了她的身子,才勉強收了她的。」
錦娘瞧我坐在窗前,怔怔看著院子裡男女,連忙走到我面前關了窗。
「夫人別看了,眼不見為淨!」
有了新寵,周璟這個見一個愛一個的,如今又嫌錦娘柔弱無趣,日日粘著飛鳶。
錦娘得了空,盡心照顧我。
可她心裡不痛快,日日都要罵上飛鳶一通。
她年紀小,心思單純。
周璟說自己中了媚藥這種瞎話,也就騙騙錦娘。
雖然話本中,也把周璟寫得極其無辜,說他是被飛鳶魅惑。
但我卻看得出,周璟是樂在其中,沒有半分被脅迫的惱怒。
7
按照話本的發展,飛鳶很快懷孕了。
她也不再教周璟習武,日日呆在後院養胎。
而周璟,開始頻繁出入官員宴席。
借著鬥倒陳員外,降伏女S手的光輝事跡,他成了不少官員的座上客。
其中,就包括郡守大人,江明。
江明覺著,周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不僅會做生意,隨口說出兩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更是有廓然大公的聖人之心。
此外,周璟還能針對鹽稅、徭役ŧű⁷、城防、兵馬等許多政治問題,提出新奇又超前的見解,叫不少官員醍醐灌頂。
為著籠絡這個不得多的的人才,江明想要嫁女給他。
郡守大人家的嫡幼女,江素芸,年方十六,是真真正正的官家小姐。
嫁周璟這麼個白丁,還是商賈出身,實屬下嫁。
所以,江素芸斷斷沒有給周璟做妾的道理。
當周璟喜氣洋洋將這個消息帶回家時,錦娘變了臉色,小心翼翼瞧著我。
而飛鳶則一言不發地低著頭。
我對周璟的涼薄,早已心知肚明:「你是要貶妻為妾,迎娶郡守家的小姐入門做正妻嗎?」
我的問話,毫不客氣,打了周璟的臉。
他面上的不滿,一閃而過,隨後恩賜般說著:
「你不用做妾,但是也不可能讓郡守家的小姐做妾,我打算娶她做個平妻。」
「男人三妻四妾也正常,如此不算委屈了你們。」
不委屈嗎?
周璟可是入贅我溫家。
當初撿到他的時候,他一窮二白,如今將成衣館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還是靠溫家的資金起步。
他靠著我,靠著溫家,才能一步一步走到郡守面前。
如今還理所應當地覺得,我不該委屈。
仿佛他給我留一個「妻」的位置,已經是給我最大的體面了。
說著,周璟又開口談起聘禮的事:
「月棠,你既然是我的妻,那咱們不該分你我,我想將拿十畝藥田做聘。再加上成衣館,想來不會失了面子。」
十畝藥田,於溫家而言,不多。
但是周璟一個贅婿,要用我的家產去娶平妻,著實太不要臉!
我下意識反駁,話又被堵在了嗓子眼。
這種說不出話的無力感,我已經有些習慣了,但還是止不住地覺得憋悶。
「成衣館也拿去下聘嗎?」
錦娘手指攪著帕子,惴惴不安。
「對,若是聘禮不夠,會叫郡守小瞧了我。」
「再說了,成衣館雖說是給了江小姐做聘,但她又不會帶回娘家,最多是交給她打理。她是官宦小姐,管家理事是一把好手,她打理成衣館的賬目,肯定更得心應手。」
「錦娘,你安心刺繡做衣,平日裡教教繡娘就好。」
周璟已經把一切都計劃好了,根本沒有問錦娘意願的意思。
錦娘急了,上前兩步,嘴唇開開合合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半點聲音。
她如今的模樣,像極了我當初。
我此刻才驚覺,也許被周璟影響的人,不止我一個。
8
周璟走後,錦娘失魂落魄地要回房。
卻被我拉住了。
「錦娘,你是不是不願將成衣館讓出去?」
錦娘的大眼睛瞬間蓄滿了淚:
「夫人,我自是不願的,我瞧著它一點一點做起來,我為了這個成衣館也是日夜操心。」
「我是個蠢的,性子也軟,不怎麼會算賬管人,可我也在努力學。」
「夫君明明說是給我開的,如今做成了,怎就要給了旁人?」
錦娘越說越委屈,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那你方才為什麼不拒絕?」
錦娘怔了怔:「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想的,但,但……」
「但你說不出。」
本要離開的飛鳶,突然折返回來,冷冷丟下這一句話。
我和錦娘瞬間瞪大了雙眼,看向她。
「看來我沒猜錯,你們也是叫他下了降頭了。」
飛鳶眼中是毫不掩飾的S意。
「那日我要S他,你應該不是自願撲過去救的吧?」
飛鳶看向我。
我點點頭。
「我就知道,他這樣的涼薄負心人,怎麼值得你舍命去救。」
飛鳶看我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為情所困的痴傻女子,直到這段日子,我才發覺,隻要一靠近他,我的身子就不受自個控制了。」
「我猜你們也是如此,但不敢斷定。方才……」
方才錦娘著急卻說不出話的模樣,太明顯了。
我看著錦娘和飛鳶,這些日子的憋悶,終於是消散了些許。
起碼我知曉了,自己不是一個人。
「可能,我們不是被下了降頭,而是主宰不了自己命運的書中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