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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畢竟老公出軌心情不好,撞槍口上也隻能自認倒霉。」
「可憐真真咯,剛出社會就遇上這種事。」
與眾人的不平相反,當事者很平靜。
「麥麥姐,你什麼時候知道是我的?」
辦公室裡,周尋真卸下全部偽裝,表情冷淡。
梗著後脖頸站在桌前,如同一隻高傲的天鵝。
我有點想笑,事實上也真的笑了出來。
「一個提醒,下次再拍視頻的話,別讓自己出鏡。」
周尋真面色變了幾遍,最終有點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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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走可以,但你必須付賠償。」
她為自己的權益做鬥爭,「沒轉正的話,得給兩倍工資。」
語氣太過理直氣壯。
我不由感慨,年輕人果然有勇氣。
隻是我已無心過多糾纏,擺手遣開她:「那你找闫楷討吧。」
周尋真下意識撫摸小腹。
神色變了幾遍,最後語氣堅定:「我會的,但不是討,那是他應該給的。
「他欠我的。」
雨似乎變大了些。
我單方面發泄完怨恨後,產生了些許悔意。
這段時日掩蓋極好的情緒,怎麼在一個陌生人面前破了功?
連自己都受不了的背叛,年輕氣盛的小伙子不會衝動犯錯吧?
我隔著雨幕打量餘逸。
男生垂下脖頸,雨水沾湿的頭發垂落,乖順而可憐。
他靜靜地站著。
任由雨水滑過面頰,沿著脖頸一路向下,掩入衣領。
過了好久,才如同大夢初醒般收回手,側身讓開位置。
「對不起。」
聲音低沉、平穩。
微微顫動的身體讓他內心的彷徨有跡可循。
作為年長者,應該給點安慰的。
可凍人的秋雨中,不是隻有一道心碎的聲音。
我隻好拍拍他胳膊:「先上車,我送你回家。」
7
為期十幾天的單方面冷戰,結束在闫楷父母到來這天。
老夫妻帶來了幾個親朋,從進門起就開始喋喋不休地對房子發表意見。
操著聽不懂的家鄉話,高談闊論。
眼神時不時從我身上掃過。
這曾是我最害怕的場景。
答應了闫楷求婚後,我才懂得,結婚並不是兩個人的事。
我父母那關相對好過,他們向來相信我。
難的是如何應對闫楷父母。
想也知道,能夠培養出闫楷這種性格的家庭,本身是極守規矩的。
不辦酒席不生小孩?
簡直天方夜譚。
闫楷父親氣到心絞痛,喘著粗氣用掃把抽闫楷,他媽媽邊哭號阻攔邊大呼小叫。
這是演給我看的。
雖然嘴上不停地罵闫楷,眼神卻不住往我身上瞪。
「既然接受不了,那兒子以後就不來了。」
闫楷跪在地上重重磕頭。
從此兩年沒有回家。
直到第三年春節,他媽媽打電話給我:「你們真的好狠心,難道要周圍所有人嘲笑我們嗎?」
在我勸說下,闫楷才重回家庭。
關系由此緩和。
闫楷維護我的態度我看在眼裡。
所以即便被他親戚像牲口似的打量、挑剔。
討論生孩子的最佳姿勢,灌輸養兒防老、女人顧內的思想。
心中縱是火氣騰騰,也忍了。
可今天,我不想再忍。
「不好意思。」
我打斷對話,神情淡漠,「闫楷說他還有半個小時回來,你們自便。」
說著拿起皮包起身。
「你說什麼?」
女人橫眉,嗓音尖利,「公公婆婆都在這,你不伺候還想去哪?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旁邊男人附和:「哎喲這個兒媳婦真厲害。」
「我要上班。」
耐心即將消失殆盡,我果斷轉身。
卻被狠狠一抓袖子,摔回沙發。
聽闫楷說,他父母來是帶親戚看病的,並不知曉我們離婚的事。
看起來像是擺譜。
此番被我戳破,自然怒火衝天。
「你上班掙幾個錢?你那房子和車子哪樣花的不是闫楷的錢?
「你再這樣我讓我兒子和你離婚,看你上哪裡哭。
「半個子都下不了,裝得挺起勁。」
原來人到無語的時候真的會想笑。
我無心幫助他們理解「投資分紅」和「共有財產」的定義。
用力甩開手上沾的髒東西。
我語氣發冷:「你們說話最好客氣點。
「如果我想,可以讓闫楷淨身出戶。」
8
醫院走廊,我靜靜地坐著。
旁邊傳來巨大爭吵,護士幾次三番制止,最後把保安找來才平息。
耳邊傳來腳步聲,一個人在身邊坐下。
「……對不起。」
闫楷聲音發澀,帶著深而無力的倦怠。
我唇角因為開裂而緊繃,稍微動作便刺痛難耐。
敷著冰塊,我眼神平靜:「什麼時候去辦離婚?」
餘光裡闫楷身體僵直。
沒能等到回答,於是我轉頭:「逃避沒有用的,闫楷,你知道我們已經走不下去了。」
闫楷用一種極其脆弱、幾乎乞憐的目光看我。
他抬手觸摸我臉頰,被躲開後停在半空。
「麥子,我們必須走到這步嗎?
「你……真的舍得?」
過去的畫面陡然在腦海閃過。
笑的、痛的,無數個或難熬或慶祝的時刻,我們都緊緊抱著。
怎麼會舍得呢?
枯坐在情侶餐廳直到打烊,渾渾噩噩回到空無人煙的家。
哭到眼睛發痛。
心中生出滔天恨意,恨不得立刻拿刀SS闫楷。
可隔天東窗事發,還是毫無底線想要給他一個機會。
這樣的傻事,如果被以前的自己知曉,隻怕會笑掉大牙。
我不想放任自己心軟。
「闫楷,這些年辛苦了。
「我們放過彼此吧。」
「隻是出軌而已!」
手腕被攥緊,闫楷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他拔高音量語無倫次:「你也找個人出軌,我們抵消好不好?
「還是你介意周尋真肚子裡的孩子?
「我一定讓她打掉,我不會認的。」
緊了緊雙眼。
眼淚滑過被冰塊凍得發麻的臉頰,熾熱幾乎灼傷皮膚。
唯有嘆息。
此刻我終於認命。
兩個世界的人,本身就不該在一起。
9
臉頰留有紅腫和傷痕。
我無心上班,躲在酒店裡默默養傷。
某天徐潔神神秘秘地打來一通電話,說有人找。
等我趕到公司,才發現是多時未見的餘逸。
一陣牙疼襲來。
我邊腹誹徐潔坑人,邊示意人上車。
沒有開火,轎車內空氣凝滯,隻剩呼吸聲交疊。
還是尷尬的。
連日的雨天已經過去,窗外冷陽照射,我細細摩挲掌心。
實在想不出那天自己到底犯了什麼毛病。
居然會去親餘逸。
那天被淋湿的餘逸像隻大型犬,整個人茫然無措,呆呆地聽從指示上了車。
「家在哪?
「先系好安全帶。
「扶手箱裡有紙巾,你先擦擦。」
一連三句沒得到回應。
在空調制暖的呼呼風聲中,餘逸長手長腳地蜷縮在副駕。
似乎陷入了某些情緒,身體都在微微發顫。
「啪嗒。」
車燈亮起,在暖黃的光線下,湿漉漉的餘逸像是加上了一層朦朧的濾鏡。
眉骨和鼻骨走勢立挺流暢,青年人獨有的膠原蛋白衝淡了氣質中凜冽,皮肉貼合,完美得不像樣子。
我心裡亂糟糟的。
一方面驚嘆男生優越的骨相,一方面忍不住發散。
如果我把這個人搶走,是不是能好好出口氣。
回過神來時我已俯身上前,和餘逸的距離最多不超過十釐米。
男生的眼睛黑白分明,有種沉靜的透徹。
他靜靜地看著我,沒有躲閃沒有相迎,什麼看不出有什麼情緒波動。
可我的後背已經驚出一身冷汗。
「對不起……」
當時我哭了,既是羞憤又是後怕。半天,才聽見撥弄塑料的脆響,餘逸遞來一張紙。
「別哭了。」
「上次的事,是我唐突了。」
斟酌片刻,我率先開口,「如果你有任何不滿,我都可以補償的,當時……確實是我鬼迷心竅,見色起意……」
要替自己的荒唐辯解,我面皮熱得發緊。
隻是還沒想出其他找補話術,視線驀地一黑,清新的皂香縈繞鼻腔。
面頰被鼻梁輕輕劃過,緊接著,柔軟的觸感覆在唇上。
10
這是個吻。
綿長的、毫無情欲的、純粹的吻。
意識到這點時,男生正用舌尖輕輕試探。
我一把推開他:「你瘋了!」
餘逸坐在副駕駛,歪頭打量我,神色淡淡,似乎剛才的吻什麼都不是。
意識到我真的在質問,甚至為此感到憤怒,他才慢慢流露出一點困惑。
「之前……不是這個意思嗎?
「姐姐,你是想和我做嗎?」
轟!
我被這驚世駭俗的話嚇得不行。
你你你了半天,軟軟地躺在座椅上,說不出一句整話。
餘逸表情稀松平常,眉眼間盡是坦蕩,似乎和聊起天氣午飯沒有任何區別。
突然間,我福至心靈:「你該不會是在勾引我吧?」
餘逸垂眸,沒有否認。
我吞咽口水,語氣變得越發艱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該不會是……為了周尋真?」
餘逸擺正身體,垂眸看身下皮質坐墊,修長的指節一寸寸地摩挲。
「看來是我會錯意了,姐姐對不起。」
「你真的是為了她?」我拔高音量。
「不完全吧。」
餘逸搖頭,語氣低低的,「我勸過小真,她這次絕對不肯放手,我……隻想補償。」
我終於聽懂了。
我簡直想尖叫,我在心底大聲嘶吼,憑什麼?為什麼?難道我真的有那麼可憐嗎?
可憐到被別人搶走丈夫,還要安排旁人來補償。
怒極反笑,我長籲了一口氣,語氣裡夾著冷意:「既然想要補償,好,我接受。
「你跟我走。」
我帶餘逸去了酒吧。
刷卡點滿整桌酒,讓酒保依次打開。
雙手交叉抱胸,站在一邊看餘逸:「喝完,我跟你們之間的仇怨兩清。」
餘逸頓了頓。
「如果不喝,現在就滾蛋,你還有你那個女朋友,別出現在我面前惡心人。」
餘逸閉眼,還是拿起支酒仰頭。
最終還是演變成兩個人的酒局,我舉著酒瓶又哭又笑,開始罵闫楷,後來罵餘逸。
我踹他、捶他。
年輕人酒量不大,靠在沙發上緩神,半天不作聲。
我湊近了瞧,才發現餘逸眼睛睜開。
在無聲流淚。
11
「老板,老板,到家了。」
被人推胳膊,我猛然從夢中驚醒,發現眼前飄著一個陌生面孔。
原來是在酒吧醉透,好心的服務生幫忙叫了代駕。
「老板,我直接跟車載導航標的回家走的,你看……」
「唔。」我揉頭看向窗外,望著周遭環境,恍若隔世。
代駕幫忙開回了曾經的家。
付了錢讓人走之後,我翻遍車內抽屜,終於找出一包闫楷放置的香煙。
「啪嗒」點燃。
透過氤氲散開的煙霧,我一點點描摹窗外環境。
其實有一點闫楷父母沒說錯,買房子的錢他確實出了大頭。
當時我不願定居,闫楷偷偷背著我買下。
他在房產證上寫下我的名字,笑著說這是送我的禮物,讓我必須收下。
看吧,闫楷總是有這種曲線救國的辦法。
從結婚到買房。
所以我不願生小孩,他也照樣有辦法弄出來一個。
「咳咳,咳咳。」
後座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我往後視鏡一掃,隻見餘逸好看的眉眼扭曲,捂著腹部倒下。
我瞬間變臉:「餘逸,你是不是想吐?」
餘逸掙扎著舉起隻手,搭在駕駛座椅背上。
我匆匆熄滅煙頭下車撈他。
「祖宗诶,可別吐車裡了。」喝醉酒的餘逸又重又沉,加上身高差異,幾乎整個人倒靠在我肩上。
我連拉帶拽,將他帶到垃圾桶邊,還要SS地抓住餘逸,讓他別栽進去。
到最後滿頭大汗,掏出紙巾給他擦嘴,小聲抱怨:「我實在和你命裡犯衝啊,帥哥。」
「麥子。」
本來就足夠混亂,偏偏不湊巧,還遇上了下班回家的第三人。
我嘆口氣轉身:「闫楷……」
「他是誰!」
闫楷面色凝重,抬手指著倒靠在我身上的餘逸,語氣瞬間冷得可怕,「麥子,他是誰?」
憑什麼用這種質問的語氣和我說話?
我真的很想大笑三聲,告訴他這位是你小女友的小男友。
所謂出軌者恆被劈腿之。
你給我戴綠帽,自然有人給你戴綠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