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1章


在亂世流離的第三年,我和娘遇險了。
威名赫赫的鎮北將軍從天而降,將登徒子一刀砍倒。
他是兇名在外的亂世梟雄,此刻卻彎腰為我娘披上衣服。
我知道,他對我娘動心了。
1
一大早,幾個兵卒就一腳踢開了我們家的院門。
「人呢?軍中徵資,有人交人,沒人交糧。」
世道戰火不斷,這些軍隊如同匪患惡霸,既有明目張膽的燒S搶掠,也有借著軍中徵資的名義來抓兵搶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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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還病著,我舉著掃帚攔在門前:
「要糧食在後院,屋子不能進!」
「呦,小姑娘,膽子倒是挺大。」
一個兵卒笑嘻嘻地伸手過來捏我的臉:
「現在這世道,你自己也活不下去,要不跟哥哥回去,養養做個媳婦?」
我扭頭躲開他黏膩的手,怒氣衝衝地瞪著一群闖進來的兵士:
「你們敢!」
為首的男人一把撥開我:
「跟一個臭丫頭啰嗦什麼?」
「潘將軍徵糧資,軍令如山,誰敢攔?」
我衝過去用力擋住門,虛張聲勢道:
「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就敢擅闖?!」
幾個士兵交換了個眼神,旋即哈哈大笑:
「這麼個破茅草屋?裡面還能供著神仙不成?」
我咬咬牙:
「神仙沒有,可你們知道我爹是誰嗎?」
「他可是鎮關將軍,竇奕。」
他們笑得更歡了:「鎮關將軍?黃毛丫頭騙鬼呢?你爹是鎮關將軍?我爹還是皇帝老兒呢。」
說話的男人一把揪住我的頭發:
「我告訴你,皇帝老兒都被關起來了,現在這世道,誰都不好使!」
吵嚷聲驚醒了睡著的娘親,她在屋內喊道:
「窈窈,讓他們進來吧。」
果然如我所料,一聽到我娘的聲音,他們一個個都換上了一副惡心的樣子:
「呦,裡面還藏了個小娘子呢。」
「正好讓我們幾個快活快活……」
男人話音未落,一柄飛刀狠狠插入了他揪著我頭發的手腕上,生生穿透了大半截腕骨。
男人慘叫一聲,松開了我。
竹籬外,高大的男人騎著深紅駿馬,面色黑沉,手上的闊刀泛著冷光。
剛剛囂張的幾個兵士回過頭,瞬間變了臉色:
「鎮鎮鎮關將軍……」
我幾步跑過去,對著馬上的高大男人,果斷開口:
「爹!」
竇奕在聽到我那聲「爹」後,面色稍緩。
「嗯」了一聲。
他跳下馬,拎著刀如同羅剎閻王般靠近門口幾個抖如篩糠的兵士。
剛剛揚起刀,他又想到什麼似的收了力:
「阿寧不喜歡見血,把他們提出去S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竇奕的手下將人拉了下去。
無視幾人慌亂的求饒聲和慘叫聲,竇奕轉頭看向我,聲音少見地柔和很多:
「你娘今天好點了嗎?」
其實已經好多了。
我隻遲疑了一瞬,果斷開口:
「沒有,還是不太舒服。」
2
竇奕其實不是我爹,我親爹早就S了。
從我八歲的時候,這世道就亂了。
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被人砍了腦袋,後來新換的幾個都是風風光光地被帶著吆喝一圈,最後還是都S了。
現在掛名的這個,也被關起來,聽說連飯都吃不上。
我親爹是個秀才,戰亂的第二年就被亂刀砍S,之後我娘帶著我一路逃亡。
我娘跟我說,亂世是武夫的天下。
她說得沒錯,如今天下四分五裂,能雄踞一方的都能徵善戰。
特別是威名赫赫的鎮關將軍,一把大刀威震西北,現下是雄踞一方的梟雄。
我和我娘能認識他,也是偶然。
我娘是個看上去柔弱實際非常剛強的女子,在爹S後,她帶著我一路北逃,躲過一次次追捕和剿S。
混亂的世道裡,兵多、匪也多,就連同樣底層的流民裡,我和我娘都是最弱的那種。
我娘在臉上塗了東西,遮住了自己驚人的美貌,一路顛沛流離,帶我安居在望鎮。
望鎮相對偏僻,戰火還未蔓延。
可我們安居不到兩月,就傳來了要打仗的風聲。
我娘居安思危,在兩個月中早就做了準備,甚至在柴房下面挖了地洞,可以供我娘倆藏身。
可我們都沒想到,這亂世之中,匪可怕、兵可怕,更可怕的是人心。
我們家隔壁住著的是個和兒子相依為命的老大娘,樸實憨厚,我們兩家一直互相幫襯。
可就在那天晚上,老大娘以取東西為由敲開們,旋即鉗制住我,她的兒子則闖進屋裡。
屋內傳來我娘的驚叫聲,大娘SS捂住我呼救的嘴,一邊開口說道:
「宋娘子,對不住你。我兒子要被徵走打仗了,求你幫我們家留個後吧。」
然而,在我發狠咬向老大娘手那一刻,外面傳來了一陣吵鬧。
是軍隊。
這塊淨土終於被戰火波及了。
大娘似乎也著了慌,喊叫著讓他兒子快些。
竇奕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一身甲胄,腳下翼翼生風,眼風掃過面如土色的老大娘和不斷掙扎的我,就大體猜到了情況。
旋即一腳踹開門,直接把那人砍成兩截。
隔著門,我看到鮮血噴濺。
娘半躺在床上,臉色雪白,一雙眼水波蕩漾,楚楚可憐。
竇奕眼神微動,扯下床簾裹上她的身體。
竇奕懷裡的娘親,柔弱膽小,泛起人無限的愛憐。
可我知道,這是假的。
娘枕頭下有一把鋒利的剪刀,竇奕再晚來一步,登徒子一定會血濺三尺。
3
娘告訴我,天下之至柔,可克天下至剛。
娘是對的,那S伐氣極重、令人聞風喪膽的鎮北將軍,竟然對我娘動了心。
那天我娘故意示弱,可事實上,她還沒想好到底怎麼處理這場意料之外的關系。
要不然,她就不會還把臉塗髒扮醜了。
娘抱著我久久望著黑漆漆的天空,長長地嘆了口氣:
「月亮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啊。」
她說的不是月亮,是平靜安穩的生活,是希望。
我娘再厲害,她終究隻是無依無靠的一介女子,在這樣刀劍無眼、互相殘S的世道裡,她想保全我們倆,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
她已經撐了三年,可這日子,是看不到頭的。
最好的方式就是找一個靠山。
比起跟著流民或者兵痞子,威震一方的竇奕當然是個極佳的選擇。
可竇奕是什麼人?惡名兇名是真的,亂世梟雄也是真的。
這樣的人,我娘跟著他,也不過就是一時取樂的玩意。
所以她不想。
因著竇奕照拂,我們家第一次遭遇兵患時安安穩穩,比起外面的哭天搶地戰火紛飛,我們的小房安穩的像是世外桃源。
時不時還有小兵來送些米糧蔬菜。
往日把我們像狗一樣驅逐的人如今畢恭畢敬地進來送東西,我的心情很復雜。
我問娘,為什麼這些將軍都沒有像書上寫的那樣安撫民眾,收買ŧùₓ民心呢?
娘說,那是要成功的時候做給史書看的,現在戰事正酣,鹿S誰手尚未可知,沒有什麼比兵馬軍械糧草更值錢了,自然是能多搶就多搶。
換句話說,我們都是他們通往寶座的墊腳石而已,史書永遠隻有成王敗寇,而沒有被隨意碾碎的塵埃。
有道是——
一將功成萬骨枯。
竇奕很忙,但是他還是會偶爾過來。
娘也不跟他多說什麼,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或者縫衣服,或者看書。
娘熬的紅豆羹最好,竇奕每次過來都會喝下幾大碗,娘總是溫溫柔柔地笑。
我在心裡也笑,娘這演技越發爐火純青,好像跟之前在村口拿著鋤頭把野狗撵出二裡地的判若兩人。
竇奕在試探我娘的態度,可我娘就像是一團棉花,讓他使不上力氣。
我娘真是個奇人。
可她沒想到,我這邊先出了事。
外面局勢平穩了,我掛念鎮東邊的薛二丫家。
她是我在這裡認識的唯一一個玩伴,也是我們初來乍到時第一個收留我們的人家。
和娘說了一聲,我去看看他們。
可沒想到,撞上了兵痞子。
竇奕畢竟位高權重,知道他照拂我們家這件事的人不多,可巧我就碰上了不知道的。
以往我身無長物的一個小丫頭,他們也不會纏著,可那天就不知怎麼,被他們抓住不放。
他們要抓我回去做營妓。
我當時真的被嚇傻了,我娘也是。
她衝到軍營找我的時候,我從未見她那樣慌亂過。
她抱著我一遍遍道歉:
「娘忘了,你長大了,他們能盯上你了。」
十二歲?算大嗎?
其實不算大。可在這樣的世道裡,他們作惡的下限被拉低了。
她渾身都在顫抖,眼淚一滴滴落下來。
隨她一起來的是竇奕,他站在那裡,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帳外的光。
她的手指彎了又曲,最終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她拍拍我:
「窈窈,出去玩吧,別亂走。」
旋即,她回過身,抬眼看向竇奕。
竇奕緩緩走過來,每一步都擲地有聲。
他蹲下身,抬手慢慢抹去娘臉上扮醜的髒汙和胭脂。
「行伍之人,最是耳聰目明。」
「你以為我真的沒看出來嗎?」
4
那天晚上我住在了軍營。
準確來說,是連住三天。
第四天的時候,我娘終於從竇奕的帳子裡冒了頭,火急火燎地要拉我回家去。
一邊拉我一邊左顧右盼,生怕被竇奕再抓住似的。
我從沒見過我娘這樣又急又怕的樣子,心中不覺好笑。
可剛走到軍營門口,就被一個兵攔住了。
我娘臉色微變,眉頭一皺。
看上去很唬人,可我卻知道,我娘是在虛張聲勢。
我太熟悉她的細微神情了。
看來我娘是私下偷跑的。
兵卒向我娘行了禮,開口道:
「將軍臨走之前,命我們安置了馬車,說宋娘子若是要走,就讓我們用馬車送您回去。」
ṭů₎我的眼睛悠悠一轉,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竇將軍一早就料到我娘會偷偷跑掉。
我忍俊不禁,偷眼去看我娘微微凝固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