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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嗯!」她指著門外,眼圈都紅了,「危險。」
來不及想他們怎麼會認識,院中突然傳來一聲悶哼。
祁觀魚推開門,徑直奔向那個黑色身影。
我和半梨連忙跟上去。
此時的祝平瀾早沒了先前清風霽月的模樣,面龐被一道血口貫穿,渾身汙泥,奄奄一息。
祁觀魚心疼得直掉眼淚,扣住他的手。
祝平瀾眼睛雖看不見,但認識祁觀魚的味道,他扯了扯嘴角:「觀魚,又見到你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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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觀魚和祝平瀾相識的時間比任何人都要早。
那年祁觀魚十歲,父母離奇S亡,被接回祁宅。
親眼見到父母慘S,她不願與其他人交流,連一句流暢的話都說不出來。
很多人都在惦記她父母留下的固魂之術,而祁觀魚是一脈唯一的幸存者,她必須時刻緊繃,表現沉穩,不能讓別人有機可乘。
所以人前她總是落落大方,毫無破綻。
而今日,祁宅的人都去參加祭祀了。
她總算偷得半日闲,卸下偽裝,看著母親留下的遺物,在院中松樹下抽泣,不知哭了多久,一隻手突然從樹後伸出,遞來一壺酒:「喝嗎?」
那人在樹後,祁觀魚看不見他的樣子,但他衣袖上繡著的神狐駕雲,是神水族的祭祀大人才有資格穿戴的。
今日正好是五年一次的祭祀大典,想來樹後那位就是神水族的大祭司了。
祁觀魚猶豫了會兒,接過酒壺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嗆得她面色漲紅。
祝平瀾大笑,從地上起身,攬住觀魚的腰,將她帶上桃樹頂端,整個祁宅盡收眼底。
西南風光,滿城煙火。
祁觀魚偏頭,身旁的人嘴角淡淡笑著,一頭長發簡單束起,眼前蒙了白色紗條,隨風飄蕩。
這是她第一次見祝平瀾的模樣,一眼沉淪。
「祁家小姑娘,心情好些否?」
祝平瀾回頭,猝不及防的看過來。
觀魚下意識低頭,即使知道他看不見自己盯著他,心還是會莫名慌亂。
「此番,我是為你而來。」
觀魚猛地抬頭,他一本正經說道:
「我與你父親是舊識,按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叔父。過去之事無法改變,活在當下最重要。祁氏魂脈如今唯你一人,若不想固魂之術凋落,日落時分到桃花林等我。」
祝平瀾的話信息量太大,觀魚一時沒反應過來。
再回神時,他已不在了。
觀魚思索再三,還是去赴約了。
她在桃花林等了很久,久到天邊殘陽隻剩一線。
正當她要放棄時,一個黑色身影背光而來。
「抱歉,祭祀那邊耽擱了,勞你久等。」
觀魚搖搖頭,才想起他看不見。
沒有回應,祝平瀾也沒不高興,折枝運氣,落花隨著他的動作翩然飛舞。
觀魚卻越看越驚。
因為祝平瀾畫的正是她父母沒來得及交給她的固魂之術。
一陣完,祝平瀾抬頭:「此法乃你父親生前託付給我的,他預感到自己躲不掉這劫,提前留了後路,讓我見到你時,將固魂之術交給你。」
觀魚眼中含淚,醞釀了許久想跟他說謝謝,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祝平瀾道:「我隻有半個時辰,夜幕降臨之時,我要隨族人離開,所以你需在半個時辰內記住所有要訣。」
觀魚沒有任何猶豫,和祝平瀾以桃枝為介,將固魂之術印入腦海。
當她記住最後一個口訣時,祝平瀾立身於樹之巔,夜幕下的剪影好似一個大俠。
「祁家小姑娘,我要走了。」
不知為何,觀魚覺得那雙被白紗蓋住的眼,是笑著的。
「教你這麼久,連句話都不願說,真是沒良心。」
觀魚動了動唇,還是發不出聲。
她下意識比劃,又想起祝平瀾看不見。
半會兒,樹上的人輕嘆一聲:「罷了,故人之託我已做到,希望下次再見,能聽到你說話。」
「對了,我叫祝平瀾。」
他說完,踏風而去。
觀魚看著那個影子直至消失,在心裡默念:「祝平瀾,下次我一定會親口告訴你我的名字。」
接受了傳承,祁觀魚成為魂脈真正的主事人,也有了參與祭祀的資格。
10
五年後,觀魚再次見到了祝平瀾。
聽說神水族人來的時候,她提起裙擺奔過去。
一路上在心裡練習千百遍等下見了祝平瀾該怎麼開口。
但到了地方,卻不見那個人的身影。
她以為祝平瀾這次不會來了。
失魂落魄回去時,一道清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祁家小姑娘?」
祁觀魚身形一頓,回頭。
祝平瀾站在不遠處,淡淡笑著。
祁觀魚緊張的握緊拳頭,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
祝平瀾輕笑:「不說話,那就一定是你了。」
觀魚咬了咬舌尖,慢吞吞的:「你……怎麼知道……是我?」
祝平瀾眉頭一舒:「你會說話了。」
「嗯。」
觀魚接著看向他,他說:「因為眼睛看不見,我天生嗅覺靈敏,剛剛聞到你身上的雪松香了。」
「對了,你的固魂之術練得如何。」
觀魚笑了笑,堅定道:「不付先生所望。」
祝平瀾一頓,點點頭。
觀魚抿抿唇,雙手捏緊又放松,一字一頓:「祁、觀、魚,我的名字。」
祝平瀾笑:「我知道了。」
前段時間祁氏的一個旁系遭伏擊,滿門全滅,今年的祭祀推遲了半月。
這意味著,祝平瀾要在祁宅住下了。
神水族和祁氏奉王命,盡快查出兇手,不能耽誤祭祀。
祝平瀾作為大祭司,這段時間都很忙。
觀魚隱隱感覺,這次旁系被滅的幕後之人,和當初S了她父母的是同一批人。
但家主不同意她一起查案。
在他們眼裡,即使觀魚再厲害,也隻是個女娃。
身在世家大族,女人隻負責高嫁,她們的價值是替家族換取利益。
觀魚不甘心。
於是她偷偷跟著神水族和祁氏的人。
在快要摸清幕後之人時,她被發現了。
幸好祝平瀾掩護,沒讓大家看清她的臉。
但這次祝平瀾很生氣。
「若是這次我沒有護住你,你可知會怎樣?!」
觀魚點頭。
「你莫要以為自己是魂脈唯一的傳人祁氏便不會如何,但凡跟利益牽扯,那些人連血親都可以不顧,何況普通人命!你不會是他們的對手的。」
觀魚抬頭,抓住祝平瀾的手:「你、知道、什麼?」
祝平瀾抿唇,半會兒搖頭:「神水族與祁氏雖共事但隻負責祭祀大典,我們族中供奉神狐,不得插手紅塵事,因為你我已壞了規矩,切記,別再犯傻了。」
觀魚一個人想了很久,心中那個答案越發清晰。
可越靠近真相,她就越不敢相信。
為此,觀魚愁壞了。
祝平瀾闲暇時,便給她帶些小玩意兒。
但又不敢見她,每次都是悄悄放在她的窗外。
今日一根簪子,明日一包甜糕。
這天祝平瀾又輕手輕腳來送東西,剛放下,窗戶便開了。
他尷尬的愣在原地,手抵住唇輕咳了下。
那日,觀魚很認真的告訴他,即使粉身碎骨她也要知道真相。
祝平瀾問她:「若那個兇手是你無法對抗的人呢?」
「那便做個明白鬼。」
祝平瀾沉默了半響,輕嘆:「罷了。」
他扯掉眼前的白紗,用那雙S寂的眼看著觀魚,說:「那我便陪你淌這趟渾水吧。」
兩人作伴,開始查起當年的事。
當證據真正擺在面前時,觀魚也不知道若是重來一次,她是否還會做同樣的選擇。
或許,做一個糊塗鬼要比一個明白鬼幸福得多。
11
大雨夜。
祝平瀾和觀魚闖了祭臺,在祭臺下他們發現了族人S亡的秘密。
由祁氏鎮守百年的祭臺下竟藏著數不清的石碑。
石碑上記錄了每一個因祭祀而S的人。
昭明三年,開國皇帝及部下祁生獲大機緣,於烏山石洞遇神狐像,神狐顯靈,助皇帝建國,改國號神烏。
神烏四年,皇帝派兵鎮守烏山,方圓百裡不允人住,拘山中族民,侍奉神狐。次年,祁生奉旨,舉家搬至烏山,得神狐指點,各旁支修無上之法,烏山族改名神水族,與祁氏為皇室效力。
神烏七十年,開國皇帝崩,新帝繼任,改國號東烏,國運坍塌,外邦進犯,新帝大怒,昭告天下尋救國之法。
東烏三年,神水族族長得神狐指引獻計,以祁氏血脈祭祀,可得國之昌榮。
同年,祁氏血流成河。
東烏五年,祁氏家主與新帝約定,願獻族人之血,五年一次祭祀,換無上榮華。新帝允,祁氏舉家遷出烏山,隱居西南,命神水族每五年深入西南,舉行祭祀。
……
觀魚無力跌倒在地,祝平瀾的臉色也很難看。
如果說祁家主是S人的幫兇,那神水族就是那把刀。
祁氏將族人的脖子洗幹淨送到神水族刀下。
在這一刻,他們一直以來的信仰轟然崩塌。
SS觀魚父母的是她敬重的家主,而下達命令的,是她曾立誓要用一生去效忠的國君。
這夜,誰也沒睡著。
祭祀大典的那天,祝平瀾更是心不在焉,被族中長老提醒了多次。
低頭看到祭臺下的觀魚,祝平瀾無法想象有一天,他手中權杖沾上的可能會是觀魚的血。
祭典結束,他找到觀魚,提出一起離開的想法。
觀魚隻思考了片刻,便點頭了。
他們計劃出逃的時間就是在下一次的祭典。
身為祭司,祝平瀾從出生起就被族人嚴格看守,一雙眼更是從小便被毀去,因為大祭司除了神狐,眼中不能再有任何凡相。
五年一次的祭典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於是,才有了祝平瀾卜回頭卦,道國之將傾,大逆不道。
觀魚用固魂之術做了傀儡頂替祝平瀾,他們沒多少時間了。
聽完前因後果,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的任務是找到觀魚的S因。
所以觀魚會S,會變成祁宅裡的那副模樣。
他們這次逃跑不會成功的。
「小……梵。」
觀魚在叫我。
她摸了摸我的頭,笑道:「我已為你和半梨找好了後路,帶我走後會有人來接你們,你們都要好好的。」
觀魚說這些話很費勁,但每一個字都出自真心。
半梨哭得鼻子紅紅,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抱著觀魚:「小姐,半梨願您幸福。」
祝平瀾扶著門框,「來不及了,走吧。」
觀魚牽上他的手。
我回頭去抓她的裙擺,卻抓空了。
祝平瀾帶著觀魚很快消失在我們視線中。
我掏出道器,為觀魚卜卦。
卦象出來那一刻。
我雙手止不住抖。
觀骨卦說,此去一生一S。
12
最先被抓回來的是祝平瀾。
他七竅流血,被折斷四肢丟在地上,渾身是血,沒了意識。
神水族族長淡漠的站在一旁,仿佛地上的人不是他從小養大的徒弟。
約莫又過了一個時辰,觀魚也被帶回來了。
我和半梨被關在畜生籠裡,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折磨。
觀魚受了很重的傷,舌頭被割掉一半,嘴宛如一個血洞,她趴在祝平瀾前方,伸手去夠。
家主一腳踩在她手背上,痛心道:「身為祁氏女,待在閨中等著嫁人就好,為何非要插手不該管的事,自討苦吃。」
觀魚疼得脖子上青筋暴突。
觀魚還是奮力爬向祝平瀾,家主淡淡瞥了眼她的腿。
小腿上有一條血痕。
他笑了笑:「阿魚的腿被視為不詳的刀割傷,叔父幫你擺脫厄運,將它砍了吧?」
說著,他抽出身旁侍衛的長刀, 幹脆的落下。
「啊——」
觀魚痛苦哀嚎, 活活疼暈。
家主滿意的點點頭:「這樣, 下次就跑不了了。」
半梨傷心得破口大罵:「她是你親侄女啊!你還是不是人?!畜生!!」
隨後,一把大刀貫穿半梨的身體。
我雙目空洞,像個傀儡娃娃。
觀魚被拖進水牢,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我身為她的貼身奴婢, 也被關進了地牢, 受鞭刑。
在我以為自己也要S了時, 一個穿著紅衣的男人將我從地牢裡帶出來了。
昏迷前,我看清了他的樣子。
是那天在山茶花田見到的狐耳男人,好像叫花齋。
隻是現在的他,還是個正常人, 沒有狐耳也沒有獠牙。
他輕輕的喚我:「阿梵。」
再次醒來, 是在一處郊外竹屋。
花齋坐在床邊,握住我的手:「阿梵, 你終於醒了。」
我抽出手, 皺眉:「我們認識嗎?」
這個時候的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才對。
花齋表情有些受傷,「沒事,日後你會想起來的。」
我沒心思研究他話裡的意思, 連忙問:「觀魚呢?」
花齋笑容一頓。
一股不安自心中蔓延, 不待他答話, 遊戲光屏再次出現,一切靜止。
【副本《觀魚之夢》演繹結束,請玩家給出任務答案。】
我自嘲笑笑:「觀魚為什麼會S?」
「那個時代的偏見讓她失去雙腿!」
「因為上位者的野心和貪婪要她去當替S鬼!」
「是因為我沒用, 明明提前知道她會S,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是我害S她的。」
【玩家答案與系統答案不符,未能獲得遊戲獎勵, 檢測到玩家情緒不佳,附贈此副本彩蛋一個, 希望玩家遊戲愉快。】
13
祁觀魚被丟進水牢後, 每日受水中魚類啃食,讓她清醒的看著自己一點一點消失。
最後一刻, 她用盡所有力氣施了固魂之術將自己和祝平瀾的魂魄留下。
看著虛空中那淡淡的魂體, 她哽咽著說:「對不起啊, 害得你沒命了。」
祝平瀾依舊笑著搖搖頭:「觀魚, 我從未後悔過。」
祁觀魚無聲流淚。
「祝平瀾,若有來生,願你身體康健, 能看遍世間一切美好。」
她不知道的是,那祭臺下的石碑隻是關於祭祀的冰山一角。
他們要的從來不是祁氏的血, 而是魂。
觀魚S後, 魂魄被拘, 祝平瀾為了陪著她, 變成了如影隨形的百目鬼。
所以,後人才道,有無足女的地方一定會有百目鬼。
我又回到了遊戲中的那個祁宅, 和副本裡不一樣的是,這個祁宅破敗了許多。
我獨自回到那個住了許久的偏院,給觀魚和祝平瀾布陣, 送他們往生。
至於那紅衣男人和雙魂同體的祁家人,或許在下一個故事。
正巧,屏幕前的網友又在催促我去尋找下一個「關鍵物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