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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其實,婆婆早就有了男人。
公公過世不到三個月,她就給陳世霖打電話,說她要結婚,讓我們幫她籌備婚禮。
陳世霖氣得吼了她一頓:「我爸過世才兩個月,你就迫不及待要嫁人?還要大張旗鼓辦婚禮,你對得起我爸嗎?」
婆婆說:「你爸走了,我難道也跟他走?我既然活著,總得找個男人照顧我。不然你和小羽回來照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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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好面子的婆婆來說,有男人追,是她感到特別驕傲的事。
追她的人多,那就更有面子了。
所以她揚揚得意地炫耀,有哪些男人追她,她挑來挑去,覺得這個老頭不錯,才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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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勸說陳世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們管不了,就隨她吧,但辦婚禮不行。你媽那摳搜樣,沒有幾個男人能像你爸一樣容忍她幾十年。現在風風光光辦一場婚禮,過不了幾個月又離婚,那更丟人。」
陳世霖回老家,明確表示不給她辦婚禮,還拿走了戶口本,讓她也不能領證。
果不其然,不到三個月,她就給陳世霖打電話,說她失戀了。
不過農村的寡婦不愁嫁。
婆婆分手不久,有人撮合她跟另一個男人。
她又嚷嚷要辦婚禮。
我老公說:「要辦你自己辦,我不管,也不參加你的婚禮。」
結果又不了了之。
我好笑,她花自己的錢舍不得,花我們的錢倒不心疼。
這五年時間,她交往過的男人不少。
不知道現在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她這個葡萄胎到底是哪個男人的。
天黑以後,陳世霖兄妹倆回來了。
他說:「先回去吃飯,不管她了,這麼大的人,丟不了。」
我們回到家裡吃飯。
陳世霖沉默寡言。
陳小羽講了情況。
他們把婆婆送到醫院,醫生檢查後說,她確實懷孕了,但懷的是葡萄胎。
婆婆嚷起來:「啥葡萄胎?我這段時間又沒有吃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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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解釋:「彩超下看不到正常的胚胎結構,全是水泡,連成一串一串的,就叫葡萄胎,它是一種不正常的妊娠……」
婆婆打斷:「胎兒本來就泡在羊水裡的,有水泡不是很正常?」
陳小羽不耐煩地吼:「你不懂就別說話,聽醫生的!」
婆婆生氣地說:「我不懂?我都生你們兄妹兩個了,還沒有你懂?」
陳世霖問醫生:「這種情況要怎麼做?」
醫生回答:「懷了葡萄胎,必須馬上做清宮手術,否則會引發大出血。」
他說:「那做吧。」
婆婆氣急敗壞:「陳世霖,你就這麼不待見你弟弟嗎?我好不容易懷上,你還要給我弄掉?」
陳小羽說:「你沒聽醫生說,不做手術會大出血?」
婆婆反駁:「誰生孩子不出血?我生你和你哥都出了很多血,不也沒事?」
陳小羽:「我們又不是葡萄胎。」
婆婆:「屁的葡萄胎,你們別想忽悠我,我這個孩子必須生下來,反正你兩個都這麼不孝,我靠不住你們,也不想靠了。」
她怒氣衝衝要走。
陳世霖拉住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多大的年紀了,心裡沒數?非要冒著生命危險折騰自己?」
婆婆說:「我就要生,就要生。」
陳世霖惱火地吼:「你不聽,我把你綁到手術臺上去!」
婆婆頓時哭了:「醫院做手術這麼貴,我不想花冤枉錢,我回去買些藥吃了,自己流掉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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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世霖又生氣又煩躁:「你這不是小毛病,不是隨便吃點藥就可以。到底命重要,還是錢重要?你愛錢愛得連命都不要了?再說,我給錢,又不要你出錢。」
醫生和陳小羽都勸說,婆婆終於答應做手術。
陳世霖去辦住院證和繳手術費。
不料他還沒上來,就接到陳小羽的電話,說她上了個洗手間出來,婆婆就跑了。
陳世霖煩躁地說:「醫生說了,她這個情況很危險,必須盡快手術,可找不到人能怎麼辦?」
陳小羽也嘆氣:「我真服了我媽,連醫生的話都不聽,如果真出了事,她後悔就晚了,到時候還不是她自己受罪。」
我問:「既然懷孕是假的,那媽並沒有跟什麼男人發生關系吧?」
我剛才在手機上查了一下,說這個葡萄胎可能是回經期間出現的婦科病症狀。
陳小羽搖頭:「誰知道呢?她之前口口聲聲說那是我們的弟弟呢!」
陳世霖悶悶地說:「家裡應該有個男人,她以為懷的是孩子,可能回家跟那男人商量去了。」
我說:「那男人也未必懂葡萄胎是什麼玩意,會不會慫恿你媽生下來?」
他嘆氣:「我一會兒回去看看。」
吃了飯,已經晚上九點了。
陳世霖連夜開車回鄉下。
我不放心他一個人開夜路,陪他一起。
回到老家,大門緊鎖。
婆婆不在家。
我去找鄰居打聽,得知婆婆跟鄰村一個姓趙的老頭在一起。
我們找到了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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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趙頭卻說,他跟婆婆在一起隻有半個月,前幾天吵了一架,已經分開了。
然後他吐槽婆婆對他很摳搜,電視機、洗衣機都不讓他用。
又吐槽婆婆跟前男友藕斷絲連,給前男友送衣服、送手機。
「我真的火大啊。
「我每天幫她在田地裡幹活,累得像牛似的。
「上街賣菜,她連肉都舍不得給我買一份,就買一個饅頭讓我啃。
「我口渴買了一瓶水喝,她就罵我敗家,說公共廁所洗手池裡的水就可以喝。
「上街隻能吃饅頭,在家裡,她也天天給我吃剩飯剩菜……」
這老頭重復的是我公公以前的生活。
隻不過他鎮不住我婆婆,所以兩人在一起沒幾天,他就受不了了。
趙老頭越說越氣憤:「你媽不讓我開電視機,我隻能在手機上面看電視,可她又不讓我給手機充電,說我每天充兩次電,太浪費電了。我手機充一個月電,能用她十塊錢嗎?」
我婆婆節約用電的確節約到了極致。
她每次把手機充滿就關機。
這導致我們打電話找她,根本打不通。
她有事要找我們的時候,才會開機。
我老公問她為什麼總是關機。
她說:「節約用電啊!
「我充滿了關機,要用的時候再打開,電還是滿的,一點兒都不會浪費。
「我充一次電,一個月都用不完。
「不像你們,天天充個不停。
「你們城裡又是空調,又是洗衣機,還有電視機、電腦、冰箱……
「嘖嘖嘖,一個月的電費,比我一年還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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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頭說到最後,氣得脖子上青筋冒:
「她節約,我不說啥。
「可她把幾千塊錢的手機送給李老頭,我就忍不了了。
「是我在跟她過日子。
「我每天幫她耕田犁地,幫她拉菜到街上賣。
「我跟她在一起半個月,她連紗線都沒給我買一根。
「憑什麼把手機送給李老頭?
「我罵她沒良心。
「她居然說,她就是喜歡李老頭,已經給他送了幾部手機了,還送了許多衣服給李老頭的女兒、兒媳婦。
「她說我受得了就受著,受不了就滾。
「她都叫我滾了,我還留在你家幹啥?」
說實話,很丟人。
尤其是我老公,等於老趙頭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媽不是個玩意兒。
他還不能還嘴。
因為人家沒說錯啊。
我們落荒而逃。
公公過世以後,我們很少回老家。
就是因為婆婆換男人比換衣服還勤。
村裡有些人,跟我們笑容滿面打過招呼,轉身就陰陽怪氣地說:「他媽又給他找了個爸……」
陳世霖氣得臉漲得通紅,還不能發作。
這種事,吵架隻會更丟臉。
我們萬不得已要回來,也是晚上到家,把該忙的事忙完,連夜就走。
所以一般都是婆婆來城裡找我們。
她嘴裡的老頭姓氏不斷變化,但這個李老頭,我們倒耳熟能詳。
因為婆婆誇他誇得最多。
說他年輕的時候唱過樣板戲,能歌善舞,吹拉彈唱樣樣精通。
他長得也帥,又幽默風趣,能說會道,經常誇婆婆漂亮、能幹。
情緒價值拉得很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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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被他迷得不要不要的。
她說,隻要她心情不好,李老頭就會給她吹笛子,或者高歌一曲,或者拉著她跳舞。
他還能給她講笑話,總之,很快就哄得她心花怒放了。
但這樣的人就不是幹農活的料。
在種菜賣菜方面,他給我婆婆完全幫不上忙。
他也看不慣婆婆摳搜,所以兩個人在一起沒多久就分手了。
但我婆婆對他戀戀不舍,過一段時間,又主動找到他求和。
這幾年,兩人一直分分合合。
我看著老公:「這個老趙跟媽在一起隻有半個月,那媽一定認為不是他的孩子,她可能真去李老頭家了。」
陳世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真是……不想管她了。」
我沒有說話。
因為我知道,他不可能不管。
一個是身為兒子,他有養老的義務。
另一個是,他本性善良,根本狠不下心不管他媽。
心太軟的子女,父母往往很作,子女也被作得苦不堪言。
有時候我覺得,陳世霖是自找的。
他媽能這麼作,明顯是被他們慣出來的。
他就不管,老太太又能怎樣呢?
但我也理解,他無非是太善良而已。
善良的人,自然要背負一些痛苦。
他本身並沒有錯,錯的是他媽。
我為什麼還要責備他,嘲笑他?
他是我孩子的爸,我能幫他的,就是安撫他的情緒。
讓他不至於因為他媽的事而崩潰。
我也是善良的人,但跟婆婆沒有血緣親情,所以她的作,我可以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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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李老頭的家,我說:「你在車上等我,我進去找她。」
我怕他衝動之下把人家的家砸了。
那我們的損失就大了。
李老頭的家隻是幾間破舊的磚瓦房,但是有一個很大的院壩,被圍牆圍著。
我上前敲大門。
過了好一會兒,老頭出來問:「你找誰?」
我說:「孫如花,我是她的兒媳婦。」
老頭回頭喊:「孫如花,你兒媳婦來了。」
婆婆不應聲。
我徑直進屋,一眼看見客廳的沙發上,扔著一堆女式衣服。
都是我和陳世霖給婆婆買的。
茶幾上還有兩部手機,也是我們買的。
我的頭皮像要炸了一般,頓時火冒三丈。
我大聲罵道:「孫如花,你腦袋裡裝的是屎嗎?穿得破破爛爛來城裡丟人現眼,卻拿我們給你買的東西討好野男人?」
孫如花從臥室衝出來,指著我吼道:「餘英,你嘴巴放幹淨點,這是你李爸爸,什麼野男人?」
我好笑:「你爸爸?你喊得真好聽。
「他生過你還養過你?你就給他當女兒了?
「你個吃裡扒外的老東西,養不熟的白眼狼。
「你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送給野男人倒大方。
「他是要給你養老,還是要給你送終?
「你這麼早就給他當孝子賢孫了?」
我越罵越火大,抓起茶幾上的手機砸在地上。
李老頭說:「喂喂,那是我的手機,你憑什麼砸?」
我罵道:「你個老騙子,你買的手機有發票嗎?這是老娘買的,老娘不要了,也不會讓這老東西送給你個狗男人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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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兩部手機都砸在地上,但是沒有摔壞。
門後放著鋤頭等農具。
我拿過一把鋤頭,衝著手機一陣猛砸,總算砸了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