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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點小說

第2章

16

「月丫頭,疼嗎?」


 


皇帝爺爺避開貴妃,替我拍著身上的土,他動作很輕,像是怕碰疼了我。


 


我搖了搖頭,朝他笑:


 


「月月不疼,皇帝爺爺別擔心。」


 


隨後,我從懷裡拿出一直護著的牡丹花。


 


花已經有些蔫了,在陽光下,卻依舊顯得豔麗。


 


「給,這是月月送給皇帝爺爺的。」


 


皇帝爺爺隻是盯著我身上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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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會,立刻解釋說:


 


「不髒的!月月有將它護在懷裡。」


 


我身上沾了很多泥土,唯獨這朵花被護在懷裡,幹幹淨淨的。


 


皇帝爺爺摸了摸我的眉眼,接過了牡丹花,插在了鬢邊。


 


本朝有男子簪花的傳統,這花插在他鬢邊一點也不違和。隻是皇帝爺爺白發蒼蒼,若是再年輕些,定然也是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謝過月月,花很漂亮。」


 


皇帝爺爺盯著我眉眼,目光裡是我看不懂的情感。


 


貴妃已經略微有些顫抖。


 


她開口,有些不敢相信:


 


「陛下,這位是……」


 


皇帝爺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就好像老將軍家的孫子看我一樣。


 


他牽著我,吩咐著侍從:


 


「來人,宣御醫來替皇後看診。


 


「至於貴妃,以下犯上,對皇後不敬,即刻杖斃。」


 


貴妃面色蒼白,血色全無。


 


她猛然跪下,仿佛一點也不怕疼,隻跪著去牽皇帝爺爺的衣角。


 


「陛下,陛下,臣妾知錯了。


 


「自江南一眼定情,臣妾追隨您十餘年啊陛下!」


 


皇帝爺爺嘆了口氣,睨了貴妃一眼:


 


「你千錯萬錯,不該欺辱月丫頭。」


 


他狠心扯出自己的衣擺,隨後繼續關心著我的傷。


 


「太醫一會兒就來,別怕,朕在這裡,沒人敢欺負你。」


 


見皇帝爺爺下定了決心,貴妃也愣了神。


 


可沒一會兒,我聽見身後窸窸窣窣,貴妃攀上我的袖口。


 


她深深叩首:


 


「臣妾有眼無珠冒犯了皇後娘娘,懇請娘娘饒臣妾一命。


 


「臣妾膝下還有公主要撫養,公主離不開臣妾啊!」


 


6


 


我頓了頓。


 


阿爹阿娘去得早。


 


自他們戰S沙場後,我便由祖父一手帶大。


 


小時候總有人背地裡議論說,蔣溶月沒爹沒娘,指不定是克S了爹娘。


 


祖父便帶我挨個打上門去,一柄長刀舞得英姿颯爽:


 


「誰在背後嚼我孫女的闲話?老夫今日非要削了他的腦袋!」


 


我有祖父疼我。


 


可貴妃娘娘的小公主呢?


 


我不想讓她也當沒娘的孩子。


 


於是我停下腳步,輕輕拽了拽皇帝爺爺的衣角。


 


「寧德兄。


 


「可以放過貴妃姐姐嗎?小公主很可憐。」


 


皇帝爺爺蹲下來,和我平視。


 


他喃喃自語說:


 


「真像啊。」


 


我眨了眨眼睛,疑惑詢問:


 


「像什麼?」


 


皇帝爺爺愣了一下,他眼邊閃閃的,像淚珠。


 


正當我想安慰些什麼時,他卻又倏忽大笑著起身,拍了拍我的肩:


 


「像蔣永安那個老匹夫!」


 


若是我有尾巴的話,此刻一定會驕傲地翹起來。


 


人人都說我的眼睛和祖父很像。


 


那是當然,我可是祖父最疼愛的小孫女。


 


皇帝爺爺背對著我。


 


話裡已然帶了些哽咽:


 


「既然是月丫頭開口……


 


「剝去貴妃服制,貶為庶人,打入冷宮吧。」


 


我跟在皇帝爺爺旁邊亦步亦趨。


 


身後,貴妃如蒙大赦,長跪謝恩。


 


7


 


宮裡頭都傳言,貴妃是觸了我的霉頭,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皇帝爺爺有意替我撐腰,隻說見我如見他親臨。


 


眾人見了我都恭恭敬敬地。


 


一連幾月,我都過得快活極了。


 


像是回到了祖父還在世的時候。


 


於是每每夜裡我替祖父點一根香時,都雀躍地碎碎念說:


 


「祖父祖父,您說得沒錯,寧德兄真是頂頂好的人兒。


 


「他說有他在,就像祖父還在我身邊一樣,會保護我一輩子。」


 


除此之外,皇帝爺爺不知道的是,我偷偷去見過貴妃。


 


貴妃先是一言不發。


 


直到我佯裝要走時,她才攔住我說:


 


「我鬥了大半輩子,最終竟然被一個稚童救了。」


 


貴妃穿著素衣,沒有那日豔麗的妝容,反而顯得和藹了許多。


 


「邊疆戰敗,那些大臣要送位公主和親,可除了靜妃所出的四公主,就是我的五公主。


 


「靜妃的爹有權有勢,我毫無倚仗,若是不能復寵,我的和頤就要去和親,她還那麼小……」


 


美人垂淚,泣涕漣漣。


 


她哭得可真好看,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好看。


 


她絮絮叨叨說自己曾是舞姬,同微服私巡的皇帝爺爺一眼定情。


 


可新人入宮,我朝戰敗,為了女兒她不得不爭。


 


說到最後,貴妃淚流滿面地搖了搖頭:


 


「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麼,你還是個孩子,聽不懂的。」


 


我確實不太明白,隻知道她應該很愛皇帝爺爺,很愛和頤公主。


 


貴妃一面抹淚,一面從層層疊疊的帕子裡拿出一個木雕。


 


「那日是我對不住你,陛下有個旁人都不知曉的秘密,他喜愛親手雕刻這些,卻礙於身份無法如願。


 


「過幾日他生辰,你若是送到他心坎上,說不定他也能念著舊情,多護你幾分。」


 


是一塊平安符。


 


貴妃將平安符系在我脖子上,替我撫平衣上褶皺。


 


「他叫你月丫頭,我可以喚你一聲月月嗎?」


 


我應了下來,從此多了個玩伴。


 


在我潛心雕刻時,五公主和頤常常來尋我。


 


她性子單純,愛研究些美食。


 


每次都會帶很多好吃的,一邊往嘴裡塞,一邊誇我說:


 


「哇!月月你好厲害呀,刻得活靈活現的。」


 


其實我家裡曾經有很多木雕,擺在祖父屋裡。


 


栩栩如生的,其中我印象最深的有三個。


 


祖父說執刀的那個,是年輕時候的他。


 


至於那個挽弓搭箭的,和那個持劍的,我就不知道是誰了。


 


「那是,小時候我央祖父學過的。」


 


我狡黠地笑了笑,將不小心劃破的手往背後藏了藏。


 


和頤看著我刻了一半的木雕,嘖嘖稱奇:


 


「真的好像父皇呀。」


 


8


 


連著刻了月餘,終於在皇帝爺爺生辰前完成了木雕。


 


內務府也送了新制的皇後吉服來。


 


上面的鳳凰金閃閃的,我很喜歡。


 


和吉服一起送來的,是一個古樸又不顯眼的匣子。


 


皇帝爺爺笑呵呵地說:


 


「是給我們月月的回禮。」


 


他咳嗽了幾聲,背過身去用帕子擦了擦嘴。


 


「我和你祖父一樣,盼著你平平安安長大。」


 


我晃了晃他胳膊,他才又轉過身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眼裡總帶著些揮之不去的憂愁。


 


可他分明是笑著的。


 


甚至嘴角還是紅紅的。


 


皇帝爺爺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吃了什麼好吃的?


 


他又說:


 


「遇到困難的時候,就打開這個匣子。」


 


我點了點頭,牢牢記在心底。


 


其實我已經很滿足了,在宮裡,有皇帝爺爺替我撐腰。


 


還有和頤這個玩伴陪我。


 


貴妃說自己改過自新,索性開始研究些吃食來投喂我與和頤。


 


於是皇帝爺爺生辰這日,特赦了貴妃陪著和頤赴宴。


 


宮裡張燈結彩,比我嫁進來那日還熱鬧得多。


 


碧玉喜氣洋洋替我梳妝:


 


「小娘娘粉雕玉琢的,像個福娃娃。」


 


皇帝爺爺常來,於是伙食也好,碧玉臉吃得圓乎乎的,比我更像福娃娃。


 


我望著銅鏡裡的自己,心滿意足地搖頭晃腦,發髻的毛絨圓球也跟著搖擺。


 


三步兩步跳下來,抱上裝了木雕的匣子。


 


「碧玉快些,我要第一個給皇帝爺爺獻禮。」


 


皇後的吉服很繁瑣,我索性提著裙擺在回廊裡飛奔。


 


碧玉擔憂地叮囑說:


 


「娘娘慢些,小心別摔了。」


 


回廊長長的,轉彎時,險些沒瞧見來人。


 


好在我及時止住了步子,長長松了口氣。


 


「噯!萬幸萬幸,差點便撞到人了,實在是對不住您。」


 


我一心看顧懷裡的匣子,未等我抬頭。


 


便聽見耳邊傳來一聲:


 


「蔣溶月?」


 


9


 


我渾身僵硬,仿佛又回到了在老將軍家的日子。


 


抬眸一瞧,我對上了他的目光。


 


是老將軍的孫子,程思雋。


 


他似乎在隱忍些什麼,向前幾步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你還好嗎?如今人人都罵我祖父辜負了逝世的好友,把好友遺孤嫁出去衝喜……


 


「也是,陛下年紀那麼大,你嫁給他怎麼能好?」


 


我一口咬在他的手腕,逼他松手:


 


「呸呸呸!皇帝爺爺對我最好了!你那麼欺負我,還好意思說皇帝爺爺壞話?


 


「我最討厭你了!壞東西!」


 


程思雋吃痛松手,眼裡全是不解。


 


「你討厭我?


 


「你知不知道,我們是有婚約的,若不是陛下要你入宮,你本該長大之後嫁給我的!」


 


我知道啊。


 


摸了摸臉上的疤,我想,我一直都知道,祖父將我託付給老將軍時,給我定了娃娃親。


 


祖父欣慰地說:


 


「祖父走了以後,就有人護著我們月月了。」


 


我以為娃娃親的意思,就是像爹娘一樣一輩子在一起。


 


於是起初我總黏著程思雋。


 


老將軍也樂見其成。


 


程思雋喜歡捉弄我,就算是他害我臉上落了疤,我也全當是他和我玩鬧,隻是不知分寸。


 


直到隔壁的小公子嘲笑程思雋說:


 


「你真要娶那個醜丫頭?


 


「我爹說了,她克S了親人,說不定以後也會克S你。」


 


程思雋漲紅了臉,反駁道:


 


「我最討厭她了,你胡說什麼?我才不會娶一個克S親人的野丫頭!」


 


原來他討厭我。


 


所以他欺負我,是不想娶我,是覺得我長得不夠漂亮,是嫌棄我沒有親人,孤苦伶仃。


 


我們沒有辦法像爹娘一樣,一直都在一起。


 


那日我偷偷哭紅了眼,也不再往程思雋面前湊。


 


程思雋待我,也越來越惡劣。


 


可老將軍收留了我,程思雋是他的親孫子,我不能同他告狀,讓他為難。


 


於是,在老將軍府上的多數日子裡,我常常半夜哭醒,枯坐天明。


 


10


 


「程思雋。」


 


我回過神來,對上他憤憤不平的目光,索性朝著他做了個鬼臉。


 


「你就是嫉妒我能當皇後,一會兒我就跟皇帝爺爺說,讓他再打你三十大板!」


 


碧玉也警惕地望著四周,生怕旁人聽見了這些關於娃娃親的言論。


 


她家娘娘再小,也是名正言順的中宮皇後。


 


於是碧玉開口敲打:


 


「程小公子,我家娘娘是國母,您是外臣子嗣,見了娘娘需得行禮。」


 


程思雋氣得說不出話。


 


他下意識捂了捂身後,似乎是想起來上次臥床的幾個月。


 


「你,你們!」


 


程思雋還要進一步反駁。


 


他身後,匆匆趕到的程老將軍一巴掌扇在他頭頂。


 


「逆子。」


 


程老將軍隨即朝著我行禮。


 


「老臣見過皇後娘娘,逆子不懂事,冒犯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他不敢抬首看我。


 


真奇怪,老將軍即便佝偻著背,也比我高得很。


 


可他頻頻躲開了我的目光。


 


直到最後,他才猶豫著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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