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麼跟大公子解釋，嘴角微微動，話到喉嚨又咽了下去。

 

去外面又給大公子弄了一些清淡的吃食。

 

可是大公子看都沒看，把頭埋在了被子裡面。

 

我嘆口氣走到大公子的床邊，對他說：

 

「大公子，聽阿嬸說你一天沒吃東西了，餓壞了身子可不行。

 

「若是夫人還在，肯定會心疼的。

 

「現在溫家除了二爺就隻剩你自己了，更應該好好活著。」

 

大公子還是什麼都沒說，隻不過從被子裡面傳來了低聲的啜泣，然後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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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婦聽見了聲音，善意地來門外詢問我們發生了什麼事。

 

我推開門，隻說是大公子想家才哭，謝過了農婦的關心。

 

然後又掏出了一小塊碎銀子給農婦，託她照顧幾天大公子，農婦是個熱心腸的，說什麼也不要，還是我硬塞給她才勉強收下的。

 

而後我借口向她打聽：「阿嬸，你可知何時有上西京的車隊嗎？」

 

農戶見我這樣說，立刻警覺起來，松開了挽著我的手，面上嚴肅：

 

「小娘子，西京是溫家那個反賊的地盤，你怎麼想起來打聽這個事情？」

 

看農戶反應這麼大，我自知自己粗心大意，連忙開口解釋：「我聽人說我親戚跟著商隊去西京做生意去了，所以才想著去西京。」

 

「溫家怎麼會造反？」

 

西京位於大梁的西北，早年因為異族南下入侵，西京十六州被割讓給異族，溫家二爺自小從軍，能徵善戰，和許多老將與異族大大小小的戰役打了不下上百場，這才收回西京。

 

聖上大喜，封溫二爺為鎮遠大將軍，執掌西京十六州的大小事務，有先斬後奏之權。

 

後來溫二爺又打通了西京與西域的通商之路，大梁的商人見狀也跟著與西域的胡商們有了生意往來，西京是一個重要的中轉站點。

 

所以跟著商隊去西京做生意也是常見的事情。

 

隻不過溫大人出事，不知道聖上是如何處置溫二爺的。

 

在外面也沒人敢隨便談論溫家的事情，但關起門來如何說我就不知道了。

 

農婦見我這樣說，神色才略有緩和，四下瞅了幾眼壓低聲音對我說：

 

「聽說西京的那個馬上就要自立為王了，聖上大怒，哪還有什麼去西京的車隊啊！

 

「看樣子馬上就要打仗了，小娘子你還是別亂打聽了，看看還有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靠吧。」

 

農婦說完，我向她道了聲謝。

 

轉身關上門就看到了大公子已經坐了起來，見我過去他又立馬睡下用被子蓋著臉。

 

我給他掖了掖被子，對他說：「要是吃不下今天就不吃了。

 

「但是大公子，從明日開始我們就要打起精神了，去西京找二爺這條路看起來很是難走呢。」

 

說完我吹滅了煤油燈，打起地鋪睡覺。

 

5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大公子託付給農婦，然後就出門去了大街上。

 

大街上人來人往，小販走貨的聲音此起彼伏，我並未多逗留，而是走向了幾個小乞丐。

 

阿爹還沒賣掉我的時候，他是老乞丐，我和阿弟是小乞丐。

 

乞丐這一行，是最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的，隻要給錢就能打探到很多消息。

 

我蹲在了一個小乞丐面前，掏出了幾個銅板。

 

小乞丐眼神直勾勾地看著我，就要給我磕頭，我打斷了他，問了他一些出京的路還有亂葬崗在哪等一些問題。

 

小乞丐見有錢，十分爽快地用樹枝在地上比畫著京城的各條要道，然後又給我指了指去亂葬崗的路。

 

打聽明白這些問題後，我把銅板交到了小乞丐手中就要去亂葬崗。

 

剛走沒幾步，我就感覺有人一直跟著我，等我回頭看的時候，那個人就突然消失了。

 

所以到前面巷子口拐角的時候，我故意躲了起來，那個人沒看見我，有些疑惑了抓了抓後腦。

 

而我從他後面跳出來，用小木棍戳了戳他的肩膀。

 

他轉過身來，我這才發現他身形不大，年紀似乎比我還小，身上髒兮兮的，被我發現之後一點也不慌，隻是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就對我說：

 

「你真傻！

 

「你阿弟都要被人賣了你還幫人數錢呢。」

 

聽他這樣說我顧不得出城，立刻往農婦那裡趕，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我都要第一時間見到大公子，不能有任何僥幸的心理。

 

他看我立刻往回跑，手指搭在唇上吹了個口哨叫住了我：「我帶你走近路！」

 

我有些懷疑，害怕他是騙子不敢跟著他。

 

「你要是沿原路回去，你阿弟都要被那個婆娘埋進坑裡給人配陰婚了！」

 

聽他這樣說我也顧不得多想了，隻能跟在他後面跑了回去。

 

在抄近道跑回去的路上，我聽石頭說原來我借住的那個農戶是專門給人配陰婚的虔婆，附近莊子上一位姓王的姑娘早夭，家裡人就想著給那個王姑娘配陰婚，好不讓她在人世上白走一番。

 

而農婦早就起了這個心思，看到大公子生得白淨又不言語，我對她又很是信任，把大公子託付給她，所以便趁著我不在和王家定了日子。

 

等我趕到的時候，大公子已經被他們釘入了棺材裡面準備活埋。

 

我環顧四周順手從地上抄起一塊磚直接砸到那個人的後背，闖了進去，大聲說：「你們幹什麼！

 

「我阿弟還活著，你們一群喪盡天良的東西竟然想要活埋他！」

 

說著就從他們手中搶過鐵锹開始撬開棺材上的釘子，石頭也七手八腳地幫我一塊撬著。

 

王家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質問那農婦：「陳婆子，你不是說跟人家商量好了嗎？」

 

農婦也沒想到我會回來，本想趁著我不在，一不做二不休先埋了大公子，等我回來的時候木已成舟翻不出什麼大風浪，如今隻能梗著脖子說：

 

「是說好了的，裡面的小郎君快不行了才說給姑娘湊成一對的，這丫頭是個瘋子，從小腦子不好。」

 

說著就使勁地拽我。

 

不過我從小就力氣大，直接用頭撞開了農婦，對王家人說：

 

「王老爺您別聽她胡說，我和阿弟本是上京投親借宿在她那裡的，沒想到這婆子趁著我不在竟然打起了我阿弟的主意。

 

「我阿弟這些天受了刺激反應慢些，但活得好好的。若是王姑娘地下有知，也不想家人為了給她找夫婿白害了一條人命。這是造孽的事情啊！」

 

王家人面面相覷，覺得晦氣。

 

王老爺給了農婦一腳，讓人幫著我打開了棺材。

 

大公子的臉憋得青紫，強睜開眼睛，我和石頭立馬把人扶了出來透氣。

 

連連對王家老爺表示感謝後，我快步背著大公子離開。

 

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前方有個破廟終於停了下來。

 

大公子躺在草堆上，一直昏昏沉沉的，緊皺著眉，連睡夢中都在流著淚，嘴裡面還喊著：「阿姐阿姐……」

 

我用手摸了摸大公子的額頭有些發燙，又看了看四周天色已經黑了，夜色四合，外面又下著稀稀拉拉的小雨，不知道去哪裡尋大夫。

 

我害怕得想哭，用手指揉了揉發酸的眼眶，要是阿爹在就好了。

 

但是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破廟四處漏風，大公子凍得渾身發抖，我隻能把自己的外衫脫下來裹到大公子身上，然後把他抱在懷裡面給他不停地搓著手。

 

雨越下越大，石頭從大雨裡面跑了進來，剛剛在岔路口的時候他給我說了句後會無期就拐到了另一條路，沒想到現在他又回來了。

 

石頭一進來就擰了擰衣裳上的雨水，然後從懷裡掏出來兩張熱餅扔到我手裡面。

 

「給你阿弟吃的。」

 

我感激地看著石頭，對他道謝。

 

「謝謝。」

 

石頭嘴裡面咬著大餅，抹抹嘴說我矯情，然後就生火烤起了衣服，讓我和大公子坐得近一些。

 

大公子現在什麼都吃不下去，迷迷糊糊地發著燒，嘴裡還喊著阿姐阿姐。

 

石頭嘴裡叼著稻草，蹺著腿躺在地上，側過來看我一眼。

 

「你阿弟叫你呢。」

 

我點點頭，可大公子叫的不是我，而是大姑娘。

 

大姑娘雖然總說大公子傻，但她平日裡最疼的就是大公子了。

 

府中嚼舌根議論大公子的那些人大姑娘一個都不會放過，都會狠狠教訓一頓。

 

我抱著大公子在火堆旁邊睡了一夜，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半邊的肩膀都要廢了，又酸又麻。

 

而大公子也退了燒，昨天的事情也記得大半，看我的眼神少了一些敵意，隻是還不說話，用手掰著硬邦邦的大餅一塊一塊地往嘴裡送。

 

石頭伸了伸懶腰，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公子，又湊近了用稻草逗著大公子，可是大公子都沒理會他，慢慢地嚼著餅子。

 

「桃花，你阿弟怕不是傻子吧？」

 

還沒等我說話，大公子就生氣地盯著石頭，雙手推開了他。

 

我連忙安撫大公子說：「他逗你玩呢，沒有惡意的。」

 

石頭見狀也舉雙手投降，低著頭給大公子道歉，用稻草編了一個蚱蜢給大公子，笑嘻嘻地對他說：

 

「阿淼，我錯了，這個給你賠罪好不好？」

 

大公子一聽石頭這樣叫他，臉漲得通紅，扭過頭來看我，似乎有怪罪的意思，質問我為什麼把他的名字告訴石頭。

 

我從石頭手裡面接過蚱蜢給大公子，衝他眨眼笑了笑。

 

石頭幫了我大忙，他問我和大公子的名字我便告訴了他，但是大公子不能再叫溫時淼了，我就隻說了大公子的乳名。

 

大公子這才意識到，他已經不是溫家大公子溫時淼了，而是孤兒阿淼。

 

阿淼擺弄著手裡的蚱蜢，隻是一直心不在焉。

他坐到了我身邊，湊得很近，我知道他是害怕，害怕再出現昨天那樣的事情。

 

我對他保證：「阿淼放心，以後我不會再把你一個人丟下的。」

 

石頭也湊了過來說：「要不我們搭個伴吧，反正我也一個人？」

 

我害怕連累石頭，畢竟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委婉拒絕了他，可是石頭一聽我這樣說臉色一黑，然後擰了擰眉：「不行，反正我必須跟著你。

 

「你們兩個傻子，要是沒有我活不了幾天就該被人吃了。」

 

相處一天下來，我知道石頭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但我還是很好奇他為什麼幫我，石頭聽我這樣問，剛剛露出去的霸氣又收了回來，對我說：

 

「好多年前的冬天，我差點凍S在了寧國公府外，你給了我一件衣服。」

 

石頭說的這件事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我卻立刻警覺起來。他知道我和阿淼是寧國公府裡的人！

 

「桃花你別害怕，我才不是恩將仇報的人，我石頭向來是有怨報怨，有恩報恩，一定會幫助你和你阿弟的！

 

「再說了，我最見不得姑娘為難，尤其是恩人姑娘為難。」

 

石頭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澄澈，看起來沒有惡意，阿淼扯了扯我的衣角，也示意我們結伴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