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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點小說

第2章

16

這些日子他在朝堂上見不到沈翊清,應當心知肚明才是。


見我不答,他眼中怒火更旺:「你真的跟他廝混了三日?」


 


「枉靜棠還幫你遮掩,說你早回了宮中,你就如此毫無廉恥之心!」


 


我笑了笑,楚靜棠巴不得我再不回宮。


 


她柔弱良善那一套,隻有皇兄信得深。


 


「那又如何?」我甩了甩淡紫色的煙紗。


 


「我與他就要成親了,皇兄莫不是管得太寬了些。」


 


我看見他袖側的手一瞬間攥起,青筋狂跳。


 


卻還是極力維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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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個涼州來的乞丐,靠著點運氣變成朝臣,你就真看得上他?」


 


皇兄言語嘲諷,上位者的威壓沉沉落下。


 


我卻絲毫不懼。


 


涼州二字一下刺激到了我,我驟然抬眸。


 


「看得上,當然看得上。」


 


想到了什麼,我輕聲呢喃:「我甚至離不開他。」


 


「不可能。」


 


「阿嫵,你在說謊。」


 


「你隻是報復我,你和他隻是,露水情緣,作不得數……」


 


祈修卓像紅著眼的困獸,一步步逼向我。


 


我微微皺眉,後退。


 


「我會去稟明父皇,你和他的婚約不作數,你隻是一時貪玩犯了錯……」


 


微涼的手掌鉗制住我雙肩,不由分說將我揉進懷裡。


 


我心下驚詫,掙扎了一番。


 


頸間曖昧刺眼的紅痕便悉數落進他眼裡。


 


強硬的懷抱僵硬了一瞬,便將我錮得更緊。


 


我感覺有冰涼的液體流進脖頸深處,隨即肩膀傳來刺痛。


 


「阿嫵,你為何如此狠心……」


 


「你為何不能再等一等,我馬上就能……」


 


我沒聽清後面說了什麼,思緒早已在驚詫中纏成一團亂麻。


 


茫然之中,肩膀處的啃噬逐漸變成了輕柔的吮吻,沿著頸線一點點向上。


 


我如夢初醒推開了他。


 


「皇兄,你……」


 


「是,我亦對你心思不純。」


 


「從前是我口是心非。」


 


「雲嫵,回來,回到皇兄身邊。」


 


「不然我會發瘋……」


 


他顫抖又急切地重新將我攏進懷裡:「皇兄答應你,不會讓你等太久……」


 


我苦笑一聲。


 


他這話說得太遲了。


 


遲到我們之間唯一稱作孽緣的緣分,也一點點消磨幹淨了。


 


多少個在漆黑宮道苦等他卻被丟下的夜晚,多少次我被皇後訓斥時沉默的態度,多少聲拿「倫理綱常」施壓的諷刺。


 


皇兄慣會偽裝。


 


連他去楚府跟楚靜棠提親前,都淡然地替我披上狐裘:「暮春天還冷,你早些回去。孤處理些瑣事罷了,很快回來。」


 


我在東宮等了一天一夜。


 


等來了太子去楚府求聘楚將軍千金的消息。


 


我實在等夠了。


 


再也不想為一點渺茫的希冀,苦苦等過餘生。


 


這輩子,我再也不想做別人的棄子。


 


7


 


燭火搖曳,我又坐進了染霜閣中。


 


下午的事被楚靜棠撞破,她咬牙切齒,卻不敢責問她的夫君。


 


她以婚前待嫁為由,將我扣在宮裡,不許我回沈府。


 


這倒合了太子的意,他派了自己的貼身內侍看著我:「阿嫵,乖乖待在這裡。其他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我無悲無喜,翻身縮進了被中。


 


夜裡,我做了個夢。


 


夢裡,幼年的我回了涼州封地。


 


寥寥幾次的親人相見,每一次都彌足珍貴。


 


母親摸著我的發叮囑:「去了皇宮裡,要聽皇後娘娘的話,不能頑皮吵鬧不聽話。」


 


我緊緊抱住她的脖子,淚水糊了一臉:「可是母親,我不想待在那裡,我想回家。」


 


那座陰沉沉的皇城,充斥著勾心鬥角、陰暗泥濘。唯一如光般照耀我的太子哥哥,又對我克制疏遠,若即若離。


 


我想念涼州的清風麗日,快馬藍天。


 


想念父母親族圍在身邊的溫馨安寧。


 


父親背過身紅了眼,他何嘗不想讓我留下。


 


可是君命所授,他隻能交出骨肉至親為質,才能換得一方安寧。


 


回京的時候,太子哥哥來接我。


 


他坐在金貴的轎輦上,淡然受著眾人跪拜。


 


我父王佝偻了腰身,隨其餘人長跪不起,也未得他半分眼神。


 


矜貴的少年隻是向我伸出了手:「阿嫵,隨孤回京。」


 


我也坐上了那奢華的轎輦,回首看著父母親人逐漸消失在視野中。


 


「怎的這般愛哭?」


 


他嘖了一聲,伸手替我拭去淚水。


 


「孤會護著你,別哭了。」


 


回京的隊伍剛出涼州城的時候,後面追來一個小乞丐。


 


「王女,不好了,城裡起戰事了!」


 


他白皙的小臉被燻黑了好幾處,衣衫破爛,身上很多處擦傷。


 


隻有一雙黑目濯濯。


 


隨行的侍衛大聲斥責他:「哪裡來的賤民,敢衝撞殿下!拖下去S了!」


 


「慢著!」我焦急地轉向皇兄,「他說的許是真的……」


 


皇兄神色淡然地揚了揚下顎,示意我看涼州城的方向。


 


城門安靜地閉著,還有守城士兵在悠闲地巡邏,哪有什麼戰事。


 


許是這小乞丐博可憐的招數。


 


我爬在轎撵上看他,他的眼睛真好看呀,是涼州養出來的,格外有風情的一雙眼睛。


 


「太子哥哥,別S他,我想把他一同帶去京城。」


 


「隨你。」


 


小乞丐還想說什麼,在侍衛兇狠的眼神下,終究噤了聲。


 


回到京都,皇兄不許他進皇宮。


 


我便找人將他安頓下來,給他置辦了宅子,還給了大筆銀錢,讀書或做生意都行。


 


我將涼州的一顆小種子種在了京都,欣喜地看著他在這裡生根發芽。


 


這樣,我就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我們的聯系很少,轉眼過了七年,就在我快忘記他的樣子時,朝堂上一位青年首輔登閣。


 


白衣翩翩,桃目濯濯,芝蘭玉樹的青年,衣袖裡淌著青禾氣息。


 


怎能叫我不痴醉……


 


8


 


夢境的最後,我還是聽到了涼州城破的消息。


 


霎時間哭得不能自已。


 


一切都離我而去,我拼命想抓住什麼,卻怎麼也抓不住……


 


「阿嫵,醒醒!」


 


我哭著驚醒時,已經被攏入一個微涼的懷抱。


 


身後之人踏夜而來,沾染著夜露,滿袖的青禾氣息落入我鼻尖。


 


我SS攬住他的腰,如同快要溺斃的人,貪婪嗅著他氣息。


 


「別離開我,沈翊清,別離開我。」


 


那人哪受得住這般,喉結滾了滾,俯身吻在我發頂。


 


「阿嫵,你又做噩夢了。」


 


「是。」


 


自從和沈翊清在一起,我夢裡的涼州越來越清晰。


 


好像有人從塵封的記憶中將它取出來,吹去塵土,重新放在我眼前。


 


如果我也將它忘記,涼州就會真的如同沒有存在過一般,輕飄飄地遠走。


 


平常人的人生尚有來處。


 


而我,連來處都差點失去。


 


「沈翊清,永遠不要離開我。」


 


「永遠。」


 


頭頂傳來一聲輕嘆:「我求之不得。」


 


緩過神來,我的手掠過他的腰間,卻忽然摸到一抹溫熱液體,血腥味隨之充斥鼻尖。


 


「你受傷了?」


 


我一驚,趕忙爬起來,點燃了床頭燭火。


 


沈翊清的臉在燭火下蒼白得透明,眼睫輕顫,好似忍著極大的痛楚。


 


他一身黑色夜行衣,腰間衣料被利刃劃破,洇出一大片血來。


 


「別怕。」


 


話音未落,殿門被「砰」地踢開。


 


太子帶著禁軍將染霜閣團團圍住,火把照映著他的臉,顯出森森寒意。


 


殿門前還橫亙著看守我的內侍的屍體。


 


「夜闖宮闱,刺S內侍,按律當誅。」


 


祈修卓殘忍地扯起一抹笑來:「沈翊清,你好大的膽子。你一再糾纏孤的皇妹,你說該將你如何抽筋剔骨、炮烙示眾才好呢?」


 


「殿下說笑了,我與阿嫵即將成親,怎能叫糾纏?」


 


「倒是殿下,這幾日想方設法逼迫聖上收回賜婚詔書,也未見成效啊。」


 


沈翊清絲毫不懼地挑釁。


 


「找S!」


 


劍風逼近,在最後一刻堪堪停在我喉前。


 


太子惱怒地收了劍:「阿嫵,你做什麼?」


 


「皇兄,別S他,我想帶他回涼州。」


 


「我帶他回涼州,不會再讓你為難。」我重復了一句。


 


「呵。」


 


「七年前你便是這麼說,是我愚蠢,才會給了這賤人機會接近你。同樣的錯誤,你以為我還會犯第二次嗎?」


 


他一劍釘在床前,打橫將我抱起,大步走出殿門。


 


禁衛軍舉著火把湧進來,火光將染霜閣映照得如同白晝。


 


「把他給孤一刀刀剐了,骨頭剔下來喂狗。」


 


他目光落在染霜閣的牌匾上,眉宇間流露出濃重的厭惡:「再把這樓閣一把火燒了。」


 


「是!殿下!」


 


震天齊喝後,短兵相接的打鬥聲即刻響起。


 


「祈修卓,你瘋了嗎?」


 


我驚詫到無以復加,拼了命掙扎。


 


可任憑我如何捶打,禁錮我的力道也沒有松開半分。


 


眼看著沈翊清拖著受傷的身體逐漸落入下風,我心中升騰起一股濃稠的絕望。


 


「為什麼不叫皇兄了?」


 


太子垂眸,定定地望著我。


 


「阿嫵要同孤如此疏遠了嗎?」


 


9


 


這個瘋子。


 


這種時刻還在想這些。


 


我一直知道皇兄生來淡漠,視人命如草芥。


 


可在他展露如此陰鸷暴戾的底色時,我心頭還是生起了恐懼。


 


打鬥聲逐漸遠去,身後火光衝天。


 


意識蘇醒之時,我才發現自己被軟禁起來了。


 


我從來不知道,東宮書房後面還有這樣一個暗室。


 


裡面處處掛著我的畫像,畫中人情態各異,嬌嗔的,失落的,深情相望的。


 


幽微的燭火映照著暗室中唯一一張積案。


 


上面除了一些機密信件,還散落著許多小物件。


 


我第一次繡出來的荷包,落在東宮院裡的珠釵,被皇後罰跪時不小心打落的琉璃盞,戲水時落在岸邊的一隻繡鞋,還有,一件藕粉色的肚兜……


 


我不敢深想,這些東西從何處得來。


 


震驚的眼神望向皇兄時,他眼中已然翻湧起濃重的欲色。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阿嫵。」


 


唇上的力道輾轉廝磨,循循誘進。


 


掙扎的手腕被鐵鏈勒出紅痕,又換得身前之人喟嘆的一吻。


 


「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我不該忍這麼多年的,一味忍讓的結果竟是將你拱手送與他人……」


 


他顫抖著,眼中的恨意掩蓋不住。


 


「我謹慎恭儉了這麼多年,父皇也該滿意了。」


 


「皇兄可想好了?」


 


我雙手抵住他胸膛,紅著眼問他:「你今夜所為,乃是抗旨,阿翊狀告到聖上面前,你恐再無退路……」


 


皇兄果然激動了。


 


「不許再念他的名字!」


 


「就算他今夜有人相救,我也不會讓他活著回到朝堂之上……至於父皇,呵。」


 


我剛松一口氣,他便捏住我下巴,復又吻了上來:「皇權已在我手,他如何管得了我。」


 


耳邊的喘息越來越重,我一咬牙,血腥味瞬間充斥在唇齒之間。


 


皇兄並不惱,沉沉笑著,將我攏進懷中。


 


冰涼的手指撫上我後頸:「阿嫵,來日方長。」


 


而我隔著他的肩膀,目光略過積案上的密信,面無表情地勾了下唇。


 


10


 


朝中出了大事。


 


太子放火燒了宮中一處樓閣,次日逼宮造反。


 


陛下驚懼之下一病不起。


 


而朝中最秉公持正的首輔大人,被傳隨江湖組織出逃,一夜之間不知所蹤。


 


廟堂之人竟與江湖盟派有勾連,這是朝廷絕不能容忍的,何況這人還是掌握許多機密的內閣首輔。


 


一時間,沈翊清的海捕文書鋪天蓋地。


 


太子登基,以楚將軍一黨為爪牙,手段狠戾。


 


若有言官敢忤逆上諫,下獄抄家無所不用極。


 


崇華殿前的長階血流了又幹。


 


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再無人敢出言置喙。


 


人人自危,自然也就沒人注意到我這個消失了的公主。


 


皇兄每晚都來。


 


他的機密信件都在這間暗室之中。


 


除了這裡,他哪裡都不放心。


 


我在皇後的約束下疏於識字,隻通女紅,皇兄很了解這一點。


 


加之那些密信都有特殊的解讀方式,因此他懶得對我設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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