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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至於那不知哪冒出來的野種,你放心,族裡是不會認他的。」
說完便甩開手,怒氣衝衝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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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憤怒,他這一甩就沒有收力。
我被這力道一帶,沒站穩身子,狼狽地朝後摔去。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
一雙粗糙有力的手掌摟住了我的腰,輕輕一觸後立即松開。
我站直身體,對上了一雙潋滟的桃花眼。
陸川撓了撓頭,笑得有些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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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
我忐忑地咬住唇,心中十分不安:
「剛才的話,你都聽見了?」
陸川無所謂地聳肩,臉上洋溢著毫不在意的笑容:
「聽見啦,我本來也沒想著認親。」
「我隻是,想來看一看裴夫人。」
我看著他臉側的梨渦,有一瞬間的失神。
陸川他,真的很愛笑。
就和婉姨一樣。
婉姨和我娘都是商戶女,她以商戶女的身份嫁進侯府,遭受了許多冷眼。
夫君不喜,婆母苛待。
就連府裡的下人,都在背後說她闲話。
可她卻對這一切渾然不在意,活得灑脫又恣意。
要是婉姨看到如今的陸川,不知道該有多歡喜。
他們母子間定能相處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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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川對於裴府給他安排的一切,都沒什麼異議。
在裴洲的示意下,裴府下人越發放肆。
而我,也從裴洲口中聽到了宗族耆老們的打算。
他們,果然沒準備認下陸川。
一個當朝狀元郎,官拜翰林,清貴無雙。
另外一個,仵作之子,如今是個小小的捕快。
誰對家族更有利,根本就無須討論。
在利益面前,血脈根本算不得什麼。
說起陸川的去處,裴洲來了興致,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族中打算讓他去老家看守宗祠。」
「到時候會把他認作旁支的庶子,也算是給他抬了身份。」
裴家祖宅在嶺南,離京城有千裡之遠。
那兒常年湿熱,毒蟲遍布,林中還有瘴氣。
隻有犯了重錯的族中子弟,才會被發配去看守祖宅。
看到我突然失去血色的臉龐,裴洲擰起眉頭,發出一聲冷哼:
「宋昭寧,你如今是越發搞不清自己身份了。」
他轉了轉眼珠,重重放下茶杯:
「上次答應給芙蓉的地契和頭面呢?去拿來。」
之前小廝衝進我房間來通報時,琉璃眼疾手快地收起盒子,沒舍得給裴洲。
現在看裴洲舊事重提,琉璃的臉拉得老長。
腳步裝模作樣挪動了兩下,滿臉的不情願。
裴洲的視線從我身上轉到琉璃臉上,突然意味深長一笑:
「琉璃這丫頭,倒是越長越好了。」
「夫人,把她給我當通房吧。」
琉璃「哇」的一聲嚇哭了,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
「嗚嗚嗚,姑娘,救命啊!」
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抬起頭,極為認真地看著裴洲那雙涼薄的丹鳳眼:
「裴洲,我們和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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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洲似乎沒聽清我的話。
他晃了晃頭,清雋的臉上竟顯出幾分無措來:
「你說什麼?」
琉璃不哭了,小豹子一樣蹿起,雙手叉腰,對著裴洲龇牙咧嘴:
「我們姑娘說,她要同你和離!」
「閉嘴!」
裴洲SS咬住唇,目光灼灼盯住我,似乎要在我身上燒出兩個洞。
「宋昭寧,你再說一遍。」
在他幾乎要吃人的眼神中,我淡淡地開口:
「裴洲,我們和離吧。」
這是我第一次在裴洲眼中看到如此多的情緒。
茫然,不可置信,憤怒,傷心,還有恨……
良久,裴洲嗤笑一聲,把所有情緒掩盡眼底。
他泰然地坐下,端起手邊的茶杯一飲而盡。
「呵呵,宋昭寧,你這醋性可真大。」
我有些一言難盡地看著他雲淡風輕的臉。
那茶杯,是空的。
「罷了,你既然這麼喜歡琉璃,就留著吧。」
「隻是那地契,還有這院子,你得盡快收拾好。」
裴洲似乎,讀書把腦子給讀壞了。
他喝完一杯空茶,又在桌上四處亂翻,嘴裡還在不停嘟囔:
「奇怪,我香囊呢?」
我不知道他找香囊幹什麼,不過仍舊是好心地指了指他的腰帶。
香囊正好好地掛在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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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洲臉色一紅,突然朝屋外大喝一聲:
「青墨,你人呢!」
「什麼時辰了,不是讓你提醒我半刻鍾後去見張兄嗎?!」
青墨委屈巴巴地走進門:
「提醒什麼?」
「張兄又是誰?」
裴洲的臉紅了又青,青了又黑。
最終一甩袖子,氣衝衝大步離去。
琉璃追著他一路小跑:
「少爺,和離書!」
「和離書你還沒籤字呢!」
「少爺!」
留給她的,是裴洲狂奔而去的背影。
琉璃拎著裙擺,不甘不願折回屋,灌下一大杯涼茶:
「裴郎君跑得可真快!」
「他是不是不願意和離啊?」
「可是,為什麼呢?」
我拍了兩下她的腦袋:
「笨,自然是因為沒面子。」
裴洲這人清高又驕傲,文採出眾,少年得志。
府裡大半丫鬟,都對他心生愛慕。
眼高於頂的柳芙蓉,不知拒絕了多少一擲千金的王公貴族,卻願意進府當他的妾。
而裴洲,又向來瞧不起我。
被自己看不起的人提出和離,他氣憤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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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卻不管他的冷臉,開始興衝衝地收拾東西。
成婚之後,裴洲納過兩個妾。
一個是他的貼身丫鬟,一個是府外買來的良妾。
這些年,這兩個妾室沒少打著裴洲的名義從我庫房搬東西。
琉璃這口氣憋了三年,當下就帶著丫鬟僕婦,去抄了兩個姨娘的院子。
第二日,姨娘們便哭到裴洲頭上去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裴洲竟沒有因此來罵我。
他以往,可是最護著這兩個妾室的。
也罷,他不願意談這事,我就去同裴侯爺談。
我知道,不隻裴洲不喜歡我,公爹也不滿意我。
他自詡出身世家,理應娶高門貴女為妻。
可他爹好賭,敗光了大半家業。
被逼無奈之下,隻能娶了商戶女為妻。
當婉姨要定下我當媳婦時,他是竭力反對的。
隻是婉姨當時得了重病,命不久矣。
她告訴裴洲,自己S前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我和裴洲成婚。
公爹拗不過裴洲,隻能捏著鼻子認下這樁婚事。
但是父子都娶了商戶女,是公爹此生最大的遺憾。
「你,當真想要和裴洲和離?」
公爹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一雙細長眼探究地打量著我。
世人都以為,我愛裴洲如命。
不管他做得多麼過分,都願意忍讓退步。
女子們笑我愛裴洲愛得瘋魔,愛得卑微。
可她們不知,我在意的從來都不是裴洲,而是裴洲妻子這個身份。
因為有了這個身份,我就能光明正大喊婉姨一聲,娘。
現在,我娘的親生孩兒來了。
他好像吃了很多苦,受了許多罪。
我得去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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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爹眼中,隻有裴府的榮華富貴。
他知道安平郡主喜歡裴洲,有意招他為婿。
安平郡主父親可是一品親王,是聖上的堂兄,真正的皇親國戚。
如果能和安平郡主搭上親,那裴府勢必水漲船高。
想到這些,公爹瞳孔放大,連氣息都有些不穩。
「和離可以,聘禮你得返還。」
「還有,你這些年花出去的嫁妝,侯府一概不退。」
公爹還真是,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要臉。
婉姨當初怕委屈我,成婚時拿出自己一半嫁妝給我當了聘禮。
我外祖家也是巨富,娘親留給我的嫁妝在這些年精心打理下,幾乎翻了一番。
我同裴洲成婚後,沒少貼補他。
不過,花了也就花了。
錢可以再賺。
而和離的事情,恐夜長夢多。
見我爽快答應,公爹有些吃驚。
他試探著問:
「你要和離,不會是因為那勞什子陸川吧?」
說完,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在公爹眼中,陸川,隻是一個低賤的仵作之子。
連他這個親爹都不想認,我又怎麼會上趕著去認。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隻是一部分原因吧,我隻是不想再和裴洲過了。」
公爹得了便宜,倒是有闲心關心起兒子的情感生活。
他摸了摸胡子,有些好奇:
「你對洲兒,當真半點情誼也無了?」
原是有的。
隻不過這些年,被裴洲消磨得差不多了。
多到當我知道裴洲不是婉姨兒子時,我對這個侯府,已經沒有了任何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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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錢的裴侯爺,一諾千金。
他隨意找了個理由,將裴洲支到了津洲替他辦事。
津洲路途,算不得遙遠。
不過一來一回,也需要五六日。
這些時間,足夠辦好所有事情了。
公爹還讓小廝偷出了裴洲的私印,確保一切手續萬無一失。
和離的事情,他比我還要上心。
搬家這幾日,府中動靜鬧得很大。
琉璃抱著一大箱首飾,笑得見牙不見眼:
「之前那裴郎君擺架子,不肯同姑娘圓房,為此我背地裡沒少咒罵他。」
「現在看看,這家伙竟然是在做好事,我真是誤會他了哈哈哈哈!」
被母親以S相逼成婚,裴洲心中充滿了憤怒。
成婚當晚他把自己灌了個爛醉,沒碰我一個手指頭。
之後,為同他母親鬥氣,他立刻就收了兩房妾室,夜夜宿在妾室屋內。
等他母親S後,他卻後悔了。
覺得自己不該同母親怄氣,讓她離世前還不得安寧。
婉姨走後,我們倆都嚴格按照規矩守孝。
上個月,才剛出喪期。
「咳咳……」
陸川叼著個桃子從廊柱後走出,表情有些訕訕的。
「抱歉,我沒想偷聽。」
「實在是,這位琉璃姑娘,嗓子也太清亮了一些。」
琉璃心虛地看我一眼,抱著盒子飛快朝前跑去:
「姑娘,我把東西放到馬車上去!」
聲音還停在原地,人已經跑得隻剩下個影子。
這丫頭,當真是風風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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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走後,陸川又從懷中掏出一個梨遞給我:
「吃嗎?」
陸川的眼睛長得極好。
看人時,總是天然帶著三分笑意。
我緊繃的心情突然放松下來,接過梨子坐到回廊下的長椅上。
「我,聽府中下人們說了。」
「你當真要搬走啊?」
我握著黃澄澄的秋梨,扭頭對陸川莞爾一笑:
「不是我要搬走,是我們。」
陸川立刻瞪圓了眼睛,顯得極為吃驚。
好像從我們見面開始,他就經常是這個表情。
我從懷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地契,遞到他手中:
「我已經立好女戶,和離後會搬出府居住。」
「婉姨,也就是你娘親,之前給我留了不少錢財。」
「我用她的錢在我家隔壁,給你買了一所宅子。」
婉姨留給我的錢,已經還給裴家了。
可我這條命,都是她救下的。
我賺的錢,自然也算是她的錢。
陸川低著頭,沉默地看著手中的地契。
他不會,不想跟我走吧?
我有些著急,嶺南不是個好去處。
陸川年紀這麼輕,絕不能去那種地方受苦。
陸川正傻乎乎地站在一根柱子旁,身姿挺拔如松。
我看了眼左右,確認沒人路過後朝陸川勾了勾手指。
他不知所措地看著我,紅暈一點一點,從脖子爬上線條硬朗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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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傻站著不動,我隻能踮起腳尖湊近他耳朵。
「裴家商量著要送你去嶺南看守宗祠!」
「我估計他們是怕你暴露裴洲的身份,所以想把你遠遠地送走。」
「你到時候就說要回老家,別理裴家人,就住在我給你安排的宅子裡。」
「明白了嗎?」
我放下腳站穩身體後,才發現陸川整個人紅得像被煮熟一樣。
我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也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該不會嚇壞了吧?
唉,千裡迢迢前來認親,卻碰上了這種事情。
陸川他,真是可憐。
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有我在,絕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說完我也沒看陸川的反應,轉身朝主院走去。
要搬的東西太多,時間太緊,我得加快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