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3章
謝子骞格外吃這一套,收起冷面立刻半扶半抱著上了車。
一腳油門下去就往醫院的方向開。
許懷柔嬌弱地咳了又咳,我坐在後排都替她擔心。
怕她一個不留神撐不到訂婚儀式的那天。
豈不白瞎了她這樣沒皮沒臉地一番介入?
她顫巍巍地伸手按住謝子骞的手臂:「不用去醫院,我知道自己的狀況。」
另一隻手擦拭了下眼角:「我……我隻是覺得對不起棠棠。」
她絮絮地說著當年在學校時對我的所作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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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一切都被她換了種說辭。
她是無辜的,都是身邊那些挑撥離間的女同學從中作梗。
她對傷害過我的事情感到抱歉。
謝子骞不得不安慰她:「那時候你也是無心的。」
一句無心的,就把我當年的不堪全都一筆帶過了。
我冷著臉看著他的後腦勺,再一次懊悔沒給他一巴掌。
謝子骞不顧許懷柔的阻止,執意去了醫院。
攙扶著剛邁進大門,聞訊趕來的任佟已經大步流星趕來。
他伸手試圖接過許懷柔,但手停在半空沒動。
許懷柔整個人都恨不得靠在謝子骞的懷裡,並沒有半分交接的意思。
直到謝子骞說:「我在門外等你,讓任佟給你好好看看。」
她才不情不願地直起身來,跟著任佟進了診室。
我眼看著謝子骞急匆匆地趕去我的主治醫生辦公室。
隻是他撲了空,醫生已經下班離開。
他不S心地問護士:「嶽棠最近有沒有來過?」
護士抬頭看了一眼,神色復雜地轉身走開。
他急切地在背後又問了一句,這次隻得到了沒好氣地回答。
「你問病人自己啊,我哪兒知道她來沒來?」
其實我許久沒去,診室的人早猜出了結局。
他垂頭喪氣地回到任佟辦公室的門口。
手剛放在扶手上,卻和我一同聽見了裡面的聲音。
霎那間,他愣在了原地。
13
「你還想騙謝子骞到什麼時候?他又不會真娶你。」
任佟的聲音裡滿是無奈。
陰冷的笑聲來自許懷柔。
「訂婚以後再說,誰知道他會不會真的愛上我。」
「任佟,我的診斷證明是你開的,別想跑到他面前去戳穿我。」
任佟的聲音越發乏力。
「你這樣……子骞會恨你,你明知道嶽棠她……」
話被許懷柔打斷了。
「你說要成全我,別說現在反悔了,如果你敢告訴謝子骞我壓根沒病,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我和謝子骞一樣怔怔地愣在原地。
但比他先回過神來。
不自覺地笑出了聲,笑著搖了搖頭。
如此拙劣的方式,算準了謝子骞的那份可笑的【菩薩心】。
其實就算不是許懷柔,也會有別的柔。
這十年,是我放下自卑發現自我的十年。
卻也是我和謝子骞漸行漸遠的十年。
我不再是他眼裡的弱者,不再需要他的救贖。
甚至很多時候,他站在我光芒的陰影裡。
沒有許懷柔,也會有別的弱者讓他情難自已。
仿佛他總是要在拯救弱者的過程中得到自我的滿足。
他的愛,不過如此。
謝子骞沒有推門而入,他緩緩後退。
我看得出他眼中的陰冷和猶疑。
事到如今,他騎虎難下。
這場訂婚他隻能硬著頭皮去赴約。
我想他最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是我。
如果他承認自己被騙了,在我面前該多沒面子。
我眼看著他退無可退。
前所未有地替他感到可悲。
偏偏任佟連他最後的遮羞布也扯了下來。
那聲嘶啞的低吼打破了謝子骞所有的防線。
「這樣有意義嗎?嶽棠她要S了!」
14
我眼看著謝子骞臉上的血色瞬間消退。
衝進去抓住任佟的衣領,每個字都是破碎的。
「你說誰要S了?棠棠在哪兒?你們把她藏哪兒了!」
哪怕許懷柔睜圓了眼睛,訇然欲泣地想拉住他。
「子骞,你別這樣……我害怕……」
但她被謝子骞冷著臉狠狠地甩開來,仿佛她是靠近的毒蛇猛獸,讓他避之不及。
「滾……」
那個字像從他喉嚨裡發出的,帶著可怖的疏離。
許懷柔毫無防備地摔了出去,手擦破汩汩地出血。
任佟心疼地想湊近看,被謝子骞幾乎掐住脖子。
「說,嶽棠在哪兒?」
他問得很兇,卻似乎並不敢觸碰那個接近的真相。
任佟躲閃地回避他的緊盯。
「我……我不知道……」
那一拳就那麼毫無防備地揮舞到他臉上。
任佟怔住,喃喃地說。
「她來復查了,結果……結果不好,她不許我告訴你。」
他本來也沒打算說。
那時,是我多慮了。
謝子骞顯然也看出他的心思,冷笑著揮手給予更重的一拳。
「是她不許,還是你壓根就不想說?」
他們最終扭打成一團。
伴隨著許懷柔的尖叫聲,聞訊趕來的人試圖將他們分開。
任佟滿臉通紅地淬了一口。
「謝子骞你個孬種,你真在乎她,怎麼會向別的女人求婚?」
「她快要S了,她到S可能都不會原諒你!」
不,我已經S了。
原諒這兩個字太輕,在S亡面前不值一提。
15
在圍觀的人裡,還有匆匆趕來的主治醫生。
謝子骞在一堆人裡看到了他。
仿佛他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撲上去,聲音裡滿是乞求。
「告訴我棠棠她沒事,她這十年都沒有復發,她不會有事。」
醫生面無表情地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
他揚了揚手機:「我聯系不到她,剛剛報警。」
他對著謝子骞,重復了一遍那個殘酷的詞。
「嶽棠隨時會……我今天都沒有聯系到她。」
謝子骞像是瘋了似的,扒開人群向外跑去。
他跌跌撞撞地衝向車子,握著方向盤的手不住地顫抖。
許懷柔追了出來,聲嘶力竭地叫他。
「你答應了要跟我訂婚的,哪怕是假的,你答應了我的。」
可是聲音仿佛有了結界,謝子骞對此充耳不聞。
車子搖晃了下彈跳出去,險些撞上路邊的護欄。
他一路都在超速,闖紅燈。
直到有交警追了上來,他仍兩眼猩紅地踩著油門。
我始終坐在副駕。
聽見他近乎絕望的自言自語。
「嶽棠,別拋下我,你不會對我這麼殘忍的。」
「我還沒向你求婚,我們說好一起去復查。」
「說好了十年後,在你生日那天我會求婚……」
他猛然地踩下剎車。
轟然之間,有後車重重地撞了上來。
安全氣囊嘭地漲開來,他有那麼幾秒被猛烈的撞擊轟得幾近眩暈。
在匆忙趕來的交警和路人七手八腳破開門時。
他眼裡滿是淚水,失神地不斷追問。
「七月十四號,我……我怎麼會忘了她的生日?」
我漂浮在路邊, 心底平靜無波。
這十年裡,他總是忘記我的生日。
又後知後覺地在十五日想起來, 滿懷愧疚的說不會有下一次了。
可是, 每一次都不是最後一次。
16
謝子骞危險駕駛被拘留。
他的手機放在派出所的值班桌上嗡嗡直響。
他像是感應到似的拼命地呼喊。
求一個讓他接聽電話的機會。
可當電話遞過來的時候, 他驚懼地差點跌坐在地上。
我聽見他誠惶誠恐地聽著。
臉色越來越白。
「不會的, 一定是搞錯了。」
他反復地說著, 漸漸淚如雨下。
我聽見聽筒裡的警察還在跟他確認。
他們已經在我的家中發現了我的屍體。
也看到了遺書。
我相信我把自己最後的權利體面地保留了。
如果需要喪祭, 會由我母親那邊的親戚幫忙處理。
一切從簡。
我給自己準備的告別禮, 是那場展覽。
如果說有什麼遺願,那就是不想再見到謝子骞。
S生不復相見。
17
我的展覽如約而至的那天。
下著濛濛細雨。
去往展覽的人都撐著黑色的傘,空氣中彌漫著悲傷。
每一件展品,都有簡短的語音解讀。
是我親自留下的。
回頭去看, 那些展品中記錄著我過去十年的成長。
即使剝離了謝子骞,它們依然值得我驕傲。
那個矗立在最中心的光頭自塑像,惹眼極了。
我平靜地聲音敘述著那個被打碎的傍晚,無波無瀾。
不斷地有人掏出手機搜索許懷柔的名字。
議論紛紛。
沒人留意到謝子骞失落的穿梭,他看了每一件作品。
也聽到了我再與他無關的十年。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去, 走進雨裡。
認識他的每個人都無法理解他要和許懷柔訂婚的瘋狂舉動。
哪怕他解釋,他隻是被騙。
仍換來眾人嘲弄的眼光。
他沒得到任何關於我的葬禮的消息。
不知道我葬在哪兒。
他隻能漫無目的地走在雨裡。
分不清臉上縱橫交錯的是淚水, 還是雨水。
他回到車裡, 湿漉漉地攥著方向盤。
依然茫然地隻知向前。
副駕放著已經有些融化的蛋糕。
裡面隱約有嶽棠的字樣。
他不住地開始抽泣, 不時抬手去抹眼淚。
紅燈亮起時,他沒有停下。
車子仍是那樣直勾勾地往前衝。
他一路都在哭, 一路向前。
聽不見背後兩側的驚叫和呼喊。
隻是隱約覺得車子底部咯噔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他和車子被呼嘯著追上來的警車攔截。
他茫然失措地被扯下來。
更加茫然地低頭看著車轱轆上鮮紅的血跡。
那個被他拖行了數公裡的女人早已血肉模糊。
可是我和他都一眼認出了她。
那個紅燈路口, 許懷柔一邊接電話一邊在咒罵任佟。
「要不是你戳穿,我現在早就跟他在一起了。」
「姓任的,就是我舉報你偽造檢驗報告, 丟工作算便宜你了,你這種人就活該這輩子當舔狗,我呸!」
下一秒,車子直直撞向她。
她甚至來不及發出驚呼,就被巨大的衝擊撞飛,又被車底掛住,一路拖行向前……
18
謝子骞琅珰入獄後, 我就沒再見過他了。
似乎冥冥中, 要看他得到一個始料未及的結果, 就是命運最後饋贈我的。
聽說他一心求S, 甚至自願承認不是意外, 他認識S者。
他表現的深情款款,不斷地提起我來。
「我很想念我女朋友, 她很怕黑, 我想去陪她。」
這些話, 我是在交通廣播裡聽見的。
彼時,我有時是風,有時是雨。
時間如果有聲音, 我想我已經聽到了答案。
它說,這一世謝謝你的努力。
下一世,你本該隨心所欲。
我靜靜地等著新的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