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跟閨蜜上了高速。

車開了整整兩天兩夜，我終於到達了 J 城。

 

幸好，我趕上了節目組錄制節目的日子。

 

安排入住酒店時，節目組發現了我是失信人員。

 

我也順勢將自己扭曲的原生家庭道出。

 

聽過我的故事，編導們一致沉默。

 

角落裡好像還有個實習小編在默默啜泣。

 

總編讓我先入住，他們會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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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告訴我，過幾天節目組會通知進行採訪。

 

我跟唐欣一起在酒店住下了。

 

我這才敢從衣服底下拿出多年貼身藏著的小說《怪誕家族》。

 

這是我寫的，將我從小到大的經歷全數寫了進去。

 

但我不敢讓家裡任何人發現，一直貼身藏著。

 

我想，是時候讓它見天日了。

 

12

 

節目中，我大放異彩。

 

閨蜜也決定當我的經紀人，陪我一同投入事業。

 

採訪內容播出後，也引起了社會的熱烈討論。

 

鄉村陋習、優生優育等話題，連日來在熱搜榜上居高不下。

 

同時有出版社找我籤約發書。

 

書籍發行後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正當我在考慮如何讓這團火燒得更旺時，楊豔幫了我一把。

 

她看到了自己離家出走的女兒在電視上露面後大火。

 

於是決定蹭熱度直播。

 

太好了，讓廣大網友們親眼見證那觸目驚心的畫面吧。

 

看看那一家子都是什麼妖魔鬼怪。

 

楊豔叫上看起來最怪異的殘障親戚，在畫面裡坐一排想博得同情。

 

聲淚俱下地指責我無情無義，拋棄他們不管不顧。

 

可她偷雞不成蝕把米。

 

網友們紛紛辣評：

 

【我靠，我的想象力果然還是太局限了。】

 

【看書的時候都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窩怪物，我還以為作者在危言聳聽。】

 

【不是，這年頭還真有這種家庭？是我無知了。】

 

【我都不敢S，怕投胎到這種魔窟！】

 

【還是努力活著吧，這天崩開局，無解啊。】

 

據說，那幾個月的自S率都降低了。

 

大家都害怕會迎來重啟後天崩開局。

 

仔細想想覺得當下的生活已經夠好的了。

 

結果沒多久，楊豔又一次讓網友們的三觀發生了震蕩。

 

她宣布自己備孕成功了。

 

13

 

這好消息，我當然得讓我那個還在牢裡的爸爸知道。

 

我去探望了葛山：

 

「爸，你聽說了嗎？我要有弟弟了。

 

「媽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真是太好了！」

 

葛山凹陷的兩頰開始微微顫動。

 

「咦？可是爸，你不是......哎呀！我媽糊塗啊！

 

「還有兩個月你就出獄了，她連這兩個月都忍不住嗎？哎，真是的！

 

「就算你身體再不行，也不能跟朱大叔......哎，我早就覺得朱大叔有問題！

 

「爸，你先別生氣啊，身體要緊。等你出獄了，咱再回家好好商量。」

 

葛山氣到說不出話來，隻咬著後槽牙不松勁。

 

楊豔這幾個月都沒去看葛山。

 

她此刻還忙著在直播，絲毫不知道雷暴即將來臨。

 

我每天都會時不時瞥一眼她們直播的作態。

 

葛月身上的傷越來越多了。

 

甚至楊豔身上也有若隱若現的瘀青痕跡。

 

也對，我走了，她們需要錢啊。

 

終於，地雷炸了。

 

這天，楊豔急急忙忙打電話給我。

 

說葛月現在在醫院，怕是孩子要保不住了。

 

原來，她們母女雙雙挺著大肚子出去訛人。

 

那天是碰上了硬茬，對方也是孕婦。

 

推搡爭執間，對方見了紅，葛月也動了胎氣。

 

幾個人都被送到醫院，雙方家屬吵得不可開交。

 

我馬上跟閨蜜一起趕往了醫院。

 

這熱鬧可不能不看啊。

 

才剛到急救室門口。

 

我就看到楊豔已經像是個鬥累了的母獅子。

 

氣喘籲籲，蓬頭垢面地癱坐在那裡。

 

她當然吵不過人家。

 

話語從她嘴巴裡出來就需要闖過好幾層堵塞。

 

楊豔已然失了理智，伸出食指指著人家。

 

口口聲聲念叨著：「是你們S了我女兒，是你們S了我三個外孫！

 

「你們欺負我們家都是殘疾人，你們欺負我，欺負我女兒，欺負我外孫！」

 

她全然沒有注意到坐在身旁的何陽，已經開始手臂發抖、五官扭曲了。

 

正當護士經過時，何陽一把上前。

 

拿起了剪刀，「啊」的一聲怒吼，直直衝向了對方家屬。

 

14

 

何陽跟對方扭打的畫面有很多人目擊。

 

都說瘋子的力氣無人能敵。

 

傻了眼的眾人都沒敢上前去攔。

 

他聽到楊豔一遍遍說對方S了葛月和孩子。

 

還欺負他們是殘疾人群體。

 

於是一根筋地上去要一命換四命。

 

隻可惜，人家也不是吃素的。

 

最後是何陽倒在血泊之中，被人反S，一命嗚呼。

 

雖然大家緩過神來後馬上送去急救了。

 

但何陽大動脈破裂，難以挽回。

 

見狀，我迅速向閨蜜詢問：

 

「你不是學法的嗎？這可以算正當防衛吧？」

 

唐欣揉了揉下巴，點點頭：

 

「妥妥的正當防衛，沒事的。那剪刀都是何陽自己上去偷拿的。」

 

我小聲回復：「嗯，查查對方的家庭條件，實在不行的話，我們給他找律師吧。」

 

「嗯呢，不過，我看他們家條件應該還行。」

 

接下來的兩個月間。

 

有多人實名舉報被楊豔母女訛了錢。

 

還有很多目擊證人作證，是何陽發了瘋上去要S人家。

 

楊豔的網絡直播被永久封號，官司也打輸了。

 

法院判決對方正當防衛，無罪釋放。

 

而我姐葛月三個孩子都沒保住，大出血，摘除了子宮。

 

現在隻能靠我媽肚子裡的孩子去訛人了。

 

隻可惜，葛山出獄了。

 

後來的一段日子，我換了電話號碼。

 

也忙於各地宣傳科學優生優育。

 

已經無暇關注家裡的那些破事了。

 

某天，警方聯系了我。

 

我被告知，葛山把楊豔S了。

 

楊豔失血過多，送到醫院也沒救回來。

 

她肚子裡的孩子卻有無比堅韌的生命力，早產了。

 

孩子被送到了福利院。

 

葛山正在潛逃，被全國通緝中。

 

而最為怪異的是，我那一家子大小親戚，都不知所終了。

 

我對警方說，自己已經斷親很久，不知道他們的行跡。

 

實則我心裡已經猜到大致內情。

 

當時楊豔每天為了博同情獲得捐助。

 

一遍一遍地在網絡上大肆宣傳自己老家的具體地址。

 

那樣總會被人盯上。

 

她把整個村都給坑了。

 

這世界上有的是眼中隻有利益的人。

 

我猜那幫殘障親戚成了某些群體眼中的香饽饽。

 

要麼就是被抓去乞討了。

 

要麼就被送出國掏空了。

 

得知這一切後，我隻輕輕嘆了口氣。

 

半晌後，我讓唐欣去打聽了一下楊豔生的那個孩子被送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對於那個孩子應該抱有什麼樣的感情。

 

於情，沒有。

 

於理，於法，他是我的血親。

 

這就是亂七八糟的家庭搞出的亂七八糟的事情。

 

而後果，往往都是無辜的人去承擔。

 

15

 

時間一晃，一年過去了。

 

當我再一次在網絡直播中看到殘障夫妻積極備孕二胎、三胎，隻為拼出個正常孩子時。

 

我意識到，任重而道遠。

 

還有太久太長的路要走。

 

在書籍出版、節目中大火後。

 

我去考了研，還打算日後讀博。

 

不是為了爭個學歷，而是希望自己的話語更有專業度。

 

畢竟, 一個博士的頭銜, 比起一個蒼白的「天才」名聲，更有說服力。

 

我跟唐欣全國各地去宣講。

 

希望少一些天崩開局後絕望度日的孩子出生。

 

隻願每一個生命生來不是為了背負沉重的大山，而是蓬勃綻放。

 

又過了兩年，唐欣告訴我，孩子找到了。

 

「你媽......楊豔生的孩子, 現在在 Z 城郊區福利院。

 

「他生出來之後輾轉了好多地方, 被領養過，也被拋棄了。

 

「不過，我聽說他......很像你。」

 

我怔了一瞬。

 

「像我？」

 

唐欣癟癟嘴：「嗯，據說是個天才。」

 

考慮過之後，我們前往了那家福利院。

 

跟院長聊過之後, 我得知，我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也是個與生俱來的神童。

 

隻是因為思維太過活躍, 也異常沉著。

 

沒有同齡小孩子的活潑可愛，被棄養了兩次。

 

他還喜歡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讓大人們很為難。

 

比方說：「我記得當時是三個人擠在一起，但那時我沒有手，也沒有嘴巴。

 

「那時我一直祈禱, 不要見到陽光, 不要走出這裡，我好害怕。」

 

我在遠處觀察了他一會兒。

 

當他把掉落地上的花瓣撿起, 面露悲傷地將其放回某朵花的葉子上時, 不知道為什麼，我決定資助他。

 

後來，我常常去看望他。

 

並給他起了個名字——唐啟。

 

希望他能是自己新人生的起點。

 

因為在兩年前, 我就已經將自己的名字改為了「唐辰」, 並單獨買房立戶。

 

我讓唐啟上了我的戶口, 以後就在我名下撫養。

 

某天他突然問我：「你是我媽？還是什麼？

 

「我知道你肯定跟我有關系，我記得你的聲音。」

 

正因為是從一個小孩子口中說出的話, 因而讓我愣怔了一會兒。

 

但我很快就記起這世上無奇不有，且他是個小天才的事實。

 

「你叫我唐老師好了，關系有什麼重要的？這世上人與人的關系復雜得很呢。

 

「生是欲, 養是責，託舉才是恩。你以後會明白的, 血緣之類的東西, 都很難說啊。」

 

他慢慢地重復著我說的話。

 

似是緩緩刻在心中的石頭上一樣。

 

16

 

開春後, 我跟唐欣帶著唐啟一起出去旅遊。

 

我忽然在街邊乞討的人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緩緩走近後, 他用蒼白沙啞的聲音道：

 

「小姑娘, 你行行好, 給點錢吧, 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我看到他癱瘓的下半身。

 

褴褸的布料露出小腿，那有一處我熟悉的斑痕。

 

這個人是葛山。

 

怪不得通緝幾年都沒有抓到。

 

也好, 這樣度日比起吃牢飯要煎熬許多吧？

 

那就這樣過下去吧。

 

也對得起來這世界一遭。

 

唐啟拽了拽我的衣角：「你認識他？」

 

我淡然回答：「不認識。」

 

聽到我的聲音, 葛山抬起頭。

 

他用被砍斷手指的手扒拉開層層覆蓋著眼睛的灰發。

 

而後瞪大了僅剩一隻的眼睛：

 

「你......小雪, 你是小雪，快救救我，我是你爸啊！」

 

我牽起唐啟的手轉身離開。

 

「你看吧, 我說了不認識他，我叫唐辰，不叫什麼小雪。」

 

身後的葛山幾秒間就被人抬走了。

 

我毫不在意。

 

隻覺得唐啟的眸中充滿了光。

 

也許是倒映著我眼中的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