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1章
耳鬢廝磨七年,
老公第一次注意到我的頭發。
我透過他的眼神,
似乎看到了另一個女人的身影。
他讓我別多想。
可是第二天,我不僅看到他粉色的新飯盒,
還聞到了新的車載香水味。
薰衣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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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討厭的味道。
1
“你這是在哪覺得散著頭發好看了?”我瞅著季韻升問。
床頭夜燈那昏黃的光裡,他眼神閃了閃。
“我就是想,你老扎著頭發,想看看你不一樣的樣子。”
他湊過來親我,明顯是不想再糾結這個話題。
我往外推他,他卻把我摟得更緊,嘴唇就像點著的火柴,在我身上到處點火。
不知道從啥時候開始,季韻升這技術又精進了。
沒一會兒,我就被他撩得神魂顛倒,哪還有心思去想別的。
折騰到大半夜,我累得一點勁兒都沒了。
最後還是季韻升抱著我去浴室,給我擦洗幹淨,又把我抱回床上。
“寶貝兒,明早想吃啥?”季韻升摸著我的頭問。
隻要不出差,他每天早上都提前起來給我做早飯,再送我去上班。
一切都親手弄,七年了一直這樣。
我困得直打哈欠:“隨便吧。”
他把我摟懷裡,好像在我耳邊說了啥,我沒聽清,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來時,季韻升已經把早飯做好了。
“你買新飯盒啦?”
我戳了戳飯盒蓋上的凱蒂貓,心裡挺納悶,不知道季韻升啥時候喜歡上粉色了。
“之前那個摔了,就在商場隨便買了個,你要是不喜歡,先將就用一早上,我再去買新的。”他幫我拉開車門。
車裡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香薰也換啦?”
他之前出差一個多星期,這是他回來我第一次坐他車。
季韻升看了眼出風口,隨口說:“之前那個用完了,買飯盒時順路買了這個,我感覺味道還挺不錯。”
“你覺得呢?”他看著我問。
我沒吭聲。香薰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我一直特討厭那個味。
季韻升不知道嗎?
他肯定知道。
追我的時候,季韻升還專門做了個小本子,記我的習慣、癖好和忌諱,後來沒多久小本子就不用了。
因為他都記心裡了。季韻升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
果然,他看我臉色,馬上又說:“你不喜歡啊,那我今天再去買一個。”
他對我的感受還是那麼敏感,一直都這樣。
2
我是個高中班主任,每天朝七晚十。
季韻升早上送我到學校,晚上又來接我下班。
他動作挺快,車載香薰已經換回了我之前買的那個。
聞著那熟悉的味道,我心裡卻沒踏實多少。
因為我早上夾在鏡子上的頭發沒了。
我生來就敏感,安全感也缺。
季韻升還特地在副駕上貼了“老婆專用座”,就是不想讓別的女性坐他副駕。那,今天是誰在我下車後又用了這鏡子?
“看這個,喜不喜歡?”
季韻升從後座拿過來個禮盒。
他老給我送禮物,可以說,接我從來沒空過手。
包包、化妝品、奢侈品,有時候也可能隻是一束花、一份小甜點,但都是能讓我眼前一亮的。我喜歡驚喜,所以七年了,他一直變著法兒給我制造驚喜。
“不喜歡嗎?”
季韻升又看出我走神了。
我搖了搖頭。他打開禮盒,拿出項鏈給我戴上。
我認得那個logo,是我常買的牌子。
前兩天上新,我隨口說了一句,他就記心裡了。
他對我很上心,這已經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了。
我也習慣對他上心,所以他稍微有點疏忽,就像刺一樣扎我心裡。
第二天上午,我和別的老師調了課,打算去季韻升公司看看。
我工作忙,很少來這邊,也沒熟人,前臺都不認識我。
“您好,有預約嗎?”
我本想說我是誰,但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因為我看見她脖子上的項鏈了,那熟悉的牌子。
昨晚季韻升剛給我送過,就是款式不一樣。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女人走過來了。
“我好了,麻煩你啦孫秘書。”
原來她不是前臺,是秘書啊。
“請問,你是季總的秘書嗎?”
我還沒來得及想,話就說出口了。
女人回過頭,笑著點了點頭,嘴角兩個甜美的梨渦。
“是啊,您找季總嗎?”
季韻升居然有女秘書了。
以前,他為了讓我安心,身邊親近的人都是男的。
我曾經因為前任那點事兒煩心,季韻升追我時,靠的就是那份邊界感贏了我。
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我有多久沒關注過季韻升身邊的變化了?
3
孫秘書把我帶到了會客室。“您稍等會兒。”
她給我衝了杯咖啡,彎腰時領口有點松,露出鎖骨那兒的紅痕。
我太陽穴跳了跳,季韻升也喜歡親我那兒。
“你項鏈真好看。”我不經意就說了出來。
不過想想也正常,她衣服敞著,項鏈那麼明顯,誰看不見啊。
她摸了摸領口,又衝我笑,那笑容甜得像馬卡龍。
這樣的她,肯定喜歡粉色。
“您這兒沒啥事,我就先去忙了?”
她還是笑著問。
我點了點頭。
這時候,她手機響了。
她說了句不好意思,就拿出手機,Hello Kitty的手機殼。
和我的飯盒挺配的,咱倆真有緣。我都想笑了。
“不好意思,家裡孩子打電話,我怕有事,得接一下。”
接完電話,孫秘書挺客氣地給我解釋。
其實她不用解釋,我又沒說我是誰。
對她來說,我可能就是季韻升,她上司的朋友。
“你都有孩子啦?”她看著挺年輕的。
孫秘書腼腆地笑了,又說了句不用說的話:“五歲了。”
我笑出聲:“真看不出來。”
會客室外有個人影,季韻升來了。
“老婆,你怎麼來了?”
他走到我身邊,看都沒看孫秘書,就像她不存在一樣。
我悄悄看了眼旁邊,孫秘書臉上挺驚訝的,低著頭站在我面前,規規矩矩地道歉。
她那樣怯怯的,就好像我欺負了她似的。
“忙你的去吧。”
季韻升都沒看她,很自然地牽起我,從孫秘書身邊走過,出了會客室。
4
“底下人真笨,都不知道你不喝咖啡。”
季韻升打著電話,叫人下去給我買鮮奶。
我坐在他辦公椅裡,瞅著整個辦公室。
那及地的厚窗簾,玻璃幕牆,我站起來,湊近看了看。
那是女人的掌印嗎?
腦子裡一下冒出些不好的畫面,我胸口悶得慌,喘不上氣。
“怎麼了老婆?”季韻升在身後問我。
他就這樣,我一點小變化他都能察覺到。
我回過頭看著他。
桌角香薰機冒著煙,還是那股薰衣草味。
我討厭的味道,他臉被煙霧罩著,我一時有點看不清。
“可你也沒跟他們說,你太太不喝咖啡啊。”
他辦公室裡,找不到一點和我有關的東西,連合照都沒了。
季韻升愣了愣:“我不知道你會來。”
他沒道歉,他不是以前那個第一反應就道歉的了。
不知道我會來,所以可以找女秘書;不知道我會來,所以可以放我不喜歡的東西。我忽然想到,我一天在學校待十五個小時,這時間他幹啥我都不知道。
“老婆。”
他走過來,想拉我手,“對不起。”
他終於想到要道歉了。
外面門鈴響了,鮮奶到了,還是孫秘書送來的。
她脖子上項鏈沒了,但還是綁著頭發。
是啊,她也綁頭發,那誰是披著頭發的呢?
季韻升用湿巾給我擦奶瓶,又擰開蓋子遞給我。
他這樣不是因為我講究,是他自己有潔癖。
他從來不用二手的,不管是東西還是人。
“孫秘書。”
她出去前,我又叫住她。
孫秘書轉過身,還是規規矩矩站著。
“你孩子應該很可愛吧?”
我坐的位置靠後點,能清楚看見,我說這話時,孫秘書抬眼看了季韻升一下,他臉一下就白了。
5
我下午還有課,得趕緊回學校。季韻升當然抽出時間來送我。
“孫秘書的事兒……”他看樣子想跟我解釋。
“我原來那個秘書小王請假了,她正好有空,就調過來幾天,我身邊其他人還是男的。”
他還記得,追我時給我的保證。
他也該記得,我以前因為前任的事兒多煩心。
他感情最濃時,給我建了個安全堡壘,現在又親手毀了,把我推進更黑的深淵。
“你不喜歡她,那我回去就把她調走,或者辭了也行。”
路上堵了,車挨著車,好像沒路可走。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我竟然還笑著,“就因為我來一趟,就讓你公司一個人丟了工作,傳出去,你手下人咋看我?”
“我不在乎!”季韻升說,“他們咋想,甚至S活,都不重要,我就在乎你開不開心。”
我看著他:“季韻升,你對我真好。”
可是啊,你對我的好,在我不知道的地兒,也給別人留了一份。
車在路邊停了,我摸著他的臉。
這個本該隻屬於我的人,現在竟一點點沾了別人的痕跡。
季韻升湊過來想吻我。
我下意識躲了:“我先上課了。”
校門口有個拐角,門外人看不見,站這兒卻能看清外面。
以前,季韻升怕我落東西或者還要啥,都會等我下車後再待會兒,但這次,他很快就走了。
我走出陰影,胃裡翻騰,跑進洗手間吐了。
吐完,我摘下脖子上的項鏈,順手扔進垃圾簍。
我不用二手的,也不要不是屬於我的東西。
6
“老婆,我已經讓人事和孫秘書溝通過了,她明天就會離職。”
季韻升還是把孫秘書辭退了。
“你過幾天放月假,我們出去旅遊好不好,我趁這兩天把工作安排好。”
我看了眼時間,的確,下個星期我就要放假了。
每回我放假,他都會騰出時間來陪我玩。
除了有一次。
那還是五年前了,我剛進這個學校沒多久。
本來說好了放假一起出去玩,季韻升卻臨時有工作安排不得不出差,他就給我的朋友也買了票,安排好一切行程,讓她們陪我去玩。
那時候,他還經常給我打視頻電話,惹得朋友發笑,說堂堂一個總裁,在外面S伐決斷,沒想到對內這麼黏老婆。
他黏我、疼我,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所有人並不包括他身邊的人。
我又吐了一頓。
可能是受寒了,反胃感怎麼也消減不了,我和領導請了假,自己開車去醫院。
醫院離我的學校有些距離,我到的時候,正碰上醫生午休。
我坐在候診廳裡等著,卻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孫秘書也在這。
她似乎沒看見我,一門心思往前走。
鬼使神差地,我跟上了她。
她一路來到兒童病房。
我躲在牆角,等著她推門進去後,又待了兩分鍾,才慢慢走過去。
這是VIP單人間,窗簾拉開一角,剛好足夠讓外面的人窺見裡頭的溫馨畫面。
季韻升坐在床邊,手裡捧了本故事書,神態溫和,像是在講故事。
而他的另一側,孫秘書安安靜靜坐著,面帶微笑,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們都在看床上的孩子,那個和季韻升有七八分像的孩子。
多麼有愛的一家三口。
我也不自覺被這氛圍感染,彎了嘴角,又覺得臉上有些痒,隨意一抹,手上湿漉漉一片。
大概是被感動了吧。
我輕輕推開了門。
季韻升正念到故事的尾聲。
孫秘書在笑,小男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倚著門框鼓了鼓掌:“講得真好。”
7
季韻升的故事沒有念完結局。
孫秘書的笑容定格在臉上。
病床上的小男孩望向我,眼睛裡閃耀著懵懂的光芒。
“媽媽,這個阿姨是你的朋友嗎?”他又看向床邊自己的母親。
孫秘書的側臉還靠在季韻升肩頭,他們一動不動。
“我是你爸爸媽媽的朋友。”我微笑著和他解釋。
小男孩沒有否認,又問道:“那阿姨你是來看晨晨的嗎?”
“嗯,阿姨專門來看晨晨的,晨晨好點了嗎?”
晨晨笑容燦爛:“晨晨已經好很多了!晨晨乖乖吃藥打針,還有吃很多的飯,醫生阿姨說晨晨馬上就會好了!”
我也笑著:“晨晨真勇敢,阿姨祝晨晨早點好起來。”
包裡剛好有一筆現金,本來取出來去吃季韻升朋友的喜酒用的,現在倒也合適。
我把錢拿出來,放在晨晨的病床上。
“阿姨沒有來得及帶禮物給晨晨,這個就算是慶賀了。”
晨晨連忙搖頭:“謝謝阿姨,但是晨晨不能要,媽媽說了,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
我有些意外。
“哦?是嗎?”我看向旁邊的孫秘書。
她的頭發散下來了,一半夾在耳後。
側臉露在視野裡,脖頸處多了新鮮的紅痕,在陽光下格外扎眼。
“阿姨不是別人。”我收回目光。
晨晨還在看他的媽媽,像是在徵求意見。
而另一邊,季韻升靜止不動,如同一尊蠟像。
他大概不會再動了,在他想好說辭之前。
我走出了病房。
外面日頭絢爛,真是個溫暖的好天氣,可我的身上卻有些冷。
我這才想起來,我是來看病的。
我捏了捏手裡的診療卡,最終把它掰成兩半,丟進了垃圾簍裡,和我的手鏈、耳環、胸針一起。
騰空錢包的時候,季韻升追了出來。
“老婆,你怎麼來醫院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你看,他還記得關心我的身體。
我有點想笑,實在是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