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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她仗著皇帝的寵愛為所欲為,甚至她故意倚在他懷裡撒嬌,再得意洋洋地暗暗看我的反應。
我始終垂眸跪著,像永不彎折的青竹。
然而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個月。
我再也沒被皇後教訓了。
因為她終於頂不住朝堂的爭論和母家的刻薄埋怨。
皇帝開始選秀。
一批批的世家貴女被選入宮中,帶著無窮無盡的野心和被逼無奈迫不得已。
皇帝就像養蠱一樣,時不時給個誘餌叫她們纏鬥不止。
他似乎是為了證明對我的真心,有時候也會把他的手段計策說與我聽,然後再抱著我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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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阿梨不用管這些,你隻需要好好待在太後身邊,除了皇後沒有人敢對你怎麼樣的。”
我聽得有些膽寒,像是從未認識過他一樣,心仿佛被一塊寒冰壓住,渾身發抖。
“你怕嗎?不用怕的,阿梨,要不了多久,連皇後都不能隨便拿你怎麼樣了。”
他哼笑著,力道收得更緊。
我卻沒感受到一絲溫暖,一股悚然從尾椎骨往頭頂上竄。
再過了幾年。
李家徹底失了勢,被抄斬的抄斬,流放的流放。
皇帝甚至把皇後的幼弟給S了,以絕後患。
皇後更是形同廢後,留著她隻是為了證明皇帝不是個薄情寡義之人。
這是她親口對我說的。
李連音跪在殿外,就像曾經的我一樣,皇帝金口玉言讓她日日罰跪。
我被她喚去,剛要下跪。
皇後嘲諷道:“你要是向我下跪,趙恆煊估計今日就會SS我。”
趙恆煊是皇帝的名諱。
我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作何解釋。
此時我和皇帝的關系已經搖搖欲墜。
他日日忙於朝政,每次喚我過去也是溫存不到一會兒就要匆匆離開。
皇後幽幽嘆了一口氣:“果然他最愛的是你……”
也許吧。
我心裡泛不起一絲波瀾。
“這後宮是吃人的魔鬼,皇帝更是!虛情假意!口蜜腹劍!我當初竟然信了他的話,還害S了無數的人!”
她聲音嘶啞,大喊一聲:“娘!我錯了!我不該嫁進帝王家,害了你和阿弟啊!——”
她伏地痛哭。
我要扶起她,她用力甩開:
“不用你可憐!我李家累世清貴,最後竟落得這種下場!我恨吶!”
說著竟吐出一口鮮血,昏S過去。
我回去就渾渾噩噩開始發燒,夢境中一個個閃現宮中所有人,每一個都在控訴痛哭。
再次醒來時,皇帝陪在我身邊,神情擔憂:
“好點了嗎?”
我剛剛被灌進一碗湯藥,舌尖發苦,無力地點點頭。
“下次要是李連音再喚你,就別去了。她如今已沒什麼權勢了,你不必聽她的。”
我埋進他的胸膛,悶聲悶氣說好。
這些年的冷淡他都看在眼裡,我極為罕見的依賴讓他欣喜若狂。
“阿梨,不要怕,有我在。”
“再忍一段時日,到時候你就是我的皇後。”
聞著龍涎香,我幾欲作嘔。
可我還是乖乖點頭。
5
思緒收回,我摸摸他戴著扳指的手,安撫說:“現在已經好多了。”
他似乎還要說什麼,蘇公公就在門口輕聲說:“陛下,貴妃娘娘求見。說是做了新鮮的甜湯糕點,想帶給陛下嘗嘗。”
皇帝隨口道:“隨便擱哪兒吧。”
蘇公公有些為難:“可貴妃娘娘親自來了,就在外面等著呢。”
貴妃是鎮北大將軍的獨女,是滿後宮除了太後最尊貴的女人。
得罪不了。
皇帝又露出了那種虛與委蛇的不耐煩,他壓著情緒:“叫她等著!”
我從他身上下來,安靜地笑笑,站在一旁。
皇帝凝視著我,似乎有千言萬語,終究沒說出話來。
我知道,他是讓我忍耐。
回去後,我依舊過著平淡的日子,偶爾能聽到宮裡發生了什麼。
貴妃就像當年的皇後一樣,寵冠後宮、囂張跋扈,即使S了哪個昭儀美人,皇帝也不責怪。
輕輕拿起輕輕放過的態度讓她氣焰更足。
但始終沒找到我頭上來。
也許是皇帝說了什麼,也許是覺得我跟了皇帝這麼多年連個名分都沒有,不足為懼,也許覺得我年老色衰。
想到最後一句,我笑了。
我今年將將二十五。
原來已經進宮十年了。
不知怎麼的,這段日子老是想起娘和爹,想起還未中落的那段日子。
我開始感覺到食欲不振、夜晚睡了醒醒了睡,白天困乏無力,有時候會控制不住地嘔吐。
我感覺到了什麼。
盡管我努力遮掩,還是沒有瞞過太後的眼睛。
她把我叫到偏殿,裡面是她最信任的太醫。
“回太後娘娘,是喜脈。”
聽到這句話,我瞬間頭暈眼花,眼前一片空白。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躺到了偏殿的房間,太後站在我窗前。
她眼中似乎有些不忍:“這個孩子……想必皇帝是不知道的吧。”
我點點頭。
“打掉吧,沈梨,生下來容易,活著太難了。”她長長地嘆息。
我捂著肚子,仿佛和肚子裡的孩子有所感應,我目光堅定地看著太後:“娘娘,我想留下來。”
我和太後都清楚,當年替皇帝擋的那一劍傷了根本,再加上經年不斷的避子湯,我此生也許就隻有這一個孩子了。
“罷了……罷了……”
她捻著佛珠,“大不了哀家幫你養。”
後來的日子依舊平靜,隻是好像因為孩子,殿裡多了很多生氣。
太後也會和我一起看看關於生育的書,偶爾提及她兒子,眼裡是懷念。
她也問為什麼不肯告訴皇帝。
我說,宮中太兇險,況且還未滿三個月,想到時候給他一個驚喜。
太後笑了笑,沒說話。
6
然而我懷孕的第三個月,這個孩子就保不住了。
那天是太後的生辰,闔宮同慶,我站在太後身後,看著皇帝和貴妃相攜而來,為太後祝壽。
太後似乎怕我情緒不穩,隱秘地看了我一眼。
我安撫地笑笑。
各宮嫔妃紛紛獻上壽禮,而就在輪到貴妃上前介紹自己準備的壽禮時。
變故發生了。
一旁的舞女突然抽出軟劍,眼瞧著就要刺向貴妃。
“啊!——”貴妃驚慌失措,大喊著:“陛下救我!”
皇帝聲音很是焦急:“畔兒!”
他不管不顧地上前,想要救下貴妃,可舞女劍鋒一轉,轉身向皇帝襲來。
“陛下!——唔!”
我衝到他面前,替他擋了這一劍。
鮮血噴濺,我似乎感覺到什麼流失了,眼睛一閉,因為痛苦產生的眼淚流下來。
外面雨聲轟隆作響。
我眼睛睜開一條縫,太後站在床前捻著佛珠為我誦經。
“醒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她的佛珠猝然斷裂,108顆珠子四濺到各個地方,太後沒管。
她握住我冰冷的手,眼中似乎含著淚水。
“沒事的,阿梨,還會有的,孩子還會有的。”
我手摸過去,腹部纏裹著厚厚的棉布。
我的孩子沒了。
我懷了三個月,滿心期待歡喜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這世界上有兩個人無比期待著他能活下來啊。
我的淚水止不住地流,枕衾湿透,太後無聲地安慰我。
就在這時,貴妃嬌柔的聲音傳過來。
“她醒了嗎?”
說著人就進來了,貴妃一臉後怕的樣子,她靠在皇帝的懷裡,居高臨下地說:
“沈梨?說吧,想要什麼賞賜?要不是你替陛下擋了一劍,今晚還不知道會有多兇險。”
“不過。”她嬌豔的臉上是滿滿的威脅:“你要是敢提一些過分的要求,休怪我和陛下怪罪。”
皇帝站著不說話。
我看著他的眼睛,裡面有心疼有後怕。
我心底嗤笑了一聲。
不顧受傷的疼痛下床,太後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她嘴唇動了動。
我跪下去,跪在皇帝和貴妃面前。
一字一句地說:
“求陛下、太後娘娘和貴妃娘娘恩典,放沈梨出宮。”
這句話仿佛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皇帝雙目赤紅,眼睛中似有怒火翻滾,他食指轉著玉扳指,這是他極端不悅的動作。
貴妃最先反應過來,笑著開口:“好啊,既然你這麼想出宮,剛好明日就是五年一度的出宮恩典,你明日就可以離開了。”
皇帝沉默了半晌,終於說:“明日未免有些趕,況且傷還沒好。”
我不卑不亢:“謝過陛下,我的傷不甚嚴重,奴婢可以明日出宮。”
皇帝面無表情地盯著我,驀地笑了,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好啊,那就明日吧。”
說完,就拂袖離開。
貴妃連忙追上去。
因為劇烈動作和強烈的情緒,我的腹部又出血了。
我虛弱地笑:“娘娘,沈梨這次是真要走了。”
太後眼中淚光閃爍,半晌才說:
“出宮吧,這裡是個吃人的地方,所有人都不像人,鬼也不像鬼。”
“哀家當年錯了,不該……不該讓你到皇帝身邊去,吃了這麼多年的苦……”
她拭去我臉上的淚水。
“明日就沒事了,出宮後找個好人家嫁了。要是找不到,就一個人好好活著,也自由得多。”
我笑著點點頭。
我們都閉口不提孩子的事。
7
出宮的那日,煙雨迷蒙。
長安的街道上依舊熱鬧,熙熙攘攘,一派繁榮的景象。
碼頭上漁民也熱火朝天。
下雨天,魚鮮賣出的價錢更高。
等坐到船艙裡,我的心才安定下來。
我看著窗外江裡圓圓碎碎的月亮,腦海中浮現那日在皇後宮中的場景。
她暈過去又醒來,曾經的貼身婢女早已被處S,留在她身邊的是皇帝的人。
李連音揮揮手讓她出去。
後者猶豫不決。
她低喝道:“讓本宮同沈姑姑說句話都不行嗎?我如今這副模樣,還能做什麼!”
宮女離開了。
我神情有些復雜,她曾經那樣羞辱加害過我,可她也是個可憐人。
我們被困在這深宮裡。
“我知道你恨我。”
我不作聲。
她緩了口氣,繼續說:“仔細想想,真是可笑,竟然以為往日情愛是真的!在宮裡,哪有什麼愛呢。
趙恆煊倒是喜歡你,可不也把你困在這裡,連名分都不敢給你。”
她突然大笑起來:“這就是他的愛嗎?虛偽!可笑!”
手帕放下來,上面赫然是鮮血,“我早就沒幾日活頭了,曾經我害過的人也沒辦法還了,隻能到底下給她們賠罪。”
她看向我,眼裡含著淚水,“你……咳咳——你早就想離開了吧。”
我愕然,她怎麼知道。
“前幾年,我和皇帝正一起用膳,蘇留走進來跟他說了幾句,他立馬匆匆離開,連句話都沒和我說。
那些日子,他的表面功夫做得極好,在我面前失態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現在想來,那時你已經入宮五年了吧。”
她閉眼,似乎對這些回憶有些厭惡,“如果你現在還想要離開,我可以幫你。”
“……為什麼。”
她語氣蒼涼,仿佛老了許多:“這是我欠你的——也算是對趙恆煊的報復吧。”
“你不怕我告訴陛下?”
“不,你不會。”
她笑笑,隻是壓不住眉眼的悲涼,“我看見過你的眼神,在我和那些女人爭寵的時候,你站在太後邊上,眼神是不忍是懷疑是悲傷……”
“那時候,我隱隱知道你不願留在宮裡。”
是啊,我不願留在這裡。
我不說話,當作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