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1章
出差回來,趙銘正在打遊戲。
「你不是說給我送傘嗎?」我問。
聞言,趙銘頭也沒抬,回了我一句:
「我看雨已經停了,就沒去。」
這一次,我難得沒跟他吵,轉身收拾行李去了。
一旦起了分手的念頭,便再無退路。
1
「兄弟們,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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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戰了,集合集合!」
我進門時,趙銘正對著耳麥大吼。
他在玩遊戲,聽著戰況很激烈。
我站在玄關處,換下因道路積水而浸湿的鞋襪。
等了一會兒,趙銘安靜下來。
我提高音量,確保他戴著耳機也能聽見:
「你不是說去機場給我送傘嗎?」
趙銘頭也沒抬,回我:
「我看雨已經停了,就沒去。」
我垂下眼,看著因為沾水而緊緊貼住小腿的牛仔褲。
心想,外面的雨並沒有停。
隻是斷斷續續地,下了一陣又一陣。
餐桌上吃剩的外賣盒隨意地擺放著,想必他也已經吃過飯了。
我看向趙銘。
他真的很好看。
好看到,讓人無法對著他這張臉生氣。
他細長的眸子緊盯著屏幕,眼角處的一顆小痣最是勾人。
修長有力的指尖,快速地點擊著手機,時不時說幾句遊戲術語。
我聽不懂。
「瑤瑤,上我身。
「爸爸給你藍。」
這句我聽懂了。
他在和他的遊戲搭子一起玩遊戲。
趙銘說這話的時候,嘴角掛著笑意,語氣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寵溺。
我收回眼神,轉身進了臥室收拾行李。
我是極簡主義,行李不多。
拖著行李箱出來時。
趙銘看了我一眼,眉頭微微蹙起,問我:
「又出差?」
沒等我說話,他語氣急速地對著耳麥說:
「別怕,別怕。
「我來了,躲在我身後。」
他似乎有點忙。
我想著,分手應該當面說出來好一點。
我在等他的時候,順便把餐桌上的外賣盒放進垃圾袋裡。
是他常吃的那家,全國連鎖的快餐店。
等了一會兒,他的遊戲還沒有結束。
在我糾結要不要打斷他的時候,趙銘終於想起我了。
他斂起笑容,摘下耳麥,問我:
「你怎麼還沒走?」
我一愣。
分手的話卡在喉嚨裡又咽了回去。
「我現在直播,沒空送你,你自己打車去吧。
「記得帶傘,路上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他囑咐完我,又戴上了耳機。
所以,他也沒聽見我最後的回答:
「嗯,好,不回了。」
2
晚上十點,夏末的一場暴雨開啟深市的夜生活。
我推著 28 寸的行李箱走在喧鬧的大街上,與過往的俊男靚女屬實格格不入。
一陣風吹來,我冷得縮了縮。
突然有點後悔意氣用事了,其實也不是很著急走。
這個時間點,上哪去找房子?
看著手機幾分鍾前發送成功的:【我們分手吧。】
幹脆利落的字眼宣示著,我和趙銘結束了。
我抿唇,緊了緊身上的薄外套,打消腦海裡往回走的念頭。
肚子不爭氣地叫了幾聲,我撇了撇嘴,拐進巷子裡的夜宵檔,點了燒烤和啤酒。
原來,人在飢餓的時候,結束四年的初戀也沒有很難受。
我和趙銘是大學同學,上公開課認識的。
彼此並不同專業,卻意外聊得很投緣。
後來,我們索性組成了上課搭子。
一來二去熟悉了,他覺得我還不錯。
便問我:「要不要跟我談戀愛試試?」
我同意了。
趙銘是本地人,家裡在他上大學時就買了房子。
所以畢業後,我們一起留在本市,住在他家。
趙銘不喜歡被約束,索性在家當起了遊戲主播。
而我找了一間外企實習,也在慢慢步入正軌。
好像,日子過著也還行。
直到他找了個遊戲搭子,並處成了兄弟。
他們互相給對方取昵稱、互相調侃:
「狗兒子,快來救你媽!」
「別叫,爹來了!」
諸如此類,他們從一起打遊戲、打 PK。
到給彼此分享晚餐,分享歌單。
共同話題也從遊戲到對方的感情生活。
例如,她為什麼不找男朋友。
「我有你了呀。」對方答。
「別鬧,我有女朋友了。」
趙銘雖然義正言辭地糾正對方,但他臉上是帶著笑意的。
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應該是很享受這份彼此心知肚明的試探。
我的公司出差頻率高,我和趙銘聚少離多。
我們每每因為他的遊戲搭子吵架時,他總拿這個說事。
說我沒陪他,他隻是找了個志同道合的朋友。
一切都隻是我思想骯髒、小心眼、亂吃飛醋的小女人行為。
所以一開始,他找遊戲搭子,我卻反思了自己。
很多時候,我特意推掉公司的慶功宴和聚餐。
例如這一次,我匆忙冒著大雨回來。
打算和他一起吃飯慶祝。
而答應給我送傘的人,卻鴿了我。
我餓著肚子,衣服還沾著湿冷的雨水一路趕回來。
而他已經和遊戲搭子吃上了同一家連鎖品牌的外賣。
獨屬於他們的,雲聚餐。
其實仔細想想,我們也許早就不同頻道了。
就彼此的時間線來說。
我上班,他睡覺。
我睡覺,他直播。
我們的生活漸漸沒了交集,矛盾卻越攢越多。
我說他以朋友之名搞曖昧,沒有邊界感。
他說我隻知道工作,鑽錢眼裡了。
我們各執一詞,並據理力爭地指責對方。
事後又抱緊彼此抵S纏綿,試圖將對方「睡」服。
卻又,誰也不服誰。
比起情侶,我們更像是合租室友。
然後再無交集。
3
吃完飯,已經十一點了。
天空又下起淅淅瀝瀝的雨。
幸好,這一次我帶了傘,超大的一把傘。
足以讓我,以及我的行李箱都安然無恙地到達酒店。
匆匆洗漱完畢,我便睡下了。
沒有失眠,也沒有難過的愁緒。
甚至夢裡,我在復盤今天的項目會議。
趙銘也許說得對,我真的鑽錢眼裡了。
凌晨四點時,鬧鍾響起。
我眯著雙眼,透過落地窗,外面的月色還沒褪去。
靜謐又帶著點孤寂的冷清。
我起床伸了伸懶腰,坐在桌前,打開筆記本上口語課。
我英語筆試成績還行,就這口語差了點意思。
而我的工作卻時時需要和外國客戶打交道。
以前這個時間點,趙銘還沒下播。
見我在上口語課,他會趁著上廁所的間隙,過來親我。
然後滿眼心疼地抱著我:
「寶寶,你別把自己繃的那麼緊。
「一輩子那麼長,我們慢慢來。
「大不了不幹了,你男朋友我,不缺你賺的那幾個錢。」
其實很久以前,我們也有過完全信任,並將自己的全身心交付給彼此的時候。
可現在,我們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一輪紅日從地平線探頭時,我看了眼時間,已經七點多了。
我收拾好東西,小跑著去坐地鐵。
公司比較遠,一個多小時的通勤時間。
我被人群擠在角落裡,索性戴起耳機聽英語晨讀。
手機「叮咚」幾聲,有信息進來。
是趙銘,他給我發了幾張照片。
有彩妝護膚品,也有嬰兒奶粉。
我昨晚給他發的信息被頂掉了。
所以從昨晚到現在,他沒看見我給他發的:【我們分手吧。】
在我想著要不要提醒他時,他發了幾段語音過來。
我點開,他的聲音很啞,應該是剛剛下播:
「寶寶,你出差順便去免稅店把這些買回來。」
不難猜,這些都不是趙銘要用的。
而是他的遊戲搭子,王媛要的。
他們連麥的時候,有提到她的閨蜜生孩子。
卻苦惱於沒有靠譜的渠道買到國外某品牌的奶粉。
趙銘絞盡腦汁為對方謀劃,還給他媽打去電話求助。
我依稀記得,那天是我生日。
我提前下班,路過蛋糕店買了個小蛋糕。
是趙銘愛吃的青檸海鹽口味。
回到家,趙銘剛起床,看見我手中的蛋糕,睡眼惺忪地問:
「怎麼突然買蛋糕。」
我笑著解釋:「我今天生日。」
他撓了撓頭,也跟著笑:
「抱歉,寶寶。
「我給忙忘了。」
他拿起手機給我轉賬 5200,還有一句:「生日快樂。」
我並沒有生氣,但也沒有很開心。
剛點起蠟燭,趙銘便催促我許願。
他準備開播了,時間有點趕。
微閃的燭光似乎聽懂了,很識趣地熄滅了。
我甚至來不及起一個完整的願望。
所以我們匆匆忙忙地,切蛋糕、吃蛋糕。
中途,趙銘突然抬頭問我:
「你喜歡什麼樣的禮物?」
我以為他要給我補生日禮物,思索了一下。
水乳似乎快用完了,我說了我常用的牌子。
聞言,趙銘搖了搖頭:
「她不用這個價位的護膚品。」
她,指的是他的遊戲搭子——王媛。
我愣怔一下,沉默地低下了頭。
4
我很早便知道我和趙銘之間的差距。
第一次談戀愛,我對戀愛紀念日很上心。
我做了很久的攻略,給他買了五百左右的萬斯板鞋。
而自己穿的卻是 29.9 包郵的雜牌小白鞋。
可趙銘收到禮物時,臉上卻沒有多大的變化,甚至有點嫌棄。
我才知道,他平時穿的花裡胡哨的鞋子,每一雙的價格都在四位數以上。
他家,父母恩愛、家境優渥。
而我,父母雙全、離異家庭。
小時候,我聽過最多的的話。
便是:
「如果不是懷了你,我根本不會嫁給你爸。」
「如果不是你,我不用被逼著結婚。」
我的存在源於兩人的一場意外,他們被迫負責任。
開啟一場永無休止的爭吵婚姻。
我八歲那年,他們又一次打進了醫院。
男人在醫院遇見自己的初戀,幹脆離婚,火速熱戀。
女人在病床上哭了很久。
痊愈出院後,我卻再也沒見過她。
奶奶將我養大。
她將攢了一輩子的錢都給我了。
然後在一個陽光甚好,無風也無雨的日子,永遠地離開了。
所以,我和趙銘之間本就相隔甚遠。
就算沒有外人的插足,也許本來就走不遠的。
「叮咚~」
消息的提示音將我從回憶裡抽離。
趙銘又發了一條語音叮囑我:
「你看仔細一點,別買錯了,我拿去送人的。」
突然想起從前,我們熱戀的時候。
我最喜歡的一位歌手來內地開演唱會,一票難求。
趙銘也這樣千叮嚀萬囑咐他的朋友們搶票。
是啊,他也曾小心翼翼地珍視過我的喜歡。
隻不過現在,這份珍視轉移了。
我笑了,有些釋懷。
將他拉進了黑名單。
人生不過短短三萬天。
人與人之間,有過些美好的瞬間便足矣。
5
到了公司,招待室圍起了一堆人。
我擠進去,原來有人在吵架。
圍觀的人貼心地給聞著味兒趕來看八卦的人解釋:
「這兩人一大早來公司堵宋總。
「宋總沒堵到,倒是遇見情敵了。
「兩人見面互掐起來了。」
「為了個男人不至於吧。」
「怎麼就不至於了?就老宋這身段、這臉蛋,個頂個的極品。要不是怕被辭退,我也想拜倒在他的石榴褲下,做鬼也風流。」
……
腦海中閃過一張不苟言笑的面孔。
一個眼睛長在頭頂的男人。
我的老板,宋崎。
第一次見宋崎是在會議室。
我做方案演示時,宋崎眉頭都不帶皺的,直接叫停:
「不行,重做。」
短短幾個字,推翻了我們組努力一周的成果。
接著,他精準地列出了幾項方案中的不足。
我的老大雖然生氣,但也無可指摘。
隻能從別的方面小小反抗,例如:
「你就不能尊重一下別人嗎?
「小姑娘臉皮薄。」
宋崎怎麼說來著?
哦,他說:
「贏得尊重的前提,是絕對的實力。」
臨走前,他又回頭瞥了我一眼,冷冷道:
「一個英語都說不流暢的人,怎麼讓客戶信服?」
不拖泥帶水,亦毫無情面可言。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脾氣古怪的男人。
竟然有女人,還是非常漂亮的女人為他打架。
等等,打架?
欸,怎麼打起來了。
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一些小時候的片段。
男人與女人扭打在一起,用最惡毒的話去咒罵對方。
我太小了,根本無法阻攔兩個成年人的打架。
以至於後來,我每每想起那件事,都內疚自責。
如果那會兒,我攔住了他們。
也許他們就不會離婚。
我還是一個有家的孩子。
那種無力感成了心中的一道裂縫。
我下意識地衝上前拉架。
到底低估了兩人的戰力。
最後,這場荒謬的鬧劇以我挨了一巴掌結束。
幾道長指甲刮傷的血痕掛在臉上,火辣辣的痛。
我在休息區清洗傷口的時候,宋崎進來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我受傷的臉,語氣沒什麼波瀾:
「來我辦公室一趟。「
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6
進了辦公室,他從書架上取來急救箱放在我面前。
我意會,將手機放一旁,拿起棉棒跟碘伏。
與此同時,宋崎拿過我的手機。
加好友,轉錢,十萬。
動作一氣呵成。
「今天這事因我而起,這算是你的醫藥費。
「以後有點自知之明,少多管闲事。」
他的話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壓與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