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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這時,黎瑤許是被刺激到了,她突然跪到我身前,聲淚俱下。
「蘇......裴少奶奶,我兒年紀尚小,他是不知輕重才失手犯下錯事。他不能去巡捕房......我求求你饒了他吧。」
我覺得諷刺,淡淡一笑:「你說得有道理。」
黎瑤眼底剛升起亮光,可我的下一句話直接讓她癱軟在地。
「他不懂事,估計是被人教唆的,你也去巡捕房走一趟吧。」
沈隨上前扶住她,看向我的眼神染上慍怒:
「裴夫人,你我間的恩怨,要怎麼罰都衝我來吧,別欺負瑤瑤。」
直到現在,沈隨還是覺得我是生他的氣,才針對黎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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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笑。
我懶得跟他們廢話,還不如多喝幾口姜湯。
裴督軍差人將他們趕了出去,把沈旭交給巡捕房的人。
宴席上的人見到這一幕,小聲議論:
「沈二少將黎瑤帶過來,本就於理不合,這下好了,兒子還欺負到了裴家人頭上,要我說就是自作自受。」
「沈家母本就看不上黎瑤,這下我看她如何母憑子貴,估計沈家母不會放過她們的。」
「是啊,沈家母當初很看好蘇三小姐做兒媳的,誰能想到沈二少非要將一個丫鬟帶進府,聽說沈家母為此沒少刁難黎瑤。」
「不過我真沒想到蘇三小姐會這麼快嫁人,還嫁給了裴少帥,真是好福氣。」
這些聲音穿插在宴席上,但也無傷大雅。
絮絮吃著糖糕,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從荷包掏出了一個被水浸泡而破損的平安符,嘴巴一癟。
「這是我給爺爺準備的生辰禮,它現在壞了。」
說著說著,絮絮的眼淚跟掉了線的珠子一般。
裴督軍接過皺巴巴的平安符,心疼地哄:
「沒事,它隻是有點破了,還是靈驗的。」
絮絮吸了吸鼻子,有些驚訝:「真的?」
裴督軍疼愛地刮了一下絮絮的鼻頭,「當真。」
6
第二日,整個金陵都傳遍了裴府發生的事。
巡捕房將沈旭關了起來,哪怕沈隨如何求情也沒用。
黎瑤去巡捕房鬧了一番,沈家母得知此事後,當眾給了黎瑤一巴掌。
「都是你這個破爛,將我的孫子害成這樣。」
要不是沈隨攔著,黎瑤差點當場被氣得流產。
「母親,你別怪瑤瑤,她也是關心旭兒才來鬧的。」
沈家母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沈隨。
「為了一個丫鬟,你一而再再而三忤逆你母親,你有將我放在眼裡嗎?」
「罷了,我不管你們了,沈隨你自己想清楚,馬上你大哥要分家,你另立門戶後,我看你拿什麼養家。」
沈隨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麼。
隻是這一次,他好像沒有第一時間去安慰黎瑤了。
......
今晚剛好是金陵的春燈會,絮絮央求了我好一會兒。
我想著她自打出生便沒見過這樣熱鬧的場面,就同意帶她去看看。
上一次我過春燈會,還是五年前。
那時,我花了三天時間親手給沈隨做了一個花燈,在上面寫了我和他的名字。
那時,我快和他成婚了,幻想著和他的以後。
沒想到,這一次春燈會,我已經另嫁他人了,還有了孩子。
絮絮對花燈很感興趣,她拉著我在人群中穿梭。
「娘,去河那邊,去放花燈。」
「好。」
可等我們將花燈放入河水,一抬頭便看到了沈隨。
他站在河對面,神色忽明忽暗。
但他身上再無當年的影子了。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眼底帶著幾抹柔光,將手上的花燈遞給我。
和我之前給他做的差不多。
「我剛剛看到這隻花燈,便將它買了下來。」
我沒有接,拉著女兒退後了一步。
想不明白,沈隨為何要這樣做。
可下一秒,黎瑤的聲音傳來:
「你們在做什麼?」
沈隨拿著花燈的手並沒有退後,他回應:
「裴少奶奶曾送給了我一個親手做的花燈,我如今不過是想歸還罷了。」
黎瑤想了想,突然捂著嘴笑了。
「你說那個花燈啊,當初我不知道是裴少奶奶送給少爺的,還以為是他買我的,就隨意處置了。」
沈隨臉上的表情差點掛不住了。
我其實已經不在乎,沈隨如何對待我送的心意。
「沈二少,這於理不合。」
若是從前我收到沈隨的花燈,自然會開心不已。
因為娘之前說過,春燈會情人間是會互贈花燈的,可沈隨從沒送過我一盞。
如今,都各自有了家,沈隨如今的做法隻會讓人誤會。
沈隨卻還想說些什麼,黎瑤的神情也出現了一絲龜裂。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你們圍著我太太做什麼?」
一件披風覆蓋在我的肩頭,我瞥見了裴致,他還沒來得及更衣。
他抱起了絮絮,一把將我攬進懷裡。
沈隨這才意識到,面前的男子便是裴少帥。
他有些語無倫次,遞花燈的手不自覺後縮。
「是沈二少吧。」
裴致雖然鮮少回來,但對金陵的傳聞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聽說昨日,你們還在裴府欺負了我妻女?如今圍堵在這,是欺負我裴家沒人嗎!」
裴致當眾揭開昨日鬧得沸沸揚揚的事,眼神無比犀利。
沈隨覺得面上無光,隻得低聲致歉。
裴致臉色一沉,重重冷哼了一聲:
「如若我再看到你糾纏我太太,別怪我不給沈家面子。」
隨後他牽著我離開了河邊。
身後傳來黎瑤歇斯底裡的質問聲:
「你為什麼要送她花燈,是不是還惦記著她?」
「旭兒如今被關押在巡捕房,你沒想辦法去救他,還跑來這裡,你是不是真的不管他S活了?」
沈隨語氣不好,帶著煩悶:
「如今巡捕長根本不見我,母親也不管我們,你要我如何是好?」
「而且本就是旭兒有錯在先……若不是他犯錯事,哪會遭這一罪!」
黎瑤瞬間淚如雨下:
「你如今是真的不在乎我們母子了,還有我腹中的孩子。」
「你是不是真的要聽你娘的話,要將我們拋棄了!」
沈隨扶額嘆息,語氣透著不耐煩:
「你不要再鬧了,蘇芷之前都不會這樣!」
聽到我的名字,我身形一頓。
他說的沒錯,無論是前世聽到他為黎瑤殉情合葬,還是今生他選擇逃婚。
我都沒有去鬧,而是平靜地接受了一切。
去跟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鬧,幾乎毫無意義。
顯然裴致也聽到了這句話並且感覺到我的僵硬。
他摟著我腰的手緊了幾分,語氣不善地問道:
「夫人還忘不了他?」
「……不是。」
我討好般搖了搖他的胳膊,靠在他耳邊小聲說:「最愛你了。」
裴致這才放過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叫人拿來一盞花燈。
「我剛買的,攤主說是這裡最美的花燈。」
我笑出了聲,覺得他好笨。
攤主怎麼可能會說自己的花燈不好,但他還是選擇相信。
也是,從初見他,他便是如此。
彼時,我到乾城不久,與他隻有一面之緣。
他便追到了我暫住的姥姥家。
每過一段時間便借口前來府上拜訪。
再裝作不經意地送我一些小玩意兒。
他總說:「在街上看到了,就順手買了。」
或者說:「聽說小姑娘喜歡這些。」
他的心思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出來。
他眼裡的在意,是藏都藏不住的。
在裴致身上,我看到了我曾經的模樣。
所以我相信他的真心。
事實也證明,我沒有看錯。
7
我們一路回了裴府。
裴督軍很久沒見到裴致了,他有些激動,招來一些老兵在家中喝起酒來。
直到深夜,裴致才搖搖晃晃回到小院。
許是嫌自己身上酒氣太重,他竟直接打來涼水隨意衝洗了一番,才推開了房門。
我還沒睡熟,看著他渾身湿透的模樣,有些心疼。
「怎麼非要大晚上衝澡,著涼了怎麼辦?」
裴致望著我,眸中溢滿了柔光。
「怕夫人嫌棄。」
「怕燻到夫人。」
我愣了一瞬,默默起身給他擦起了身子。
他十分配合地張開懷抱,然後將頭靠進我脖頸。
「夫人莫要再喜歡沈隨了,他不值得。」
看來他心底還是在意的。
也是,他來到金陵或多或少會聽到當年的風言風語。
「裴致,我既然嫁給你了,就不會喜歡旁人了。」
重活一世,沈隨早就從我心中抹去了。
「當真?」
他的眼裡帶著期許和幾分緊張。
我點了點頭,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吻。
他眉間的鬱結瞬間如冰雪般融化開來。
「夫人這麼好,沈隨他個眼瞎的。」
「不過幸好他眼瞎……」
待他老實躺在床上後,又想到了一件事。
他掐著我的腰,突然出聲:
「夫人,為何回來要瞞著我?」
「是不是不愛了?」
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搪塞他。
可在他惡狠狠的懲罰下,我無奈回應:
「這不是怕你多想,我本來是打算明日就回去的,誰知道你提前回來了。」
裴致更不滿意了。
「哦。」
「你的意思是我擾亂你的安排了。」
「回來這件事打算一直瞞著我?」
「被人欺負也不打算告訴我?」
「蘇芷,你有沒有把我當你的丈夫,嗯?」
自打成婚以後,裴致很少這樣叫我。
這是他生氣的表現。
「我沒有,你聽我解釋。」
此事是我欠缺考慮,心虛地不太敢看裴致。
「嗯,你想好再慢慢解釋吧。」
「現在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說完,他的後背便貼了上來。
8
第二日醒後,裴致說在金陵再待一天。
他想帶我去見見之前的舊友。
可絮絮鬧著要放風箏,我便讓他自己去。
等裴致剛出門沒多久,我便收到了一個紙條。
「五號歌舞廳,裴少帥私會舊相好。」
我之前從沒聽說過裴致在金陵有什麼舊相好。
可剛好昨晚我聽到裴府丫鬟提到過一個叫「予茉」的名字。
但具體什麼我沒聽清。
隻能隱約猜測是那姑娘芳心錯許,昨日上門來找過裴致。
許是遭遇過背叛,對於人性我總是持有幾分猜忌。
但手指不自覺地顫抖,騙不了任何人。
剛好裴督軍得空帶絮絮放風箏,我便獨自出了府。
沈隨一眼便看到我了,他向我走來。
「我剛在歌舞廳看到裴少帥私會一個姑娘,那人苦苦啼啼地拉著裴少帥。」
他欲言又止:
「蘇芷,我早就說過男人都會三妻四妾的,裴少帥也不會是例外。」
我沒有吭聲,讓他在前面帶路。
來到包廂外,我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我開始恐慌,一如前世成婚當日聽到黎瑤難產而S。
可我不信,不信上天要如此懲罰我。
裡面確實傳來一個女子的哭泣聲:
「裴致,我等了你五年,你卻在乾城有了妻兒。」
此話一出,我的鼻頭酸澀,淚水差點控制不住噴湧而出。
沈隨想要安慰我,又不知如何是好。
下一秒,裴致冷漠無情的聲音傳來:
「我早就拒絕過你了,蘇予茉。」
緊接著是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
「予茉,裴少帥已經娶妻生子了,人家夫妻感情甚好,你還是S了這條心罷。」
「我可以做小的,如今哪個男子還沒幾個女人了,裴致,我願意跟你。」
裴致聲音夾雜著不耐煩:
「和太太成婚之日,我便發誓一生一世一雙人,今世永不納妾。」
「蘇予茉,昨日我便跟你說清楚了,今日若我知道顧巖會將你帶來,那我定不會在這。」
那個陌生男子似是聽出來裴致已經開始生氣,他好言相勸。
「予茉,裴少帥你還不知道,他要是認定了哪個人,這輩子都不會變了,你也莫要再糾纏他了。」
我終於松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誤會了裴致。
沈隨有些窘迫,沒挑撥離間成功,反倒讓我看清了裴致的真心。
房內猛地哐當一聲響, 蘇予茉哭著推開包廂門。
我和沈隨一時沒反應過來, 直接和她面對面地碰上了。
「你們是誰?幹嘛在這偷聽!」
裴致和顧巖聞聲也走了出來。
「夫人?」
「嫂子?」
裴致臉上閃過一絲緊張,但看到沈隨後他眉頭緊鎖。
他不知道我聽到了多少,隻能強壓住自己的醋意。
「夫人,等我回去給你解釋。」
蘇予茉聽到後,諷刺一笑:
「原來這便是裴少奶奶啊,怎麼追到了這裡, 是不信任裴少帥?」
「看來顧巖說錯了,你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也沒那麼好啊,呵呵。」
裴致有些動怒,出聲打斷:
「我和夫人的感情與你何幹?還輪不著你來評判。」
蘇予茉被噎住,眼圈泛紅。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便哭著跑了出去。
顧巖怕她出事, 也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到裴府的。
隻知道絮絮舉著裴督軍給她做的風箏,問我好不好看。
裴致見我這幅模樣, 以為我誤會了什麼。
他小心翼翼牽過我的手, 小聲解釋:
「夫人, 我和她沒關系。」
「嗯,我知道的, 知道夫君不會如此。」
其實當時在聽到裴致說出那些話的時候。
我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內心深處翻湧出對他的愧疚。
我竟然對裴致產生過猜忌。
看著裴致如同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不知所措,我有些心疼。
他還在解釋:
「夫人, 你別生我氣,今日我就不該出門。」
「而且我沒提起過蘇予茉,就是怕你多想。」
我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然後將頭靠在他心髒處,小聲說:
「我沒氣你, 我是氣自己, 氣自己竟因為之前受過傷,繼而對你也生出了幾分猜忌。」
「我以後都不會了。」
裴致的心髒跳得更快了,他加深了這個吻。
「沈隨,你當時不是說夫人隻能是蘇芷嗎?這個孩子你怎麼解釋?」
「(我」第二日一大早, 裴致便輕聲起身收拾行李。
其實我醒了,聽到了他對丫鬟的吩咐:
「別叫醒太太,讓她多睡會兒。」
在我們回乾城的路上,剛好傳來消息。
沈旭故意推絮絮下水一事, 出了結果。
因他年紀尚小, 所以由他的爹娘擔責。
沈家母知道後, 逼著黎瑤來裴府賠禮道歉, 可她S活不願意。
甚至不惜用自S威脅, 最後活生生被氣得小產。
今早剛被沈家母趕了出來,如今變得瘋瘋癲癲。
沈家出了此等醜事,沈大少趁此分了家, 繼承了大部分家產。
沈隨分到的少得可憐, 再加上裴督軍的不待見。
他在官場上也極不好過,如今被打壓得日日愁眉苦臉。
知道這些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乾城有月餘了。
乾城雖比不上金陵的繁華,卻有難得的清淨。
我想, 我喜歡這種清淨。
也喜歡這座城和這裡面的一些人。
再次來到佛寺前。
寺內人頭攢動,裴致和絮絮在我目光所及之處。
我低頭望著掌心重疊的兩世掌紋,好像忽然讀懂了神佛的垂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