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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可慕永安銘記於心。
我還是笑著收下了,同他真心實意地道了聲謝。
慕永安神色比來時要溫和了一些。
他似乎想說什麼,卻又頓住了,目光落在我臉上,眉頭微微蹙起。
他問:「怎得如此虛弱?」
語氣裡帶著我從未聽過的關切。
我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掩飾住眼底的苦澀。
「許是昨日吹了風,染了些風寒。」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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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說什麼,卻又一次欲言又止。
我在想,他應該是在為昨晚攔住御醫而感到羞愧吧。
我看著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絲報復的快感。
「將軍不必擔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我頓了頓,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倒是婉容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聽到我提起婉容,慕永安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猛地站起身,木椅摩擦著地板,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你又在耍什麼花招?」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不解地看著他。
「你到底想怎樣?」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中滿是厭惡和防備。
「你若想鬧,便盡管鬧,何必惺惺作態,假意關心?」
說完,他拂袖而去,沒有絲毫留戀。
我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自嘲。
他不愛我,我做的每一件事,在他眼中都是別有用心。
胸口又如針扎一般疼了起來。
我的病情似乎比御醫剛診斷出來時更嚴重了。
我愣愣地看著窗外的木槿樹,它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我看了好久好久,久到我覺得這寂靜的世界仿佛隻剩我一人。
陽光透過縫隙,斑駁地灑在我的臉上,帶來一絲溫暖,卻暖不透我身上的寒意。
傍晚時分,我吩咐綠珠將我珍藏多年的補品送去給婉容。
綠珠替我不平,「公主,您這是何苦?」
我卻隻是淡然一笑,「我要扮演好一個妻子的角色。」
心中的計劃如同蔓草般瘋狂生長。
我要讓慕永安這輩子都背負著道德的枷鎖,活在眾人的唾罵與恥笑之中。
我處處為慕永安著想,我忽然就想知道,待我S後慕永安若是回憶起現在。
他會是怎樣的心情?
6.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每日除了給柳瑛璣上香之外,也會關心婉容,噓寒問暖送些補品。
我做的這樣體貼,慕永安似乎還是不高興。
他總是時不時地來我的院子刷一波存在,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坐著。
「寧嘉淑,你若是不高興就說出來,別端著。」
他總是這樣說,語氣裡帶著不耐煩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每當這時,我隻笑不語靜靜地為他斟茶,看著他將茶水一飲而盡。
我知道,他想要的不是我賢良淑德,而是我像從前那樣與他爭吵,與他鬧,讓他感受到我的在乎。
可如今我都不在乎他了,心中的愛恨情仇仿佛隨著我每日喝的那些湯藥,一並被我飲下,化作了虛無。
這天,慕永安又被我氣走了。
他摔門而去,留下滿院子的蕭瑟和我的苦笑。
綠珠替我不平,「公主,您這是何苦?將軍分明是在意您的。」
「在意我?」我喃喃自語,眼底滿是苦澀,「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在意?」
綠珠嘆了口氣,「將軍他,隻是不善表達,他更希望您能像以前那樣對他,爭風吃醋也好,撒潑打滾也罷,總比現在這樣,像個木頭人一樣強。」
我被綠珠的話嚇了一跳。
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喜歡?
喜歡到用冷漠包裹,用傷害表達用疏離維系。
我曾以為,慕永安的每一次出現,每一次的關心,都是愛的另一種語言。
然而,當真相如利刃般剖開這層包裹,我才發現那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
我無法理解慕永安的感情,也不想去理解。
我隻想安安靜靜地過完剩下的日子,然後帶著我的秘密,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
當晚,就傳來慕永安中毒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震驚了整個府邸。
下毒的不是別人,正是慕永安帶回來的婉容。
原來她是敵國的細作接近慕永安,為的就是拿到他手上的布防圖。
但沒想到,慕永安一直沒給她機會。敵國惱羞成怒,幹脆下了毒S慕永安的命令。
婉容投毒後就自盡了,她的屍體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悽涼。
房間裡,慕永安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眉頭緊鎖嘴唇發紫,顯然是中毒已深。
即便不愛了,我的心還是沒來由地揪了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將軍現在怎麼樣?」
御醫戰戰兢兢地回答我說:「需要有人試藥。」
「我來。」
我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綠珠擔憂地看著我,「公主,您的身體......」
「我沒事。」我打斷她的話,目光堅定地看向床上的慕永安,「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我拿起藥碗,一飲而盡。
苦澀的藥汁,順著我的喉嚨流進我的胃裡,如同火焰一般,灼燒著我的五髒六腑。
我強忍著身體的不適,一步一步地走到床邊,握住慕永安冰冷的手。
「慕永安,你欠我的,你這一輩子都還不清......」
我的聲音很輕,輕得隻有我自己能聽見。
我閉上眼睛,任由黑暗將我吞噬。
慕永安,現在你還不能S。
至少,在我還沒報復你之前你得活著。
7.
藥效發作得很快,意識逐漸模糊前,我好像看到慕永安眼角滑落了一滴淚。
他是在為我落淚嗎?
可笑。
睡夢間,我仿佛回到了我初見慕永安的時候。
那時的慕永安不似現在這樣冰冷,他臉上總是帶著陽光的笑。
他的笑容,曾是我心中最明亮的光芒。
彼時,我在圍獵時不慎與父王走丟,慌亂間,為豺狼團團圍住。
恐懼籠罩了我,我以為我的生命將在此終結。
像所有話本裡書寫的那樣,慕永安恰巧在這個時候出現。
駑馬紅衣,好不風流。
他彎弓搭箭,動作行雲流水,轉瞬間便射S了所有豺狼。
「別怕。」
他翻身下馬,走到我面前,語氣溫柔。
我看著他,心跳得厲害。
慕永安見我腳踝受傷,二話不說背起我便走。
他一手牽著馬,一手穩穩地託著我,帶我走出了那片如鬼魅一般的森林。
少女的情愛總是來得那麼簡單,我將慕永安看作是我的蓋世英雄。
可我沒想到,他心中已有所屬。
柳瑛璣,他的青梅竹馬,兩人形影不離,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將來是要成親的。
與話本中寫的不同,我並未介入他倆的感情。
我是公主,我要嫁的隻會是堂堂正正要迎娶我的人。
我將我的愛意隱藏,默默地祝福這一對壁人。
可天有不測風雲。
一年後,柳瑛璣不幸戰S沙場。
慕永安悲痛欲絕,發誓永不再娶。
我為慕永安和柳瑛璣感到難過,可也從未想過要趁機而入。
慕永安整日買醉,我整日帶著御醫去他府中探望。
我與慕永安守著君臣之禮。
但沒想到,就在一年後,慕永安忽然問我是否心悅於他。
我臉紅著承認。
「既如此,我們便成親吧。」
「勞煩公主請王上給我們賜婚。」
慕永安語氣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
我欣喜若狂,以為他終於敞開心扉,選擇重新開始。
我那時太傻,竟將那平淡,當成了他的深情。
我本以為這是幸福的開始,卻未曾想到這不過是另一場悲劇的序幕。
成親後,慕永安卻從未善待與我。
他將柳瑛璣的S全然怪在了我的身上。
他說若不是為了保護我寧家的江山,柳瑛璣又怎會年紀輕輕便丟了性命。
可他忘了,柳瑛璣護的不隻是江山,更護的是百姓。
「咳咳......」
我猛地睜開眼,眼前一片模糊。
綠珠驚喜的聲音傳來:「公主,您醒了!」
我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發現渾身無力。
綠珠按住我的肩膀,擔憂地看著我,「別動,御醫說您需要靜養。」
「公主,您真是嚇壞奴婢了。」
我環顧四周,沒有看到慕永安的身影。
我問:「他呢?」
綠珠神色復雜,「將軍他在偏房。」
「公主,將軍......瘸了。」
8.
綠珠的話如同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瘸了?」
我不可置信。
綠珠說:「御醫說將軍中的毒太過霸道,傷及了筋脈。」
不過御醫也表示,也慕永安的腿也不是完全沒有恢復的可能,隻是需要時間。
我來到偏房的時候,慕永安正坐在窗邊,往日裡挺拔的背影,如今竟顯得那般落寞。
他聽到我的腳步聲,轉過頭來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醒了?」
他鮮少對我笑。
我都快忘了,這個人原來最愛笑。
我看著他落寞的雙眸,淡淡地嘆了聲氣。
慕永安是武將,他可以接受S亡,卻如何都接受不了他腿瘸這件事。
我寬慰他。
我說:「別擔心,總會好起來的。」
其實他好不好的,我並不如從前那麼在乎。
人的感情就是這般奇怪。
我愛他時,千般萬般地待他好。
可心S後,連最基本的深情,都要花很大的功夫才能裝出來。
慕永安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迷茫,「為何不顧危險為我試藥?」
我心中嘆息,總要做件刻骨銘心的事,好讓你對我S心塌地。
但面上我隻是笑著,裝作沒聽見。
慕永安腿瘸的事傳遍整個京城,以往同他不對付的那些公子哥,花錢找了人,來府外辱罵他。
要不說,民間出人才。
一個上午,辱罵的話竟沒有一句重復的。
綠珠站在一旁義憤填膺,我倒是淡然的很。
總歸罵的也不是我。
這些人,從白天罵到晚上。
白日裡倒無礙,可夜裡再罵,就要影響我休息了。
我找了幾個護衛,將門外的人趕走,順道將他們身後的金主子打了一頓。
打的不輕不重,兩條腿打瘸了為止。
瘸了腿的公子哥們被護衛扔到了大街上,街上人來人往,我又找了一群沒事做的幼童。
給了五兩碎銀,託他們每日按照我編好的歌謠,對著那些瘸腿的公子哥唱。
慕永安不知從何處知道了此事,在我送藥過去的時候,說我不該那樣生氣,他其實不在乎。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
「你是我的心上人,總不好叫人如此羞辱。」
慕永安愣住了,他別過臉,不再說話。
可我分明看到了他眼裡的感動。
我想,我的計劃就要成了。
夜裡,我胸口疼的越來越頻繁了。
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不再喝那苦澀的中藥。
我陪著慕永安,讓御醫每日試著各種法子來治療他的腿。
「若是我的腿治不好了,你......可會嫌棄我?」
慕永安看著我,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安。
我笑著握住他的手,「怎會嫌棄,你可是我好不容易,在佛前求來的姻緣。」
慕永安的手指微微顫抖,他低下頭,掩蓋住眼底的情緒。
我輕輕地為他理順額前的亂發,假裝讀不懂他的愧疚。
那夜,我又失眠了。
我獨坐在窗前,看著外面靜謐的世界。
前幾日怒放的木槿花不知何時已經凋零。
我後知後覺地記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