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2章
太陽穴在嗡嗡作響。
那是媽媽的救命錢。
我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攢下來的,救命錢。
玻璃窗內的出納小姐面露慌張。
有安保人員朝這個方向看過來。
我一口咬住我爸的掌心,下了S口,咬得鮮血淋漓。趁他驚呼吃痛著收回手的瞬間,我整個人已經撲到了玻璃窗前。
「錢是我的,卡也是我的,我要交錢!!」
我哥一記重拳狠狠砸在我後背上,痛得人眼前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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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著我的頭發,將我狠狠地往後拽。
頭皮發麻。
可我SS咬著牙,十根指頭SS抓著玻璃。
隻哀求地,視線模糊地看向玻璃窗裡的人。
「求你,這是我的卡,是我攢的錢,我要給我媽救命的!」
眾目睽睽。
銀行卡被迅速劃過 pos 機。
兜裡的手機嗡地振動了一聲。
單據開始打印。
我哥和我爸搶過銀行卡兇獸一般地怒吼。
我終於松了口氣,看向與我血脈相連的兩個男人,然後指著他們尖叫。
「搶錢啦!公共場合搶劫病患的救命錢啦!」
5
坐公車回家的路上,後背的痛楚才一點點彌漫開來。
後背痛。
胸腔也痛。
就連剛剛被碰到的頭,好像也是痛的。
小貓的信息卻如潮水般蜂擁而至。
小貓:【我看到你啦,你的表情看起來好痛苦,是受了什麼傷嗎?】
小貓:【動畫表情/小貓關心/】
小貓:【動畫表情/小貓貼貼/】
小貓:【動畫表情/小貓呼嚕嚕/】
咦?!
我猛地坐直身體,四下環顧。
所以考察是說,小貓躲在陰暗角落裡,用圓滾滾的眼睛觀察我的生活,再用粉嫩嫩的肉墊給我發來信息嗎?
我現在大約是有些狼狽的。
額上沾了些汗水。
頭發也因為剛才在醫院,以及在派出所裡的爭執而變得有些扁塌塌。
身上的衣服……
好吧我承認我懶惰,所以穿的還是前一天的連帽帽衫,袖口那裡磨得有些發光。
可不知怎的,我忽然不想和小貓說起家裡那些汙糟的爛事。
要是讓它知道,我有那樣一個暴躁的父親,和冷血的哥哥的話……
我不敢想後果。
於是我岔開話題。
我:【我可以知道,貓貓的考察期要多久嗎?】
我:【啊,我不是催你的意思,隻是好奇你大概多久會到崗。】
我:【我會提前買好罐頭的,之前給樓下小橘買的罐罐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或者是你有沒有自己喜歡的牌子?】
微信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過了好久,小貓回了信息。
小貓:【三天之後,我會和你見面。】
小貓:【對了。】
小貓:【雖然樓下小橘你投喂了很久,也是它把你推薦到流浪人救助中心,但它拒絕成為你的領養貓。】
???
小貓:【它說你好窮,它至少也要找個開罐頭廠的。】
我:【啊……】
小貓:【動畫表情/貓貓驕傲/我就不一樣,我不嫌棄你窮,我還會好好照顧你的。】
小貓:【後背的傷要及時塗藥,要不然明天胳膊會抬不起來,藥膏放門口了,記得去拿。】
我:【……T.T……】
我:【/親親/親親/親親/】
6
如小貓所說,門外的地墊下,果然放著一管藥膏和一盒膏藥貼。
除此以外,門上很低矮的地方,還被小貓貼了一張字條。
【藥膏每天塗兩次,膏藥貼上了就不能洗澡了哦。】
字條的右下角,有一個小小貓爪留下的印記。
我把手指貼上去,好像摸到了小貓粉嫩嫩的爪墊。
回到家,把網購的二手貓爬架支起來S菌消毒。
又點開郵箱,查看是否會有一些面試邀約。
可惜,郵箱裡空空如也。
隻有垃圾信箱裡收到幾封莫名其妙的騷擾信息。
【你好陳小姐,看到你簡歷裡寫你喜歡遊泳,請問你現在還遊嗎?】
我一一點了刪除。
然後把身上最後一點錢轉給負責照顧我媽的新護工。
看著微信零錢裡不到一千塊的餘額。
我不禁又開始為不久後的將來擔憂。
小張醫生說我媽術後要吃的藥不便宜。
他剛介紹的護工阿姨,已經是醫院裡性價比最高、好多人都暗戳戳爭奪的搶手阿姨了。
我租的這套房子,下個月就要交下一季度的房租。
還有小貓。
看著角落裡有些褪色的二手貓爬架。
心裡不由得染上幾分失落和羞愧。
我不禁懷疑。
我這樣的人,真的應該被領養嗎?
塗好藥,我給小貓發消息。
我:【/哭哭/哭哭/】
小貓:【怎麼啦人人?】
我:【忽然覺得有點對不起貓。】
我:【很抱歉,我隻能負擔得起二手貓爬架。很抱歉,我買不起最貴的罐罐。很抱歉,我現在沒有一份很穩定的工作。】
我:【如果你在你的考察報告上寫,我是一個不適合被領養的野人,也沒關系的,真的。】
小貓:【你哭了嗎?】
咦?
我吸了吸鼻子,眨掉眼淚。
小貓:【你很溫和,也很友善,小橘撓過你,你還經常給它吃罐罐。】
小貓:【你作息健康,雖然熬夜,但是熬得很規律。】
小貓:【你每天都會回家,不會離家出走,是能給足貓貓安全感的人人。】
小貓:【我明天就會遞交考察表,你通過了我的考察。】
小貓:【不要哭。】
小貓:【我們後天見。】
7
小貓的訊息帶來了好運。
次日一早我就收到本市一家外資公司的面試通知。
對方人事小姐在聽完我的自我介紹後表示很滿意,很耐心地介紹起公司的現狀以及福利來。
約定好面試時間,我心滿意足地掛斷電話。
給小貓發去開心心轉圈圈的表情包後,我收拾好東西,出發去醫院。
那兩個男人因為傷人和搶劫,被送進了派出所。
我打聽過了,這種行為,他們怎麼也得被關上三五天。
沒有他們的打擾。
我隻覺得天是藍的,空氣是清新的,就連腳步都輕飄飄起來。
拐出小區。
抄小道往公交車站走。
手機裡傳來小張醫生的信息。
【陳妙,下周一省二院的專家醫生團隊就會來我們院,會診後就會給你媽媽安排手術。】
我挪動手指,剛想回復句【好】。
眼前卻猛地一黑。
我尖叫:「救命啊!有人綁架!」
巨大力道襲來,狠狠砸向我的後脖頸。
手機掉落在地。
緊接著有人重重一跺腳,塑料和玻璃爆發七零八碎的炸裂聲。
「她怎麼還在動?你是不是沒用力?」
我聽到熟悉的男聲。
不等我再掙扎,對方先甩了一巴掌,隨即又是一悶棍砸下來。
滴答。
滴答。
「屮!流血了!不會S人吧?!」
粗噶蒼老的聲音不屑怒罵:
「慫包!
「這小賤人當初能從小縣城一路跑來這大城市,要不徹底打暈,她能這麼老實被我們帶走?
「趕緊把她塞進後備箱!」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
我腦海裡閃過媽媽的臉。
我想起——
五年前,她冒著被我爸打S的風險,從郵遞員叔叔手裡接過我的錄取通知書並藏了起來。
三年前,她借口給我哥賺彩禮去鎮上打工,實際每晚都去大眾澡堂當清潔工,攢下的錢一分沒留,全都打給了我。
一年前我大學畢業,拿著勤工儉學攢下的幾萬塊錢,我在離家最近的火車站等了一天一夜,想帶她走。
可她沒出現。
直到半年前,同鄉的姐姐回家探親,微信我說她狀態不太好,還發來一張偷拍她的照片。
照片裡,媽媽枯瘦如柴。
和印象中那個雖然黑瘦,但臉頰邊帶肉眼裡有光的女人大相徑庭。
臉上有溫熱的液體流過。
不知是血是淚。
我果然不是個幸運的人。
所以才會在黎明降臨前,又被泥沼裡滿是淤泥的手拽下去。
悲涼湧上心頭。
又落入黑色的S寂。
8
我是被脖頸和後腦勺的陣痛疼醒的。
然後我聽到我的親生父親像兜售物品一樣評價我。
「二十出頭,腰細腿長,沒談過戀愛,」他聲音裡擠出諂媚,「還是個處女!」
「大學生,腦袋靈光得很,到時候生了孩子收了心,還能出去打個零工幫你貼補家用。
「哎呦你不知道,她媽媽當年就是,如今還不是……」
後備箱隔絕了一半聲音。
我聽到男人滿意地哼笑。
後備箱蓋被重重拍打了下,這樁關乎我後半生的生意被就此敲定,兩人漸行漸遠,聲音消散。
有人將後備箱打開一道狹小的縫隙。
光線刺眼,竟也從麻袋的裂縫處映進我的眼睛。
後背隱隱作痛。
我哥的聲音傳來。
「都是為了傳宗接代,我沒你那麼聰明,隻能這樣娶媳婦。
「我就不懂了,為什麼人人都這樣,偏偏到你就不行。
「事到如今,你就認了吧,你就是這個命,學學媽……」
酸澀堵住了喉嚨。
他怎麼好意思?!
他怎麼好意思提起媽?!
我氣得渾身都在顫抖,卻又隻能SS咬住嘴唇。
鐵鏽味在嘴裡蔓延開來。
我深知,此刻毫無理智的辯駁爭吵是最沒用的。
那一晚,我像個貨物般被人一把掀開了頭上的麻袋,對方又黑又糙的手指伸進我的嘴裡,檢查我的牙齒。
撩開我的頭發,檢查我的耳朵。
又掰開我的腿……
最後對方滿意地拿出一沓錢。
粗粗掃過一眼,至少有十萬塊。
恨意背後,是無比可笑的事實,原來如今的大學生,已經這樣值錢了嗎?
然後我像狗一樣,被人套上鎖鏈,連拖帶扯地扽走。
我爸的眼底隻有貪婪。
我哥錯開眼神,不與我對視。
而我隻輕輕地問了他一句:
「陳肖,你對得起咱媽嗎?」
你對得起她嗎?
對得起那個在醉酒的父親暴躁發狂時擋在我們面前的媽媽嗎?
我SS盯著他。
可他被我爸一把扯開。
那個蒼老又卑劣的男人在地上啐了口痰,拿下三白的眼睛掃向我。
「什麼陳肖,他姓周,叫周肖!
「滾吧,你也就這點價值了。」
我被關進豬圈裡。
臊味混合著泥土的腥氣,打著旋地鑽進鼻腔。
見我滿頭滿臉的血,買我的人小聲嘀咕著,關幾晚就好了。
星光寥寥,夜幕垂垂,豬挨著豬蜷縮在一起,不遠處傳來小鳥布谷布谷的叫聲。
好像有野貓鬧春。
粗著嗓子,嗷嗚嗷嗚地嚎叫。
在舉起磚頭砸向鐵鏈的剎那,我甚至想好,要是隻有砍斷腳才能逃,我也願意試一試。
我的媽媽,她還在醫院裡等著我。
裝有貓貓信物的布包掉在地上。
打開來,裡面有三根,長長的,硬硬的,很可愛的貓胡子。
原來,這就是貓貓的信物啊。
可貓貓的胡子,不是能帶來幸運的嗎?
此起彼伏的鼾聲在低垂的夜幕裡鳴奏。
我聽到窸悉簌簌的聲響。
然後一雙、兩雙、三雙、四雙……無數雙綠色黃色藍色的眼睛在夜裡如白熾燈般亮起。
是……是鬼嗎?
難道我已經……S了嗎?
可緊接著,毛茸茸的爪子撥開陰霾,踏著月光走到我面前。
它身上有點髒。
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
它就是要領養我的貓。
白嫩嫩像山竹一樣的爪子擦掉我臉上的血和淚,然後又像舉行什麼儀式一般,用溫熱的額頭撞上我的,用力地蹭~
呼嚕嚕的鳴振響起,同樣震蕩進我的胸腔。
我第一次聽到它的聲音。
綿綿的。
像朵棉花糖。
它說:「不要哭。」
「我來見你了。」
9
小貓們的爪子尖銳又靈活。
很快就打開我腳踝上的鐵鏈。
村落裡安安靜靜。
就連布谷鳥都早已歇息。
豬圈裡的豬掀開眼皮看我一眼,緊接著又蓋回去,進入沉甸甸的夢鄉。
小貓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像個神氣無比的貓將軍,帶我往家的方向走。
這一行貓裡有隻沒了蛋蛋的胖橘在碎碎地念。
「剛才都要急哭了咪,現在倒是裝得高冷霸總了咪。
「跑了一天一夜腿都要跑廢了,快看快看,某喵指甲都跑劈了咪。
「要不是本大哥喵好心善,才不跑這趟苦差事呢咪。」
見我的視線落向它,大橘尷尬地捂住嘴。
「哎呀呀,忘記被收養的人類能聽懂喵話了咪,尷尬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