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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早上出去時還風平浪靜,回城時,宮裡已起了宮變。
那場宮變是華音公主發起的。
我回城時,宮變已近尾聲。
已有敗勢的叛軍挾持了我,昭臨太子按下了追S的御林軍。
華音大笑:
「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命婦,你尚能仁慈至此。怪不得人人都說,等你繼位,大啟將迎來百年盛世,可惜啊,昭臨皇弟,你活不了多久了!」
我在月色下窺見了昭臨太子。
隔著紗幔那一面後,我與太子已有三年未見。
三年時間,曾經意氣風發的太子殿下,竟面容滄桑,白發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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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太子也在小巷中了藥,之後選妃不過一日便擇出人選,是國公養女林氏。
街上有傳言,太子那夜在小巷中毒,是林氏替他解了情毒。
出於恩情,又顧及林氏名節,太子妃之位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林氏頭上。
婚後,林氏為太子生育一兒一女,孩子卻都在一歲時痛苦夭折。
太醫說是先天不足。
聽說太子很愛那兩個孩子,一歲的孩子離去遠比在腹中便夭折的孩子感情更深也更痛。
太子自那之後,身體便不太好。
太醫診不出緣由,以為是悲傷過度。
他的身體日漸虛弱,一年前,卻還能撐著病體遠赴北境,驅退進犯的北丹人。
那次凱旋,太子頭上生了不少白發。
太子心力交瘁時,華音公主急速擴張自己在朝中的勢力,終於挑在皇帝病重的這個雨夜發動宮變。
她還是失敗了。
夜色中,昭臨太子一箭射穿了挾持我的叛軍的眉心。
他將我救下,我還未來得及感激。
太子妃林氏趕來,她跪地求太子放過公主。
公主看似受降,在雨中對太子說了一句話。
那一夜太過混亂,那句話我明明聽清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大抵是一句挑釁,一句威脅。
太子的臉色忽然變得煞白,他猛地嘔出一口發黑的鮮血,搖搖欲墜。
公主和林氏都被押了下去。
我上前想扶住太子,太子隻看著我,眼神悲憫悽切,呢喃了一句:
「那年春日宴,我們見過的。」
我心弦一顫,再想靠近,卻被他揮手推開,他遞給我一把傘,讓我回府,別回頭。
雨忽然下大,一道劍氣劃破了我的鬢發。
我猛地轉身,瞳孔驟縮——昭臨太子揮劍自刎,鮮血與雨水一同砸向大啟的土地。
那一晚,大啟百姓失去了他們的希望。
之後,太子妃林氏也服毒自盡,華音公主則大笑著從城樓墜落。
元德帝也氣急攻心,不日駕崩,繼位的是德才平庸的成王。
成王做個守成之主都艱難。
大啟至此走向沒落。
半年後,我家中出事,竟也無官府主事。
我S後沒有多久,失去昭臨太子的大啟就被北狄與北丹人聯手攻破國門。
至此,一個王朝走向衰敗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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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撫摸著刻著「昭臨」二字的東宮令牌,望著裴昭臨在陽光下那道鮮活挺拔的身影。
前世我就知道,太子殿下是個好人,所以重生後,我卑劣地「栽贓」他,「利用」他。
我以為他不知情,甚至沾沾自喜。
現在看來,他隻是仁慈。
猜到我算計他,卻還是在關鍵時候出手為我解圍。
猜到我無路可走,於是給我鋪了一條生路。
猜到世道對女子刻薄,便全我體面,要讓我名正言順。
這一世,我的命運或許已經扭轉,可裴昭臨呢?
華音公主到底對他說了什麼,才會讓這樣一個人絕望到自刎?
他為何會病重,為何會生出白發,為何會揮劍自盡?
這一世我與太子命運捆綁,我絕不能讓他重蹈覆轍。
我追上太子:「殿下如果信得過我,派人去查華音公主與國公府這數年的往來。」
我沈家的人脈觸不到公主府與國公府,但東宮可以。
我隻需要,給他指出一條明確的方向。
太子似乎想問我緣由,我直接告訴他:「太子妃就是未來的皇後,皇後的子嗣就是未來的國君,公主插手太子殿下選妃,為的是那方龍椅,而國公府就是公主背後唯一的勢力。」
當年華音公主能被認回皇宮,就是國公府的功勞。
前世公主就是拉攏了國公府才發起了那場宮變。
太子卻回過味來:「你今日是不是篤定我會來?」
我大方告訴他:「殿下是個聰明人,總能查到小巷那晚是公主的手筆。我相信殿下一定會神兵天降,為我解圍。」
我勢在必得地挑明:「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共同的利益。」
裴淵上手捏了捏我的耳垂,輕笑著斥了我一句:
「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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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鳴S了,太子親自動的手。
街上輿論陡轉,都開始傳我與太子的姻緣佳話。
段鳴成了人人唾罵的奸人狗賊。
我的名節恢復,整個大啟都默認,我就是太子妃的準人選,隻差走個過場。
選妃當天,娘親精心為我打扮。
她一掃愁容,笑得合不攏嘴,直誇我有福氣,能逢兇化吉。
「太子是可託付之人,娘親為你高興,你爹這幾天啊,那個嘴角就沒下來過!」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心中卻莫名不安。
這股不安終於在我去東宮的路上被印證。
街上眾人朝著城樓的方向跑去,說林家千金要跳城樓。
我下了轎子,趕過去,看到前世的太子妃、此刻的國公府千金林南雪正一襲嫁衣,站在城樓上大聲控訴:
「那一夜明明是我!是我為殿下解的情毒!沈家女是冒認的!」
上一世借著小巷一事嫁入東宮的就是這位林家千金。
那個雨夜,公主造反失敗,林南雪卻下跪為公主求饒,足可見她們本就是一黨。
一切都很明了了。
那一日宮宴上,因我被太子青睞了兩眼,公主便決定對我斬草除根。
她賜我毒酒,讓乞丐玷汙我,再讓護衛冒認,毀我名節,逼我下嫁。
更重要的是,能斷了太子對我的念想,好給林南雪鋪路,讓她成為太子妃。
公主的計劃天衣無縫,這一世卻被我掀了局面。
眼下這一幕,就是狗急跳牆之作。
林南雪一襲嫁衣,站在最顯眼的城樓上,一副被迫害的可憐姿態:
「沈清枝是冒認的!太子妃應該是我!既沒了清白,我隻能以S明志!」
華音公主不會放過我,更不會放過裴淵。
林氏這把看似刺向我的明槍,實則是S往東宮的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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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出現,便成了人群裡的焦點。
林南雪站在城樓上俯視著我。
她看似要自盡,袖下的手卻緊緊抓著城牆一角。
尋S是假,把事情鬧大逼東宮就範才是真。
「既說我是冒認,林小姐,我問你,那夜殿下右胸的箭傷你可看清楚了?」
林南雪道:「當然看清楚了!那道傷頗深!惹人心疼!」
趕來的東宮侍衛高聲反駁:「殿下右胸沒有箭傷,而是在左胸心口!」
林南雪想也不想,立刻改口:「對,是心口處有一道傷,天太黑我記錯了!」
我嗤笑:「心口中箭如何活命?你當太子殿下是鐵人嗎?林小姐,好歹是國公府千金,為何不顧名節,公然撒謊啊!」
底下哄笑一片,林南雪難堪得紅了臉,斥責我:「沈清枝,你果然是商戶女,粗鄙不堪,竟敢拿太子殿下私隱開玩笑!」
「林小姐還是先想想,你公然汙蔑太子是什麼罪過吧!」
趁著林南雪慌亂之際,東宮的侍衛衝上前將她救下城樓。
有太監帶著御林軍過來,傳皇帝的口諭,讓林南雪去皇帝面前分說此事。
我與林南雪一起到了東宮。
元德帝坐在主位,華音公主也已到場。
一眾參選的秀女分列兩旁。
裴淵見到我來,嘴角微微揚起。
行過禮後,華音公主一臉親和地問:「林小姐,你為何在太子選妃之日一身嫁衣要尋S?難道有什麼冤情?說出來讓皇上為你做主!」
林南雪含淚道:「皇上明察!宮宴那晚,明明是我與太子殿下……」
她像受了天大委屈,高聲道:「沈清枝是冒認的,她騙了所有人!」
「啟稟陛下。」我上前道,「上一個汙蔑臣女的是沈家護衛,那人已被太子殿下親手斬S。」
華音公主嗤笑:
「當然不是護衛,而是比護衛更不堪的人!把林家的證人帶上來!」
侍衛押著三個乞丐來到皇帝面前。
那三個乞丐一出現,惡臭便撲鼻而來,瞬間把我拉回前世那個骯髒不堪的夜晚。
我胸口翻湧,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像溺水的人一樣掙扎,直到掐破掌心,才勉強定下心神,直視這群髒汙的惡人。
我極力克制自己的不適,反復提醒自己那是前世的痛苦,我已經避開了,該解脫了。
可林南雪的反應比我還大,她竟直接扭頭幹嘔出來,臉色比我還難看。
那三個乞丐是衝我來的。
「沈小姐,你當真忘了那夜在小巷裡是何等銷魂了嗎?」
「我們三個伺候得你舒不舒服?」
「沒想到你還有力氣跑去找太子,是嫌棄我們這些乞丐嗎?」
他們言語之間盡是對我的羞辱與誣告。
當三個男人口徑一致地汙蔑一個女人的貞潔時,再荒唐的謊言都會被世人當成證據確鑿的事實。
裴淵怒極:「你們敢在東宮放肆!!」
我按住被激怒的太子,盯著其中一個四肢長瘡的乞丐,問裴淵:「太子殿下精通醫理,可知那個乞丐手上出的是什麼疹子?」
裴淵震驚於我此刻的鎮定,在我求知的目光下,無奈給出答案:「是花柳斑,會傳染。」
「也就是說,隻要親密接觸,就會長出一樣的斑點。」
我大方地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無瑕潔白的肌膚。
如此鐵證,勝過千言萬語的狡辯!
眾人不再疑我,反罵我粗俗:「商戶之女,到底登不上臺面!」
「若還顧著這些細枝末節,隻怕我要被人冤S了!」
我轉而逼近林南雪:
「林小姐,你口口聲聲說你那夜也在小巷,方才在城樓上已經驗證你在撒謊,如今你汙蔑我又被揭穿,滿口謊言,真正想栽贓東宮的人不會是你吧?」
林南雪心虛地後退一步,她身上的嫁衣穿得極厚,衣袖一直遮到了掌心,脖子上的衣領也立得很高。
越是這樣,越有問題。
我忽然抓住林南雪的胳膊:「敢不敢如我一樣,挽起衣袖自證清白?」
我身形略高她一些,這個角度,已經能看見她衣領遮掩的脖頸下有零星的紅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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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失去耐心,派了兩個宮女按著林南雪,直接將她層層疊疊的衣袖挽起,上面果然有一片駭人的紅疹,與乞丐身上的如出一轍。
這一世被乞丐玷汙的人,竟變成了林南雪。
那一夜我抓走了裴淵,藏進了柴房裡。
那群乞丐沒找到我,卻撞見了按計劃來尋太子的林南雪。
這些亡命之徒一旦欲望上頭,搬出公主國公都沒用。
我看到林南雪見到乞丐幹嘔時,便猜到了幾分。
後來見她將衣領衣袖都捂得嚴嚴實實,更能確定。
因為前世,我也被染上了這種疹子,段鳴還在婚後羞辱我得了髒病。
真相已經明了。
林南雪慌張地捂著袖子,在眾人微妙的視線下,難堪又狼狽地求到華音公主面前:
「公主,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要替我做主!」
公主卻厭惡地一腳踹開她:「你汙蔑太子還不夠,還敢汙蔑本公主!」
「華音公主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好無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