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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空口潑髒水,看我不撕爛他的嘴,到底是哪個說的,你有種跟我出來對質!」
眾人把廚房的趙大嬸推出來。
周娘子性格素來潑辣,趙大嬸怕挨揍,驚恐地擺手。
「不是我瞎傳的!我今日早上去買豆腐,正好碰見雲隱寺負責採買的老僧慧平。
「是他說的,他說昨晚你跟明梵大師在馬車裡私會,半個寺的人都知道。」
周娘子氣得拍大腿。
「我跟明梵,我們清清白白,明——明梵?」
她忽然老臉一紅,羞澀地把鬢發別到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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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的是明梵,那個長得神仙似的明梵?
「我跟明梵大師有染?」
周娘子哈哈大笑,兩手一攤。
「對對對!我就是跟他有染,就這麼宣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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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嘆氣。
「唉,好離譜,那可是明梵大師啊,配天仙都使得。」
「就是,他又不瞎,怎麼會有這種謠言啊。」
眾人也跟著哗然,明梵大師,周娘子?
那咋可能呢!
周管家剛剛趕到,本來卷著袖子正要揍自家娘子,聽見明梵大師的名頭,手立刻放了下去,改成給周娘子捶背。
「神經!」
「娘子,你受委屈了,這種無稽之談,那老僧怕是得了癔症吧。」
周娘子怒瞪他:「才不,我就是跟他有染,許你在外頭養外室,不許我找男人?怎麼,我找的男人,不算辱沒你吧!」
周管家討饒。
「哎呀,別瞎說了,咱們回家去。」
一場好戲就這麼散了,眾人都感到很失望。
我心裡卻為明梵高興。
看,果然公道自在人心,明梵大師德高望重,誰都不會信他是那等好色之徒。
我跟他請教準沒錯。
隻是,到底是樁桃色豔事,這幾日我爹怕我沾惹是非,不許我再去雲隱寺。
而是拉著我,在南州走街串巷,叫我望氣。
我每日都混在南州最熱鬧的街道。
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逐漸有所了悟。
大部分的人,身上的氣都沒什麼顏色。
爹的朋友,做生意的,家大業大,身上有一層淡淡的銀色。
有做官的,我甚至看見了我們南州的府尹大人,身上是一層青氣。
隻不過,那層氣像霧一樣,已經快散完了。
周管家和他娘子都是綠色的。
所以,他們是互相在外頭有人了,難怪會叫綠帽子,原來是這種綠。
街上的老人,和我祖母一樣,灰氣縈繞。
我沒有再看見過黃色。
那樣明亮、惹眼的顏色,隻有明梵大師身上有。
我不由得更加好奇,黃色到底代表什麼?
難道代表佛法的境界?可方丈為什麼沒有呢?
眼看著,已經半個月過去。
我更加著急。
一個月後,我就要替家族選中,未來要合作的人。
可眼下,隻有那抹黃色是特別的,偏我還沒搞清楚其中的意思。
我爹催促我。
「望氣望得咋樣了,最近有看見特別的人嗎?」
我搖頭。
「我有六七成把握了,隻是——」
我爹眼睛一亮。
「那就好,快,今日有貴客臨門。你大姐夫談了一筆天大的生意,但吃不準對方的來路,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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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夫住在省城,並不在南州。
這一趟回來,就是前幾天知道我的情況後,特意回來讓我望氣的。
他帶了一名樣貌清俊的年輕人,名叫蕭遠。
我剛看見他,就震驚了。
這個人。
他也好黃!
蕭遠含笑跟我打招呼。
「這位,想必就是姜三姑娘吧。」
我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一眨都不眨。
我爹幹咳一聲。
「蕭公子,這邊請。」
大姐夫,大伯父都陪著蕭遠喝酒,大姐帶我逛花園,順便跟我交代這個蕭遠的來歷。
她說,蕭遠是京城人士,家中十分有底蘊。
這一次,是他主動託人找到大姐夫,說想跟我們姜家聯合,在京城合伙開綢緞鋪子。
我們南州的絲綢十分有名,我姜家,最早便是養蠶賣絲起家的。
蕭遠出手十分闊綽,大姐夫很心動,但又怕對方是個騙子,特意帶回來,讓我看看。
大姐一臉擔憂。
「三妹,你可得看清楚了,他身上的氣是何種顏色,代表什麼意思?
「這事關咱們姜家的前程,你絕不能弄錯啊。」
我猶豫道:「他跟寺裡的明梵大師,是一個顏色的。」
「這種顏色,我還搞不清它的具體意思。」
大姐皺眉。
「明梵大師?這人我倒是聽爹說過,是個有幾分來歷的高僧。
「既然是和尚,總不會是壞人吧?」
我告訴大姐。
「明梵大師絕對不是壞人。」
話雖如此,家裡人還是不放心。
這幾日,便讓我帶著蕭遠,在南州闲逛,讓我找機會跟他相處,探聽他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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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遠對我也十分熱情,哪怕手頭在忙其他事,隻要聽到我的名字,立刻推掉瑣事,陪我出門。
而且,他對我好像非常感興趣。
兩人聊天時,總是不動聲色,打聽我的過往。
從小時候下河摸魚,到念書被夫子打板子,他聽得津津有味。
時不時還笑得前仰後合,拍我的肩膀。
「姜姑娘,你真有趣。
「你這樣的性子,正好合適!」
正笑得開心,蕭遠忽然僵住。
我順著他的視線,扭頭一看,竟看見了明梵大師。
他應該是跟方丈下山去哪位大戶人家做佛事的,手裡還提著一根金燦燦的錫杖。
見到我們,明梵大師面無表情,視線在我肩頭那隻手上頓了頓。
蕭遠立刻縮回手,幹笑。
「大師——」
明梵淡然地點點頭,收回視線。
竟也不同我招呼一聲,大步離開,白色的袈裟下擺被風掀起。
不知為何,背影好像帶著幾分怒氣。
我怕蕭遠誤會,向他解釋。
「明梵大師性子清冷,對誰都這樣的,其實他人很好,你別誤解他。」
蕭遠愣了下,撲哧一笑。
「哦?
「他人很好?
「有沒有可能,你看錯了,他其實是個S人不眨眼的修羅?」
「胡說八道!」
聽他這麼說明梵,我頓時心生不悅,也不想跟他玩了。
「我有事要忙,先回家了,點心你自己吃吧。」
見我生氣,蕭遠愣了一下,更加笑得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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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他在笑什麼。
我氣哼哼地穿過巷子。
沒想到,明梵正在巷子盡頭的柳樹下站著,手持金杖,斜長的影子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我好奇地走過去,問他。
「明梵大師,你在等誰啊?」
明梵也不答話,冷著臉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拖進一旁的橋洞下。
光線立刻暗下來。
他逆光站著,道道金光從他身後散射到青石壁上,看著出塵脫俗,聖潔得一塌糊塗。
我立馬心生敬意,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明梵眼中帶著慍怒。
「這幾天我找你幾次,你都不在,便是跟他混在一起?」
我點頭,迫不及待地告訴他。
「我正要同你說呢,明梵大師,你們兩個一樣。」
明梵愣住。
「什麼一樣?」
我朝四周謹慎地看了一圈。
雖然這條路僻靜,四下無人,橋洞底下更是沒人看見,但保不齊等下有烏篷船從河面經過呢。
我們家望氣的事,可不能被人聽去。
於是我含糊其詞。
「就是那個呀,我對你和蕭遠的感覺,一模一樣。」
明梵拉著我手腕的掌心驟然收緊。
「姜笙!」
他咬牙,眸色轉暗。
「你那晚,分明不是這樣說的。
「這才幾日工夫,你就變了?」
那晚,我說啥了?
哦,我好像是說過,我隻看過明梵大師這麼特殊的黃色。
「在蕭進之前,確實隻有你啊,但是他出現之後,他也是這樣的。
「這是事實,我不能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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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梵失神地松開手。
風從橋洞底下灌入,白色的袈裟下擺輕揚。
他垂下眼,別開臉去看波光粼粼的河面。
水波在他黑潤的眼眸裡蕩起層層漣漪。
「姜三姑娘。」
明梵的嗓音帶著壓抑的怒氣和失落。
「你便是這樣,朝三暮四,今日見了蕭遠,以後若是碰見其他人,也會有一樣的感覺?」
我苦惱,明梵大師糾結這個幹什麼呀。
「現在為止隻有你們兩個,以後也不一定,這種東西怎麼說得準呢!」
明梵苦笑。
「是嗎?」
握著金色禪杖的修長手指,根根收緊,骨結用力到泛白。
他嗤笑一聲,扭頭便走。
走了兩步,又退回來。
站在我面前,不甘心地盯著我。
「我同他,一模一樣嗎,半分不同都沒有?」
「那不是。」
我努力回憶。
「你得更加濃烈一點。
「不過也不一定,畢竟我沒有喊他試過,說不定他也能——」
「啊——」
明梵忽然握著禪杖,逼近一步。
我踉跄著後退,後背抵著冰冷的青石磚,涼得我發出一聲驚叫。
禪杖頂端的九環挑起我的下巴。
夕光從九環中間穿過,落在明梵臉上,將他黑潤的眼眸染上一層火焰。
「姜笙!」
明梵輕扯嘴角,冷笑。
「你在戲耍我?
「你大概不知道,本王不是那樣好惹的。」
說著低頭,狠狠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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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杖往右移動,磕在石壁上,在青石上迸出火星。
水面上驚起一行白鷺,撲扇著翅膀,群起而飛。
明梵一手掐著我脖子,蠻橫霸道,把我吻得喘不上氣。
我人都麻了。
到底發生什麼了?
呼吸被掠奪,涼風從半敞的衣襟裡鑽進去。
我頭昏腦漲,身體軟得像水面上的柳條。
眼角餘光,掃到微波蕩漾的湖面,我忽然一個激靈。
我們南州是個水鄉,民間向來有個說法。
橋洞底下不能輕易去,會有水鬼尋人當替身。
明梵大師,他剛做完法事,他是不是佛力耗盡,然後被什麼東西上身了啊!
對,他還自稱什麼本王,他一定是被水鬼附身了。
這可怎麼辦?
S腦子,快想啊!
有了,用禪杖!
明梵壓著我親,我肩膀處被他壓住,動彈不得,隻能轉動手腕,往旁邊一探,握住一個極堅硬的柱狀體。
拿到了!
明梵即刻發出一聲悶哼。
果然有用,我還沒拿禪杖打他,光是握上去,他已經害怕了。
於是我用力捏住禪杖,想把它抬起來。
「妖孽!快從明梵大師身上下來!」
悶哼改為喑啞的呻吟。
禪杖好重,拿不起來,用力拉扯幾次。
明梵輕吟著,捏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移開。
「姜笙!」
明梵總算不親我了,他退後半步,滿臉通紅,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
臉上恢復血色,腦子看起來也清楚了。
我輕舒一口氣,收攏衣領。
「大師,有人來了,我們快走吧。」
22
我拉著明梵的手臂走出橋洞。
日光又重新照在身上,明梵臉色紅得不正常,這應該是水鬼脫身的症狀吧。
我試探著問。
「明梵大師,剛才——」
「對不起!」
明梵懊惱地跟我道歉。
「我失去理智了,我有沒有傷到你?」
堂堂得道高僧,被水鬼上身這種事,太丟臉了,我不忍心戳破他。
所以假裝無事發生,很淡定地拍他的手臂。
「沒關系啦,我就當被狗咬了。」
明梵僵住,緋紅的臉色一瞬間又變得慘白。
這個水鬼上身的後遺症真厲害啊。
我緊張地扶住他的手臂。
「大師,你沒事吧?」
明梵閉上眼睛。
片刻後,又重新睜開,恢復之前的淡然和冷漠。
他輕輕一掙手臂,推開我。
「姜三姑娘,水過無痕,之前的事,權當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們就此別過。」
說著,抬腿便走。
是說剛才橋洞下的事嗎,那當然啊,我總不能因為那個水鬼,就記恨明梵大師吧。
我點點頭,衝他的背影喊。
「好的大師,你放心,我已經忘得一幹二淨了!」
明梵腳步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我擔心地提醒他。
「大師,小心河邊路滑啊!」
23
南州的天說變就變,我從橋洞底下出來的時候,分明還豔陽高照。
還沒走到明前街,天色轉陰,層雲翻卷,竟下起瓢潑大雨。
這場雨一下就是三天。
整個南州都籠在一片灰色的潮湿中。
我家也一片愁雲慘淡,那個大商人蕭遠,不知為何,竟不告而別。
起因大概是,我大姐夫給他送了當日的早膳。
他破口大罵,說豆漿怎麼能是鹹的,還加蝦皮,還加蔥花,簡直喪心病狂。
誰要同你們這種朝三暮四、水性楊花的人家做生意。
當天就收拾東西走了。
我都還沒搞明白,黃色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爹聽到了,也是意興闌珊。
說弄不弄得清楚還有什麼要緊,隻剩一個明梵大師是黃色的,但他一個出家人,又不做生意,也不娶媳婦,對我們家沒什麼用。
「笙兒,你這幾天望氣,還有誰的氣最濃最特別?你要早些作準備了!」
我爹一催,我就急了。
這幾天下大雨,我都沒咋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