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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心中一緊,怕是小小出什麼事了,急忙往家跑去。
才跨入家門,就見爹娘和小弟圍著一箱銀子樂得眯起了眼。
看見我回來,爹連忙合上箱蓋,娘有些不自然的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小小呢?”我沉聲問道。
爹娘沉默著沒說話,小弟卻在一旁笑出了聲。
“S了。”他的語氣充滿了幸災樂禍。
我一陣頭暈目眩,好像聽不懂小弟的話。
“什麼叫S了?”
小弟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小小年紀便翹著腿,學著爹一貫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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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學堂搔首弄姿,勾引平安縣大戶人家的公子,人家看不過去,把她打S了。”
小弟的話十句裡有八句是假話,我並不信他,於是轉頭問娘。
“小小呢?”
娘帶我去了後山的荒墳堆,那裡新立了一座墳。
我一聲不響的就挖起了土,把娘嚇了一跳。
“你這是做什麼?”
“S要見屍。”我平靜地說道。
“一個個的,都瘋了。”
我的指甲被土裡的石頭掀起來了,流了猩紅的血,但我感受不到疼痛。
看著被草席包裹的小小,她衣衫破碎,手腳俱斷。
我的痛苦,又哪裡能比得上她的萬分之一呢?
21.
我回到家後,徑直去廚房拿起了菜刀,將它抵在小弟脖子旁。
他兩股戰戰,終於說出了真相:
小小自打入學,就比別人學得又快又好,周先生很是喜愛她。
但是其他同窗不服,尤其是顧孫王三人。
他們家在縣裡頗有人脈,據說還有親戚在朝中為官。
於是他們先是造謠小小的課業都是抄襲而來,在看到小小去過春風樓後,謠言便帶上了顏色。
周先生一直護著小小,可是再後來,顧家動用人脈,換掉了周先生。
等劉夫子當上了教書先生,對同窗欺負小小的惡行更是縱容。
顧孫王三人不再滿足於言語上的凌辱,更是直接上手推搡小小,後來又愈發膽大,動輒便對小小進行打罵。
“他們打你二姐的時候,你就站在一邊看著嗎?”
小弟雖然害怕,但仍是露出不屑的神色:“就算皇上頒布詔令,但她又憑什麼與我們一同讀書?”
“整個縣隻有她一個女子恬不知恥的上學堂,難道她沒有錯?”
“再說了,她怎麼可能比我們聰明?一定是她耍了什麼計謀,抄了別人的卷子!”
我的淚水滑落,手在顫抖,真是恨不能把說出這種話的小弟砍S。
趁著我心神松動的時刻,爹一棍子敲在了我的胳膊上。
娘順勢抱住小弟,唯恐我再傷他。
我癱坐在地,指著那一箱銀子:“這就是小小用命,給你們換回的錢嗎?”
沒有人回答我,我已經從他們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我想起小小答應過我要帶我去京城,可是這一天永遠也不會來了。
她沒有辦法兌現她的承諾了。
22.
回了縣城,錢媽媽將我一頓痛罵。看到我的手傷,她皺了皺眉毛:“等你傷養好了,就趕快給我接客。”
我在她的嚴密監視下,終於找著空去縣衙報官,可是侍衛攔著不讓我進。
好不容易在門口等到要上值的縣太爺,我見他臉龐剛毅,舉止磊落,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我拜伏在地,懇求他能替小小做主。
縣太爺踩著小廝的背下了馬車,輕飄飄的說:“她啊,孫家來人與我說過了。”
“這小丫頭品行不端,不堪為學生,勾引三位公子不成,便自盡了。”
“三家人心善,還予李家銀百兩,以示撫慰。”
“此案已結。”
他跨過門檻,聲音遙遙的從裡面傳來。
縣衙門口是他新換的對子:“看階前草綠苔青,無非生意;聽牆外鵑啼雀噪,恐有冤聲。”
我跪在地上,攥緊了拳頭,還沒養好的指甲又崩裂了,染了一地血紅。
侍衛嫌我晦氣,把我趕到了一邊。
等我失魂落魄的停下時,發現到了周先生的住處。
這是我在不能外出的時候,託照顧我的小丫頭替我去尋的。
周先生認出了我,將我領進屋。
我再度懷了一線希望,跪在地上請求周先生能替我作證,是那三人欺辱我妹妹。
周先生沉默良久,嘆了口氣:“老朽無能。”
他脊背彎著,頭發花白,“你我升鬥小民,又怎能鬥得過貴人呢?”
“認命吧……”
23.
回到春風樓,錢媽媽已為我安排好了晚上的客人。
“與其讓你隔三差五的發瘋出門,倒不如把你安排的滿當些好。”
她吹了吹茶葉,“看來手傷也不要緊,要不也不會活蹦亂跳的四處跑。”
一連幾天,我都在錢媽媽的安排下接客。
她淨找一些五大三粗的人,我被磋磨的苦不堪言。
等折磨結束,我感到頭昏腦漲。
不久後便發了高熱,錢媽媽仍是命人熬了副退燒藥讓我喝下。
我心中隱隱有些預感,等錢媽媽再來查探我時,我對她說:“錢媽媽,我這是花柳病。”
她臉色一變,秘密的請了個大夫來我房中,結果出來後,她面色黑如鍋底。
“真是晦氣!”
她罵罵咧咧,伸手扯我下床:“快滾,S也別S在我這裡。”
“還沒給我掙多少錢呢,就得了病,真虧。”
我強撐著病體,收拾了包袱,就這樣被趕出了春風樓。
在這裡,我有過美好的回憶,但這些也都隨著小小的離去而消散了。
無辜的人枉S,作惡的人卻逃離在外……
我不甘心是這樣的結局。
24.
“荒謬!”縣太爺再拍驚堂木,“你因為如此可笑的理由,就要S害三人嗎?”
“李小小不過一條性命,你就要三條人命為她陪葬,你這是藐視王法!”
身邊的衙役強壓著我的脊背,讓我不得不趴在地上。
縣太爺繼續說道:“況且本官早已問過李小小同窗,皆言其心思不正,課業抄襲。頭戴珠花,搔首弄姿。你若咬定此事為假,又可有證人?”
我的臉被壓在冰冷的地面上,聽著他的話,心中亦是寒涼。
他們三家在縣裡是大戶,商家得罪了他們,就會被斷了商路,農戶得罪了他們,會被毀了田地。
我惱怒,不甘,卻如同以卵擊石,對他們毫無威脅。
縣太爺得意地笑道:“本官手裡,從無冤案。”
“李如煙,S害顧家孫家公子,罪狀已揭,此案已……”
“且慢!”一道蒼老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圍觀的人群嘰嘰喳喳,他們驚疑不定的說:“這不是周先生嗎?”
周先生在我身側站定,他對著縣太爺一揖到底。
“老朽曾任李小小的先生,小小天生聰慧,課業測驗全乃她獨立完成。”
“倒是王恆之流嫉恨小小,造謠一些齷齪的話。小小本不予理睬,他們卻是變本加厲。”
“老朽曾見他們三人欺辱小小,便出言警示了他們,最後卻被護子心切的顧家人斷了生計。”
“請大人明鑑。”
周先生佝偻著脊背,跪在了我身邊。
人群嘈雜,倏地有人說道:“這李小小啊,我見到過,她常來我們書鋪做些抄書的活計。”
“我早說了,觀字如觀人。她字跡清正,絕無可能是那等齷齪的人。”
“對啊,對啊……”一片附和的聲音。
最後這些鼓噪的言語,都變成了整齊一致的:
“請大人明鑑。”
25.
我仍是被關在了縣牢,周先生會時不時來看我。
“此事動靜不小,據說皇上也派人來查探了。”
他給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我心中高興,但是生機從我身體裡一點一點的抽離,我隻希望真相大白於天下的一天,能來的再早些。
在縣牢裡待了不知多少日,一個穿著官袍的人來看我。
不必詢問,我就知道了來人的身份。
她是我朝唯一的女官,是小小前進的方向。
我看著她,就好像看到了小小穿著官服,鮮活的站在我面前喚我“阿姐”。
“李如煙,你會怨本官嗎?”
我看著面前這位年紀比我稍長的女官,有些疑惑。
“民女對大人,何來的怨呢?”
她斟酌著開口:“當時朝中所有人都反對本官開創女學,是本官一意孤行,期望能得到好結果。”
“若是本官能考慮得再仔細些,若是能先潛移默化的改變世人的偏見,她也不會因此喪命。”
我笑了笑,掙扎著起身對她行禮:“大人不必自責,也無需懊悔。”
“我和小小從始至終都沒有為上了學堂而感到後悔。”
“S了小小的,是偏見,葬了小小的,是高人一等的權貴。”
我跪在地上,向她叩頭:“希望大人能替小小洗刷冤屈,讓S人之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民女也甘願承受一切責罰。”
她看了我許久,應道:“好。”
26.
女官姓秦,沒多久,她就查清了事情的原委。
學堂裡的人一致說是他們三人嫉恨小小,平日在學堂都沒少汙蔑她。
更是有人站出指證,某日他曾親眼看見三人戲弄小小,扯亂小小的衣襟。
秦大人常去牢獄,與我說這些最新的情況。
說到這時,她眼裡滑過不屑:“這就是人啊……”
我被放出來時,她正命人張貼三人的罪狀。
而王恆也在我面前被京城來的侍衛拖走,午後問斬。
他哭得涕淚橫流,見到我連連向我賠罪:“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本來想著像以前一樣嚇唬嚇唬她,最多打幾下罷了。”
“但誰知,她竟然反抗了,還罵我們。我是氣不過才動手的,我真沒想打S她啊……”
他S到臨頭,仍然謊話連篇,分明是蓄謀已久的害人性命,卻被說成了一時衝動。
我偏過臉去,不願再看他。
秦大人走到我身邊,低聲說道:“平安縣原來的縣令被降品了,現在正去進京述罪的路上。”
“你雖S二人,但陛下贊你有情有義,免你一S。可S人終究不是正確的法子,陛下命你常伴青燈,日日為你所造的S孽贖罪。”
“你可願意?”
我跪倒在地:“民女願意。”
在去寺廟之前,我找到秦大人:“民女願大人能帶領天下女子擺脫束縛,不再遭受偏見。”
“願所有女子都能上學堂,開智明理,不再唯唯諾諾地活著。”
秦大人拉起我,嘴角有著溫柔的笑意:“這亦是本官之願。”
27.
我剃了發,日日在佛前念經。
大仇得報,我竟拖著病體活到了冬日。
“下雪了!好大的雪啊!”
我跟著師太走到窗邊,看這江南水鄉難得一見的雪景。
師太是從北方來的,她笑著對其他人說:“這雪啊,還是要看京城的。”
“往年這時候,京城早就堆了厚厚的一層雪了,怎麼掃也掃不幹淨。”
“大雪茫茫,白得晃人眼。”
夜裡,我沉沉入睡,再睜眼卻見到了師太口中那晃人眼的雪景。
朦朧間,有一身影赤著腳向我跑來。
“阿姐,快看,京城的雪好大啊!”
“小小!”
我向她奔去,握住了她溫熱的手。
“怎麼樣,我都說了會帶你來京城的。”
她得意地衝我挑眉,露出了調皮的笑容。
我跟著她在雪地裡奔跑,玩得不亦樂乎。
瑞雪兆豐年,願天下年年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