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主動賣身，成了春風樓有名的花魁，隻為攢錢供小妹讀書。

 

可她卻手腳盡斷，S在了學堂裡。

 

母親收下兇手的一百兩銀子，全花在了弟弟身上。

 

“還不是她常去春風樓找你，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1.

 

夜已深，月明星稀。

 

孫家公子如約在河邊附近的小巷子裡等我，這裡是縣裡最偏僻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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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衣著單薄的我，眼睛一亮。

 

“可算等到你了，”他一把拉過我，“總算能見見曾經春風樓的頭牌了。”

 

我看到他淫邪的嘴臉，隻是擔心的問道：“孫公子這麼晚出門，也不怕孫老爺發現嗎？”

 

“不怕，”他用黏膩的目光上下掃視著我，“我特意避開了小廝和守衛。”

 

“如煙姑娘邀約，本公子又豈能不應呢。”

 

我伸手輕輕扯著孫松的衣襟，“如煙早已仰慕孫公子許久，孫公子與其他兩位公子可稱得上是平安縣三傑。”

 

“隻可惜三位公子家風甚嚴，如煙直到現在才能目睹孫公子的風採，實在遺憾。”

 

孫松哈哈大笑：“顧家那顧濤早S了，現在隻有平安縣雙雄，哪裡還有什麼三傑。”

 

我有些驚訝：“顧公子是病S的？怎麼這麼突然。”

 

孫松不願與我多費口舌，隻是忙著伸手扯我衣裳。

 

在狂亂的動作間，不小心扯散我的頭發：“你管他作甚，不過就是被仇家尋上門，砍S的罷了。”

 

“如今是本公子在你面前，不要再去念叨別人了……”

 

我嘴角微微翹起，就見他聲音驀的一頓，抬頭愕然地看著我。

 

“孫松，”我一字一頓的念著他的名字，手更用力地將簪子戳向深處，“顧濤不是被砍S的，是像這樣，被簪子刺心而S。”

 

他面色蒼白，呼吸困難，手無力地垂下。

 

“為什麼……”

 

我聽到了他低低的，瀕S的詢問。

 

簪子在他胸膛裡轉了又轉，我知道，此刻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我，在他眼裡猶如惡鬼。

 

但是我就算是惡鬼，那又如何呢？

 

是你們，一步一步的把我逼到了這一步。

 

“孫公子，你已經十六歲了，可知有的女孩此生再也沒有及笄禮？”

 

孫松腦袋低低的垂著，沒有回應，他也永遠回答不了我的問題。

 

我攏了攏散亂的衣襟，看著天邊殘月，止不住的落下淚來。

 

已經踏上了這條不歸路，我要繼續走下去。

 

2.

 

我趁著夜色歸家，家中的一豆燈火在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溫暖。

 

但那燈不是為我而點。

 

小弟看似在認真讀書，實則不過是在看一些帶著插畫的話本罷了。

 

他見我穿著單薄，嫌棄的別過臉：“大姐，你都被趕出春風樓了，怎麼還穿得這麼丟人現眼。”

 

“你可別再去學堂轉悠，免得我的同窗見到我有你這樣的姐姐，我可抬不起頭。”

 

我冷著臉，就看見娘端著一碗面走到他面前。

 

那是上好的白面擀成的面條，上面還窩了一個蛋。

 

“來，立君。”

 

娘將面條吹了又吹，“讀書讀累了吧，娘給你下了碗面，趕緊趁熱吃。”

 

看著小弟吃得狼吞虎咽的樣子，娘蒼老的臉上帶了笑。

 

“慢點，鍋裡還有。”她慈愛的撫摸著李立君的頭，“娘等著我的立君考上狀元，將來給娘掙個诰命呢。”

 

我嗤笑出聲：“小弟已經十歲了，至今連《弟子規》都讀的磕磕絆絆，指望他去考狀元，還不如靠小小……”

 

娘不滿的皺起眉頭，李立君則是憤怒的摔了碗筷：“她有什麼好提起的？現在人都S了，李家隻能靠我光宗耀祖！”

 

“再說了，要不是她時常去春風樓找你，也不會遭遇那些，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我譏笑道：“你吃著她用命換來的米面，點著她用血換來的燈，竟是一點不知感恩。”

 

眼見著小弟拳頭朝我落下，娘終於開口：“行了，你跟我出來吧，別打擾立君讀書。”

 

娘將我拉到屋外，我見家中新添了許多物什。

 

平時舍不得養的雞鴨一次性添了好幾隻，更別提屋外的那頭老黃牛。

 

“之前聽鄰裡鄰居說顧家那位走了，這事與你有關嗎？”

 

“娘覺得他不該S嗎？”

 

她的眉間有著深深的褶皺，“立君以後還要考學做官，你可別連累他。”

 

我能聽懂她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讓我和他們斷絕關系，今後毫不相幹。

 

“希望娘以後看到這些吃的用的，夜裡可別做噩夢。”

 

我回屋收拾起我和小小的東西。

 

這個家對我從來都是涼薄的，隻有小小能給我帶來一絲溫情。

 

可惜小小不在了。

 

3.

 

小小是我的妹妹，生下便瘦弱的如同貓崽一般。

 

爹看到是個女孩，生得又很瘦小，於是便隨意的叫她小小。

 

我長小小五歲，是我便將她一手帶大。

 

小小比我見過的村裡的其他孩子都要聰明。

 

我高興地告訴爹娘小小已經會說話了，但是娘隻是忙著打絡子，爹僅僅是看了小小一眼，他抽了口旱煙：“還不是個女娃娃。”

 

在我八歲那年，娘生了小弟。

 

爹爹高興壞了，特意備了好禮去學堂請夫子為小弟取名。

 

自打小弟出生，我和小小在家裡更是忙碌。

 

我已經九歲，早晨要與爹娘下地幹活，下午還要將娘抽空打的絡子拿去縣裡賣。

 

進縣城，成人要收取入城費，而我還小，便不收。

 

娘在與我去了一次之後，便將進城賣絡子的活交給了我。

 

而小小則要照顧金疙瘩小弟。

 

吃午飯時，娘煮了個雞蛋給小弟。

 

家裡母雞總共就下了三個蛋，娘攢著舍不得賣，便一天一個的煮給小弟補身體。

 

“阿姐，為什麼我們不能吃雞蛋？”在我洗刷碗筷的時候，小小抬起頭，眨巴著漆黑的眼睛問我。

 

“因為我們是女孩子呀，”我摸著小小的腦袋，“雞蛋這些都是要給男孩子吃的。”

 

“阿姐騙人！”小小指著村長家的方向，“我前天還看見欣欣拿著一個雞蛋在吃。”

 

“家裡有三個蛋，明明就可以我們仨一人一個的，娘偏心，隻給弟弟。”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小小的話。

 

於是我就勸著小小：“雞蛋給弟弟吃，弟弟才會長得壯，以後能給咱們撐腰。”

 

小小皺了皺鼻子：“我才不要他給我們撐腰，我就要吃雞蛋。”

 

我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小小，隻能告誡她別在爹娘面前說出這些話。

 

4.

 

我的話小小聽進去了，她不在爹娘面前說她想吃雞蛋。

 

卻是在下午，我去縣城賣絡子，爹娘在家休息讓她照看小弟的時候，她藏起了小弟下午份的雞蛋。

 

等我回家，她一臉獻寶的將雞蛋給我：“阿姐，我們倆一人一半。”

 

不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把蛋殼剝掉，將一半塞進了我嘴裡。

 

“阿姐，”她嘴裡塞得鼓鼓囊囊，眼睛樂得彎成了月牙，“真好吃啊。”

 

“反正小弟笨，他早上一個，下午還要一個，以後我就把他下午的份藏起來，我們自己吃。”

 

她得意的笑道：“他肯定發現不了，隻會以為今後又是一天一個罷了。”

 

我還是阻止小小：“今天偶爾一次，沒被爹娘發現算是運氣好的。”

 

“要是他們知道了，肯定會打S我們。”

 

小小毫不在乎，“就算被打S了，我也要這麼做。憑什麼小弟一天兩個，我們就什麼都沒有。”

 

“阿姐你每天還要幹活，還要走那麼久去縣城賣東西。小弟在家光享福了，每天還能有兩個蛋。”

 

“真不公平。”小小恨恨的說道。

 

我下午出門，沒辦法看著小小。

 

她被娘發現了。

 

還沒到家門口，我就聽見了娘叫罵的聲音。

 

“真是膽大了，連弟弟的東西都能偷吃，怪不得立君這幾天沒長肉，原來是你把他的東西偷吃了。”

 

小小梗著脖子，一聲不吭。

 

我上前攔住娘：“是我讓小小這麼幹的，娘要是打就打我吧。”

 

小小喊道：“跟阿姐無關，就是我自己饞，我自己的主意。”

 

娘打累了，她喘著粗氣，陰晴不定地盯著我和小小半晌。

 

小小依然不服輸的仰著頭和娘對視。

 

“小小你也五歲了，以後就跟你大姐出去賣東西。”

 

我拉著小小回了房間，我們睡在柴火房，平日我們就擠在一起睡覺。

 

“你早些和娘道歉，就不會被打的這麼重了。”我有些心疼的摸著小小的傷。

 

“阿姐，我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

 

我啞口無言，隻能訥訥的說：“但是大家都這麼說啊，女孩子都是要嫁出去的，男孩子才能頂門立戶。”

 

小小沉默的低下了頭，片刻後我才聽到她低低的聲音。

 

“我偏不。”

 

5.

 

我帶小小去縣裡，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

 

小小將野花簪到鬢角，“阿姐，你不覺得出了村子，外面的天都變得更藍了嗎？”

 

小小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我無法理解的。

 

我每天忙著趕路，從不覺得這些司空見慣的景色和村裡又有什麼不同。

 

我牽住她的手，低聲嚇唬她：“這裡有拍花子，你不跟緊阿姐的話，小心被他們捉走。”

 

等我到了平常賣絡子的鋪子，老板給我結完賬後，再回頭，卻發現一直在我身邊的小小不見了。

 

“小小！”我抹著眼淚，一邊在路邊尋找，一邊高聲呼喊她。

 

有熱心的大娘在聽我說了小小的穿著後，指著一個方向說：“我剛剛看那丫頭往那邊去了。”

 

學堂外，小小正趴在窗戶下，跟著夫子的讀誦搖頭晃腦。

 

小小並沒有注意到我來了，還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

 

我上前將小小揪到一旁，狠狠地打了她兩下。

 

“你知道剛才我有多害怕嗎？”

 

小小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阿姐，學堂好有意思。”

 

“我也想像他們一樣讀書。”

 

“不可能的，隻有男孩子才能上學堂。”

 

我從未見過女子上學堂。

 

“女子又不能參加科考，考取功名，讀書再多又能幹嘛呢？”

 

小小眨巴眨巴眼睛，不說話了。

 

6.

 

按照娘的吩咐，小小這幾月都跟著我去縣裡賣東西。

 

多了個小小，我便不止帶娘一人的絡子。

 

同村的嬸娘們做的一些小物件，娘都會應承下來讓我們拿去店裡。

 

嬸娘們會送一些米菜，有的奢侈的會送些雞蛋，作為我們跑腿的報酬。

 

隻可惜雞蛋都進了小弟的肚子裡。

 

好幾個人的東西夾在一起，讓我分不清每個嬸娘該拿多少錢，也幸虧有了小小。

 

小小很喜歡去縣裡，我知道，她是想趴在窗戶下偷聽夫子授課。

 

掌櫃算錢的時候，她就在一旁默默地聽著，等我拿到錢，她就不見了蹤影。

 

我嘆了口氣，掌櫃笑道：“小小這孩子倒是聰明得很。”

 

聽見這話，我有些與有榮焉地笑起來。

 

“隻是可惜了，不是個男娃娃。”

 

我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麼平時常聽到的言論，此時卻覺得有些刺耳。

 

掌櫃對我抱歉的笑了笑，“現下店裡這些物什倒也不是很缺了，況且縣裡又新開了一處繡坊。”

 

“縣裡的人現在常去買繡坊的物件，來我們這倒是很少了。李姑娘以後若有絡子繡品要賣，不如去別的店裡看看。”

 

家裡並不寬裕，而且爹娘想早些送小弟上學堂開蒙，到時候若是交束脩，怕是沒有那麼多錢。

 

我走到學堂外面，就見小小在和人說話。

 

她看到我，眼睛一亮；“周先生，我阿姐來了，我回家啦。”

 

那位周先生捋了捋胡子，笑著點了點頭。

 

“剛剛那位是什麼人？”

 

“他是學堂裡的教書先生，見我一直在外面偷學，便出來考考我。”

 

小小的語氣有些自豪，“周先生說我學得可好了，光在外面聽他們念《三字經》，我就已經背上來了。”

 

“他還準許我叫他先生，並且說了，以後有不懂的可以請教他。”

 

我既為小小感到自豪，又有一些憂慮：“你在外面偷學始終不好，若是被其他人發現，恐怕會有意見。”

 

“管他呢，趁還沒有人對我有意見，我就要一直學下去。”

 

說完，她又接著背一些我聽不懂的東西。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