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搓了搓手臂，走到離門最近的位置坐下，揉了揉胃，笑著招呼大家：「怎麼看到我來都不說話，今天車子太難打了，耽誤了會兒」

 

沒人搭腔，大家都扭頭去看陸南風。

 

陸南風臉色陰沉，陰陽怪氣：「你怎麼來了，我去接程冉都到了，你還沒來，我以為你那麼有骨氣，不來了呢」

 

沒人接話，倒是程冉跟著開了腔：「蘇言姐姐，剛剛南風領著我進來的時候，大家沒看清，都叫我蘇言呢」

 

程冉捂著嘴笑，斜眼去看陸南風，語氣雖然溫柔，但隱隱透出一股不悅。

 

聽到程冉的話，我才敢仔細看她。

 

我們是同門師姐妹，跳的都是古典舞，猛地看去，我們倆身量確實很像。

 

不一樣的是，她一頭黑長直，穿著米白色的針織衫，看上去清純又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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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雖然穿著衛衣，卷發紅唇，看上去就是妖豔款兒。

 

兩個人的氣質完全不一樣。

 

陸南風馬上澄清：「那是他們眼瞎，我老婆那麼好看都能看錯！」

 

「不是解釋過了嘛，之前我沒對象，蘇言總纏著我」

 

陸南風伸手摟住程冉，另一隻手伸出兩根手指，碰了碰腦門，敬了個禮：「以後有你了，一定保持距離！」

 

程冉推了推陸南風，微嗔道：「就你自戀，也不照照鏡子，還說蘇言姐姐纏著你！」

 

又扭頭來看我：「那天我跟南風去看你演出，後臺的花都要把學姐淹沒了，都是追求者送的花吧」

 

「蘇言姐這麼多人追，怎麼天天跟南風在一起呀，當時我剛認識南風的時候，還以為你是他女朋友呢」

 

陸南風急著澄清自己，伸手掰過程冉的臉，強迫程冉轉過腦袋：「你怎麼會這麼以為？我跟蘇言多熟了，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而且……」

 

「而且蘇言太成熟了，我可不喜歡，我就喜歡你這樣的」

 

程冉被陸南風逗得笑了起來，挽著陸南風的胳膊靠在陸南風的肩膀上，卻不打算放過我。

 

她的眼神在我身上掃了掃，定在我的脖子上，露出一絲了然的笑：「聽南風說蘇言姐還沒有男朋友，所以是剛從追求者家裡出來嗎，是好事將近了嗎」

 

我順著她的視線低頭去看，正好看到脖子和胸口的斑駁紅痕。

 

剛剛進房間，暖氣太熱，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就把拉鏈拉開了，陸南風在我身上留下的曖昧痕跡一覽無餘。

 

我理了理領口，遮住程冉惡意的視線，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沒有搭腔。

 

程冉卻捂著嘴笑，繼續追問：「蘇言姐是追求者太多，記不得自己從誰的家裡出來了嗎」

 

這一次，我清晰地感受到程冉毫不掩飾的惡意。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一個朋友出來打圓場：「哈哈，蘇言害羞了，等她願意說的時候再帶出來給大家看看」

 

程冉看著我，笑了笑：「蘇言姐姐怎麼一直不說話，不會生氣了吧」

 

她又去看陸南風，眼眶微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我說錯什麼話了嗎，我就是開個玩笑」

 

陸南風連忙安慰她：「你別多想，蘇言才不會在意這些」

 

「而且，你說的也是實話嘛」

 

04

 

我跟陸南風認識二十多年，從來沒想過，在他眼裡我是這樣的人。

 

陸南風的爸媽跟我爸媽是好朋友，但我爸媽工作都忙，從小就是在陸家長大的。

 

十八歲那年的夏天，我們剛高考完，家裡的大人都要上班，白天隻留我們兩個在家。

 

我跟陸南風每天就一起躺在沙發上打遊戲，到後來躺在床上看電視。

 

看著看著就親到了一起，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

 

我把水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強忍下怒意：「你們先吃，我今天身體不舒服先走了」

 

我站起身，把衛衣拉鏈拉好，推開包間門。

 

陸南風卻突然上前，一把拉住我：「蘇言，你什麼意思，開幾句玩笑你至於嗎」

 

這麼多朋友都在，我不想鬧得太難看，掙開陸南風的手：「我說了，我身體不舒服」

 

陸南風卻明顯不信，擋在我面前：「你放屁！你身體好不好我還不知道？剛才……」

 

他頓了一會兒，意識到程冉也在場，換了口徑才繼續說：「早上我去你家取鑰匙的時候，我看你精神好得很！」

 

「這兒這麼多人，你是不是故意給程冉甩臉，你快道歉」

 

我知道他是想說剛才在他家的時候我精神還好得很，他怎麼不想想他為了程冉把穿著衛衣的我丟在冷風裡的事兒。

 

但我早就沒了辯駁的欲望，推開陸南風徑直向外走去：「你願意怎麼想怎麼想吧，我先回家了」

 

我從來沒這麼不給陸南風面子過，過去那麼多年我都是對他言聽計從的。

 

他狠狠踹了一腳包間門，語氣森然。

 

「蘇言你今天走了就別後悔，別又叫你媽找我媽告狀說我不理你！」

 

程冉的聲音也在身後幽幽傳來：「蘇言姐姐你別生氣，我沒惡意，就是開個玩笑」

 

「蘇言姐姐雖然畢業多年了，但是美名一直在學校傳播呢。蘇言姐姐不僅舞跳得好，性格也好，跟男生們打成一片，我一直以為你不會介意這種小事」

 

「雖然我們都是舞蹈生，但是性格可是天差地別，蘇言姐姐受男生歡迎，我身邊除了南風，連個男的都見不到」

 

程冉的聲音慢慢被包間門阻斷，我站在樓梯口，不用想也知道她在背後還說了什麼。

 

不過就是用我的「開放受歡迎」凸顯她自己的「清純不做作」，沒意思透了。

 

我拿出手機，給劇團負責人發了消息【你說的那個出國巡演，我同意了】。

 

這次巡演最起碼要花上一年半的時間，之前我已經拒絕過。

 

是負責人說主舞非我莫屬，挽留了我好幾次。

 

還好，還有爭取的機會。

 

05

 

我到家的時候，正準備跟爸媽說我可能要出國待個一年半載的，卻沒想到陸叔叔和陸阿姨今晚來我家了。

 

陸阿姨卻穿著圍裙從廚房走了出來，看到我一個人，一愣。

 

「哎，言言你怎麼回來了」

 

又朝我身後看了看：「南風呢？他跟我說跟你參加聚會去了，怎麼你一個人回來了」

 

沒看到陸南風，她臉上染上一絲惱怒，摘掉圍裙掏出手機就要給陸南風打電話：「這孩子，多大個人了，整天沒個正形」

 

我連忙攔住陸阿姨：「阿姨，本來我倆是一塊聚餐去了，但是我今天身體不舒服，就先回來了」

 

「那他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就這麼回來呀，還穿得那麼少，凍壞了吧。「

 

「不行，我得說說他」

 

看著陸阿姨滿臉不贊同的樣子，眼神中還夾雜著對我的心疼，我鼻子一酸，終究沒有繼續阻攔。

 

生怕一說話，眼淚就控制不住流下來。

 

這麼多年，我不僅跟陸南風關系好，陸叔叔、陸阿姨都把我當親女兒一樣對待。

 

陸阿姨還總說以後等我長大了，嫁給陸南風，給她當兒媳婦，以後兩家並一家過。

 

我低著頭，眨了眨眼睛，讓眼底的霧氣消散，才敢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

 

強忍胃裡的不適，在餐桌前坐下，陪爸爸媽媽和陸叔叔陸阿姨一起吃飯。

 

隻是，這安謐的氛圍持續了不到半小時，陸南風就怒氣衝衝地回來了，毫不顧忌還在場的大人們，一進門就把車鑰匙重重地拍在我面前。

 

「蘇言，你除了會告狀你還會幹什麼」

 

「不就是怪我不送你嗎！以後我把車給你開行不！我走路行了吧！」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陸叔叔重重拍了拍桌子，喝止他：「陸南風，你好好說話！」

 

陸南風卻在氣頭上，毫不客氣地懟了回來：「誰不好好說話，我正跟我女朋友約會呢，我媽劈頭蓋臉一條消息發過來，問我怎麼不送蘇言回家」

 

「你們顧忌蘇言的心情，怎麼不顧忌顧忌你們未來兒媳婦的心情」

 

聽到陸南風有女朋友了，陸叔叔語氣緩和了一點：「那你媽不是不知道情況嗎，你白天說要跟蘇言一起聚餐，晚上蘇言一個人回來了，你媽當然得問你」

 

陸南風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我媽不知道蘇言還不知道嗎？她沒長嘴啊，不會解釋啊！」

 

「她就是故意使壞，見不得我跟程冉好」

 

這話一出口，場面馬上冷了下來。

 

這麼多年，我像是第一次認識陸南風一樣，在大人面前，他不啻用最大的惡意揣測我，貶低我。

 

我隻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青春是個笑話，胃也更痛了。

 

我爸爸手上拿著的筷子也重重放了下來，我媽媽也不贊同地看著陸南風。

 

陸阿姨反應快，馬上起身，一把按住陸南風的腦袋：「你這個臭小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道歉！」

 

陸南風狠狠掙脫開陸阿姨的手，語氣越發惱怒：「憑什麼我道歉，我陸南風不欠她蘇言什麼的！」

 

「以前你們總說，以後要蘇言給我當媳婦兒，要我讓著她，我今天就告訴你們，不可能！」

 

「我不可能會讓著蘇言，並且我陸南風跟蘇言一點可能也不會有！你們都S了這條心！」

 

陸阿姨狠狠推搡了一下陸南風：「你好好清醒一點，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之後再說話！」

 

「當時為什麼說要蘇言給你當媳婦兒，還不是她讀高中的時候有人跟她表白，你哭著喊著第一個不答應！」

 

「今天我們一個是在說你跟蘇言一起出門卻讓她一個女孩兒自己回來的事情，另一個是說你不分青紅皂白在蘇言家汙蔑蘇言的事情！」

 

陸南風好像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舔了舔嘴唇，但也拉不下臉來道歉，丟下一句幹巴巴的：「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轉身離去。

 

陸叔叔跟陸阿姨對著我爸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去追陸南風：「老蘇、夏夏你們繼續吃飯，那小子今天吃炸藥了，我跟老陸去看看，你們別往心裡去」

 

06

 

陸家一家三口離去後，我們也沒了吃飯的心情，草草扒拉了兩口飯菜。

 

我斟酌了一會，跟我爸媽開口：「爸爸媽媽，我們劇團下個月要去國外巡演，我可能要出國一段時間，估計要一年半載才能回來」

 

我媽媽倒了一杯水給我，眼裡含著一絲心疼：「你跟南風這是怎麼了，昨天不還好好的嗎，他怎麼突然談對象了」

 

我接過水杯，放在手邊：「媽，你別多想，我出國跟他沒關系，剛好有個機會，對我以後職業發展有很大的幫助」

 

我爸媽卻是不太信的樣子，這麼多年，我對陸南風的情意幾乎是攤在家人面前的。

 

形影不離的身影，膩在一起的假期，每次我放假都是先回陸家再回自己家，還有家裡兩個人從小到大的合影，這麼多年，爸媽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

 

我知道再解釋反而會讓他們更擔心，隻能朝他們笑了笑。

 

或許剛才在飯店，我答應去巡演的時候帶著一絲逃避的意思。

 

但是回來的路上我也想清楚了，我跳了這麼多年的舞，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我本來就是心動的，想要去更大的舞臺的，隻是因為割舍不下陸南風，所以才選擇放棄。

 

就像是七年前，我本來可以去首都最好的古典舞學校，但是卻為了陸南風，留在這座城市一樣。

 

七年後，我才可以真正心無旁騖地去追求自己的夢想。

 

好在爸媽雖然以為我是因為受了情傷選擇逃避，但也沒加以阻攔。

 

反而覺得我去巡演，暫時從混亂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也是一件好事。

 

接下來的日子，我都在忙碌地準備著巡演的事宜，每天早出晚歸去舞團排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