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論壇上最火的帖子是關於我的。

 

標題是：【李泊希和夏時今天分手了嗎？】

 

那裡面有我各種偷拍照，每張下面都在罵我。

 

舔狗、不要臉、癩蛤蟆……

 

李泊希從來沒管過，他告訴我，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

 

可後來，他的初戀因為當小三被掛上網，他把整個網站都黑掉了。

 

那天，校園帖更新，我第一次在下面回復。

 

【李泊希和夏時今天分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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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分手了。】

 

1

 

男朋友冷戰消失的第七天，我在做家教的小區裡碰見他了。

 

他提著兩個大袋子。

 

一袋子蔬菜水果，一袋子紙巾牙膏那些生活用品。

 

他似乎也很驚訝，卻沒有我想象中的慌張。

 

他帶著我上樓，我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那個女生。

 

「她做手術了，沒人照顧她，不告訴你，是怕你多想。」

 

我看著門口的兩雙情侶拖鞋，的確沒有多想。

 

許依琳看到我很驚訝，著急起身，差點摔下床。

 

李泊希扔下手裡的袋子，趕緊衝了過去，他扶著她的肩膀，皺著眉頭擔心得要命。

 

我站在門口，一動沒動。

 

「我沒事，快，快讓客人進屋吧。」

 

是啊，我是客人。

 

李泊希在廚房洗菜，晚飯似乎要吃火鍋，隻是原來兩個人的火鍋，多了我一個，連筷子，我用的都是一次性的。

 

「實在不好意思，我在這邊沒有朋友，隻能麻煩泊希。

 

「我不知道他沒跟你說，我剛才已經批評過他了，你別和他計較，他是大直男，不懂這些。」

 

我微微一笑，什麼都沒說。

 

安靜地吃完了一頓飯，李泊希送我離開。

 

昏黃的路燈下隻有我們兩個的影子，影子離得很近，我們兩個卻很遠。

 

「你生氣了？」

 

我沒說話。

 

「她休息半個月就不需要我了，打算結束以後再跟你說的，怕你來鬧。」

 

「什麼手術半個月就能好。」我淡淡地開口，語氣沒有任何不滿。

 

「人流，跟我沒關系，你別誤會。」

 

「我知道跟你沒關系，是一個有婦之夫的。」

 

話音剛落，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很大，我疼得皺眉。

 

「你調查她？」

 

「不用調查啊，被你黑掉的那個網站不是寫得清清楚楚。」

 

他怒視著我，半天沒有說話。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副模樣。

 

「你跟蹤我我什麼都沒說，你現在確實是太過分了。」

 

跟蹤？從他消失以後，我連找都沒找過他，哪來的跟蹤呀。

 

看我不出聲，他終於放開我，嘆了口氣說道。

 

「我跟她沒什麼？你不用針對她，這件事我不追究了，你也到此為止吧。」

 

說完他攔下一輛出租車，拉開了車門。

 

我懂事地上車，在車子發動的時候，按下車窗，笑著喊了一句。

 

「李泊希，我們也到此為止吧。」

 

2

 

晚上 9 點，我無比平靜地打開電腦。

 

【李泊希和夏時今天分手了嗎？】

 

我發了一個撒花的表情包，回復。

 

【分手了。】

 

這條帖子瞬間炸了，比我和他交往那天還要炸，瞬間湧現十幾條評論。

 

【真的假的？】

 

【真的吧，李泊希都好幾天沒來上學了，肯定把夏時甩了。】

 

【姐妹，你哪來的消息？你不說話我可要信了。】

 

【夏時那個舔狗終於被踹了？】

 

我點開了她的評論回復。

 

【真分手了，我就是那個舔狗夏時。】

 

發完這句話，我關上平板，就連手機也刪得幹幹淨淨。

 

真好，再也不用看了，這條帖子，終於能消失了……

 

我從來沒有睡得像今天這麼香。

 

不用擔心錯過李泊希的電話，不用擔心明天早上搶不到他愛喝的豆漿。

 

不怕那些喜歡他的女生再來找我麻煩，也不怕……他會突然和我分手。

 

早知道，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他好了。

 

3

 

分手的第二天，消失了一周的李泊希，居然胡子沒刮，臉沒洗地站在我寢室樓門口。

 

「聊聊？」

 

路過的人時不時地投來好奇的目光，李泊希何時這樣狼狽過。

 

因為我？大概不是吧。

 

我們去了學校附近的咖啡廳，我定的地方。

 

他家的一款甜品特別好吃，我約過李泊希兩三次，他都拒絕了。

 

我吃一口蛋糕，感覺心情好了一些。

 

「你怎麼出來了？她不是得貼身照顧嗎？」

 

「你要這麼說話嗎？」

 

「這麼……是指怎麼？」我隻是單純問了一句，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呀？我確實很好奇，許依琳那邊不需要人照顧嗎。

 

他嘆了口氣，把咖啡挪到一邊。

 

「我知道你生氣，但我覺得你也應該知道，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我不會哄你。

 

「所以，我認真地問你一遍，是要分手嗎？」

 

小蛋糕吃到一半，上面的愛心圖案被我挖得隻剩一個角。

 

我直接把它戳爛了。

 

「不是要分手，是已經分手了。」

 

李泊希的臉比他面前的冰美式還冷。

 

他當著我的面掏出了手機，把我的聯系方式刪得幹幹淨淨。

 

「希望你別後悔。」

 

說完他便起身，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抓住了他的衣角。

 

一抬頭，就掃到他嘴角不經意的笑意。

 

不過他好像，誤會什麼了。

 

我一臉認真地和他說。

 

「作為前男友，這頓應該 AA。」

 

4

 

室友七七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我會和李泊希分手。

 

她追著我問。

 

「如果他回來求你和好呢？

 

「如果真分手了，你確定你……你不會傷心過度，做什麼傻事？

 

「你現在這麼鎮定，我好怕……」

 

是啊，和李泊希分手，我為什麼會如此鎮定呢，這是我自己都不曾預料到的，我不是一直以為，沒了他，我活不下去的嗎？

 

為了他，我不是連人生都能賭上，連專業都能改的嗎？

 

我是藝術生，畫了十幾年的畫。

 

周圍的男生也大概同專業，文藝、灑脫還有一點神經質。

 

所以李泊希對我來說，像是一管嶄新的顏料，還是我從沒見過的顏色。

 

很多東西在藝術裡面沒有正確答案，可在李泊希的世界裡，所有事，都有解。

 

而且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關於女朋友這道題的答案，也隻有唯一解。

 

這個人需要和他一起去海大讀研究生，需要和他一起在海城就業。

 

而海大，沒有藝術系。

 

為了和李泊希一起考上海大的研究生，我必須轉專業。

 

我不聽老師和同學的勸解，放下畫筆，放下出國交換學習的機會，成天泡在圖書館裡，學那個我超級討厭的文化課。

 

朋友問我：「你不喜歡畫畫嗎？為了男人，這都能丟。」

 

我的理性告訴我，他說得對。

 

可偏偏我是學藝術的，我通常不夠理性。

 

發昏的大腦就是想和李泊希在一起。

 

為了他，我什麼都能做。

 

七七不止一次罵我戀愛腦，說我腦子被驢踢了，被下了蠱，這輩子都醒不了了。

 

可我是什麼時候清醒的呢？我認真回憶了一下，可能就那麼一天，就那麼一次，我突然被什麼擊中一般地想明白了。

 

5

 

那天是個意外，我沒去圖書館。

 

那天是我生日。

 

他答應，隻有我們兩個人過。

 

我天不亮就爬起來，化了兩個小時的妝，穿上我買了好久卻一直沒舍得穿的裙子。

 

一切都那麼美好。

 

可我剛見到他的人影，還沒走到他身旁時，我就看他接起一個電話。

 

他緊張得連招呼沒打就衝了出去。

 

我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麼要緊的事，不然他不會這樣，所以也跟著擔心起來。

 

我踩著還不熟練的高跟鞋，盡量快地朝他走去。

 

卻不小心摔在他身後扭傷了腳。

 

我疼得叫了一聲，他應該是聽到了，但他頭也沒回地跑出去了。

 

我給他打電話他不接，微信也沒回。

 

電影沒看上，約會更是沒有，我幹脆連人都找不到了。

 

就連他室友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他一夜沒回寢室，我也一夜沒睡。

 

我的生日，就在擔憂和害怕裡，過去了。

 

第二天是在學校旁邊的網吧找到他的。

 

他出來接電話，沒看到我。

 

「我把網站黑掉了，你別擔心。

 

「違不違法也幹完了，跟你沒關系，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夏時知道能怎麼樣？她要是找你麻煩，那就分手好了，你別操心了，她那麼喜歡我，不敢的。」

 

我背對著他站在網吧門口的立牌後面，親耳聽到這些話。

 

整顆心揪到了一起，眼淚一顆一顆地落下，止也止不住。

 

原來他隨便傷害我的理由，是因為我的喜歡。

 

他篤定，不管他怎麼樣，我都會包容他，會原諒他。

 

我甚至不用追問，就能猜到電話對面的人是誰。

 

他為她黑掉了整個網站，卻不願意為我，刪掉一條帖子。

 

6

 

我想起校園論壇上那條分手帖。

 

【李泊希和夏時今天分手了嗎？】

 

它從我們交往的第一天就跟著我。

 

李泊希是計算機系的校草，經常代表學校參加各種大賽，在學校像是個明星。

 

而我，「舔狗」「賤人」「癩蛤蟆」……

 

除了這些難聽的話，我的個人信息也被她們扒得一幹二淨，甚至日常的醜照，偷拍照，全都被掛上了網。

 

我走在路上會聽見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我上課會聽到後排偷拍忘記關掉的咔嚓聲。

 

這條帖子讓我差點患上了焦慮症。

 

後來我紅著眼睛去求李泊希。

 

「你幫我刪掉那條帖子行嗎？」

 

他當時是怎麼說的來著。

 

「不行。

 

「我侵入網站，擅自刪掉別人的帖子，合適嗎？夏時，我學計算機不是幹這種事的，被查到我會承擔責任的。

 

「我也勸你別報警，警察來了，影響學校聲譽，你覺得你會好過？」

 

「可是……」

 

「如果你一定要它消失，確實有一個辦法。」

 

「什麼？」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扯著他的衣袖趕緊問道。

 

「跟我分手。」

 

他告訴我想讓帖子消失的辦法，是跟他分手。

 

他說幫我刪帖違背原則。

 

可現在呢，他為了那個人，連整個網站都黑掉了。

 

7

 

我顫抖著手，給他發去微信。

 

【你在哪？】

 

沒想到，他秒回。

 

【你別怕，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很快，這條消息又被撤回了。

 

是他發給那個人的吧，隻不過我突然竄出來的消息，讓他錯發到我的對話框裡。

 

我的三十多個未接電話，無數條短信，他都沒回。

 

秒回的一條，竟然是發錯了。

 

「同學？你沒事吧？」

 

路上的一句關心，我才意識到，我的淚水和鼻涕都混到了一起，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那天晚上，李泊希過來找我。

 

他看我紅腫的眼睛，什麼都沒問，隻是雲淡風輕地道了歉。

 

「對不起，有急事，你的生日，我給你補過吧。」

 

我低著頭，眼睛腫得睜不開，小心翼翼地開口。

 

「李泊希，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也許是我的語調過於認真，與平時沒心沒肺的樣子相差太大。

 

又或者我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總之，他突然抱住了我。

 

「行，你說吧，什麼都行。」

 

「你……能刪了許依琳嗎？」

 

我感受到抱著我的身子一僵。

 

不用看我也知道，他的眉毛一定皺了起來，他生氣了。

 

8

 

那條撤回的短信，是發給許依琳的，不用求證，一定是。

 

他黑掉的網站，我也在網吧的監控裡找到了。

 

是許依琳當小三，被原配把不雅照掛到網上的網站。

 

那是他高中的女朋友，也是他的初戀。

 

如果說李泊希是我沒皮沒臉追來的，那許依琳應該是他真正喜歡的人吧。

 

平時冷靜得甚至沒有情緒的李泊希。

 

會為了她和別人打架到臉上掛彩。

 

會放棄他準備了幾個月的計算機競賽。

 

會一次又一次地放我鴿子。

 

會放棄原則，違法入侵他人網站……

 

「我想讓你刪了她。」

 

我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表現得平靜如常，眼底卻沒出息地紅了。

 

他沉默了片刻，推開我，整張臉冷得可怕。

 

「刪不了，然後呢？你會怎麼樣？」

 

那語氣，像是篤定我不會怎麼樣。

 

和他說的一樣，我不敢的，我那麼喜歡他，我怎麼舍得和他分手。

 

可那天很奇怪，我的心像少了一塊，又像多了一塊。

 

我真的第一次生出那個想法。

 

分手。

 

9

 

那時候七七問我，如果他不刪，我會分手嗎？

 

我猶豫著回道：「我也不知道。」

 

可那幾天，我沒有再聯系李泊希了，甚至那些被我盤包漿的聊天記錄，也被我一鍵刪除了。

 

我好像真的變了，不受控制地，沒有預兆地，突然變了。

 

我居然，真的做好準備，和他分手了。

 

隻是讓我意外的是，冷戰的第三天，喝醉的李泊希，竟站在我的寢室樓下淋雨。

 

我下樓的時候，他湿透的身子一下子靠了過來，整個腦袋埋在我的頸窩裡。

 

一身的酒氣，在我記憶裡，他從不會這樣。

 

我使勁地想要推開他，卻是白費力氣，他越抱越緊，勒得我喘不過氣來。

 

「李泊希，你喝多了，快放……」

 

「夏時。」他打斷了我的話。

 

沙啞著喉嚨，在我耳邊說道。

 

「我把她刪了。」

 

他居然把許依琳刪了，他居然為了我，把許依琳刪了。

 

可我，為什麼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我不確定這是怎麼回事，好像喜歡他是一種習慣，突然的無感讓我迷茫。

 

不管怎樣，我的分手計劃，就這樣，在一個亂七八糟的雨夜裡，被打斷了。

 

我和他又恢復了原來的關系，他對我唯一的要求。

 

就是不準再提許依琳。

 

10

 

和好的那天晚上，我心如止水，久違地打開那條分手帖。

 

從頭翻到尾。

 

除了那些難聽的話，我還看到了我過去的點點滴滴。

 

【李泊希和夏時今天分手了嗎？第六天。】

 

【沒有，他們好像還去看電影了，這舔狗憑什麼？】

 

憑什麼？我記得那是我們第一次看電影，是我約了他好幾次才成功的，他說他不喜歡看電影，尤其是我選的那些喜劇片。

 

所以那天，我買了最新上映的三個小時紀錄片，即便我真的很討厭紀錄片，即便我被大姨媽折磨得一點力氣也沒有，卻還是聚精會神地陪他看完了。

 

【李泊希和夏時今天分手了嗎？】

 

【沒有，我聽說有人還看見那個賤人撲上去抱男神了呢。】

 

【李泊希和夏時今天分手了嗎？】

 

【沒有。看她多傻，在這排隊給男神買豆漿呢，什麼女朋友，這不就是舔狗嗎？】

 

【李泊希和夏時今天分手了嗎？】

 

【沒有，不過男神程序設計競賽上太帥了，聽說那個女朋友連入場券都沒混到，真好笑，確定是女朋友嗎？】

 

我看著網站上一張張照片，一個個卑微又真實的我，不禁紅了眼睛。

 

這些人好像說得都沒錯，我的所作所為，不就是舔狗嗎？

 

這些年，我到底在幹什麼？

 

我突然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