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裡，是一段很長的錄音，祁聞直接點了播放。

 

【媽，這一個月時間，我以為你隻是想鬧個脾氣，沒想到你是真瘋了？都快奔五的人，居然還要離婚，不就是因為我和爸爸沒能及時察覺到你受傷嗎？況且那傷又不嚴重，你有必要上綱上線，鬧得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都輪番上陣，來家裡罵我和爸爸嗎？我都想不通，你怎麼會這麼嬌氣？以前你也不是沒受過傷，我倆以前騎電驢上街，被人撞到的時候，你一把把我抱進懷裡，直接小腿骨折，你也沒喊一句痛。現在不過是劃了一個傷口，就鬧成這個樣子，真的很無理取鬧唉。我之所以讓你聽這段錄音，隻是想要告訴你，鬧脾氣要有個限度，乖乖回家，我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咱們一家人還能像從前那樣。但你要是真的和爸爸離婚了，我以後就不會再認你這個媽了。許阿姨很好，最近還離了婚，指不定她就要跟我爸舊情復燃，到時候我一定會改口喊她叫媽，那時候你可別難過……趕緊回家吧，我還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呢。】

聽完這段錄音，心裡對於這塊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最後一絲的情感，也徹底消失。

 

我的孩子，我曾經視為一切的孩子，真的讓我好失望。

 

我或許也有錯，沒有教育好他。

 

但他既然說了，隻要離婚，就不認我這個媽，那我也能夠松一口氣。

 

反正——

 

再過兩天，就是他的十八歲生日。

 

他即將成為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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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我和這個血脈相連的孩子，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斷絕關系。

 

我不後悔，也絕不難過。

 

祁聞收回手機，目光盯著我，臉上沒有一點笑。

 

他說：「想好了嗎？真還要繼續鬧離婚？」

 

我沒立刻說話，目光落在他車上。

 

副駕駛的位置，此刻正坐著人。

 

他的目光隨我停留，皺著眉想解釋，可說出口的話，變成了斥責。

 

「一大把年紀了，你別說還想繼續鬧下去？我和珊珊什麼都沒有，她最近剛離婚，要回國定居，她朋友不多，這幾天正準備搬家，我才多幫襯了些。你別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沒的，以前就因為你心思重，咱們閨女才沒的。」

 

那個孩子，隻要一提起她，我就忍不住憤怒。

 

當初，明明是他過分。

 

如今倒打一耙，反倒將我認定成了害S孩子的兇手。

 

可笑吧。

 

所以我直接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他愣住，隨即無比憤怒。

 

直接拽著我的手腕，將我往民政局裡扯。

 

「行，離婚就離婚！像你這種沒有工作的家庭婦女，我看你之後怎麼辦，到時候可千萬別哭著回來求我！」

 

我讓他放心，我不會哭，我會笑，每天都會笑得很開心。

 

8

 

看著到手的離婚證，我才真正意義上地松了一口氣。

 

至於爸媽，知道勸說無果後，罵了我卻不孝女。

 

轉頭又將家裡養了好久的老母雞S掉，煲湯送來給我補身子。

 

袋子裡還放了一張卡，卡裡面是他們這麼多年的養老錢。

 

「現在你離了婚，一個人的日子肯定也不好過，身邊還沒有個男人幫襯，多放點錢，也省得我跟你爸擔心。」

 

我沒要那張卡，爸媽很著急，紅著眼將卡塞進我口袋。

 

「我管不了你離婚，我還管不了你收錢嗎？我跟你爸已經很擔心你了，你要是再不將這張卡收，你是想氣S我們啊！」

 

淚水還是很滾燙，砸在手背上，竟然有些疼。

 

沒辦法，我隻能收下那張卡。

 

因為隻有這樣，爸媽才能松一口氣，不再徹夜難眠。

 

至於那卡，裡面的錢我自然是一分沒有動。

 

這裡是爸媽多年的積蓄，原本應該用來防老的，不該用來接濟我。

 

至於那張刮刮樂，我從頭到尾都沒打算告訴爸媽。

 

我知道他們是天底下最愛我的人。

 

可我們的思想，不能夠同步，所以這一大筆金錢，絕對會讓我們之間產生分歧。

 

家裡的親戚很多，爸媽愛面子，到時候又是一堆麻煩事。

 

還有祁牧，爸媽很疼這個外孫，十有八九也會惦記著將這筆錢存下來，以後留給他娶媳婦。

 

但我不願意，所以幹脆不說，省掉這筆麻煩。

 

有了離婚證，我才去將這張刮刮樂兌換。

 

看著銀行卡裡的餘額，我有一種雨過天晴的感覺，覺得以後每天都能夠見到彩虹。

 

那麼多的錢，足夠我這輩子什麼都不幹，也能快樂地生活。

 

而爸媽給我的那張卡，我會每個月按時轉一筆錢進去，等到之後再給他們，當做養老錢。

 

至於我，以後沒有丈夫孩子的束縛，天大地大，任我逍遙。

 

卡裡的錢太多，我將短時間內能想到自己很想要的東西，通通買下。

 

吃喝玩樂了好些天。

 

又找了理由，買了東西寄給爸媽，他們打電話來說不要，要讓我退掉。

 

直到我說都退不了，轉手賣人也是大打折扣，他們才罷了休。

 

又罵了我幾句，不許我花錢。

 

可開視頻的時候，他們會穿戴著我買的東西，在其他認識的人面前，笑呵呵說是女兒買的，開心到不行。

 

偶然聽聞祁聞和祁牧的消息，大多都和許珊珊有關。

 

祁聞從前就很喜歡許珊珊，現在離了婚，兩個人自然而然走得更近。

 

還有祁牧，會笑嘻嘻喊她許媽，在她面前乖到不行。

 

又或許是為了故意在我面前炫耀。

 

換了無數的號碼，各種彩信發過來，裡面都是許多他們三個人的合拍照。

 

其樂融融的樣子，當真像極了一家人。

 

還好，我伸手摸了摸胸口，那個地方現在一點也不會因為他們而急速跳動了。

 

我穿著漂亮的裙子，畫著精致的妝容。

 

雖然年近五十，但現在心態好，又不會因為柴米油鹽而憂心。整個人像是年輕了好幾歲。

 

偏偏就是這麼巧，我竟然又重新遇到了李祺。

 

那個在高中校園時，曾經說過很喜歡很喜歡我的少年，我甚至一度有些動心。

 

再然後，我被混混圍堵，他拋下我一個人離開。

 

這段感情，就此終結。

 

而他現在混得還不錯，但同樣是離了婚，有一個女兒。

 

所以再相遇，他毫不掩飾自己的企圖，希望能夠跟我展開一段新的戀情。

 

「咱們都這麼大年紀了，你沒有老伴，身邊缺個男人肯定也不好，我又正缺一個老婆，不如咱們搭伙過日子，我保證會對你好，怎麼樣？」

 

他說這話時，滿眼皆是優越。

 

是因為他現在混得還不錯，就認準了我這麼一個離異女人，會想攀上他。

 

還沒來得及拒絕，祁聞就出現了。

 

他猝不及防出現在我面前，也不管在場有多少人，直接抓住我手腕。

 

質問我：「沈玉君，我就說你怎麼好好地要和我離婚，原來是外面有人？」

 

好歹是多年夫妻，這話聽起來，還真是蠻惡心人的。

 

所以我直接伸手甩了他一巴掌。

 

「祁聞，不要用你那骯髒的心思來想我。我和他之間，光明磊落，也是這兩天偶然遇見。至於我和你離婚的緣由，我以為你很清楚，但是很明顯，是我高估了你的智商。」

 

我倒是想解釋，可是張開嘴，又覺得沒必要。

 

不是沒必要重復一遍自己想要離婚的緣由，而是覺得自己說出來，也沒有用。

 

因為有的人，就是聽不懂人話。

 

還不如一個巴掌，來得幹脆。

 

我轉身想離開，祁聞再次攔住我，他深深嘆了一口氣，從前每天都會被我親手熨燙的襯衫，如今上面有了許多褶皺。

 

他微彎著腰，有些頹廢：「玉君，這麼長時間，你鬧脾氣還沒鬧夠嗎？家裡沒你真的不行，我工作本來就很忙，兒子現在又正處於高考關鍵期，我拿不出那麼多時間來分心照顧他。就算之前你有什麼不滿，大不了現在我跟你道歉，咱們趕緊去復婚，這些事情我都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好嗎？」

 

我又甩了他一巴掌，罵了一句他有病。

 

「祁聞，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們之間結束了，沒有感情了，也不會再是夫妻了。我也不是老媽子，就得跟在你和祁牧身後，把你們當作巨嬰一樣照顧，知道嗎？」

 

他沉默，像是有些氣急敗壞。

 

「行啊，我三番幾次向你求和，我都不再去想你那些小脾氣，你居然還在這裡蹬鼻子上臉？你真以為我不敢和珊珊結婚？咱們這個年紀，我有房有車，還有存款，想再討個老婆很容易。你呢？一大把年紀，銀行卡裡的錢還能撐幾個月？現在出去工作也沒人要吧？隻能在這裡回頭找你的老同學，但人家指不定就是在玩弄你，你還傻乎乎地湊上去，覺得是真愛，真可笑！」

 

可笑？

 

我虛晃抬手，他迅速掐住我手腕，我同一時間踹上他雙腿之間。

 

「祁聞，滾吧，一大把年紀，要點臉吧。」

 

他痛得彎了腰，而我沒有再理他，拿起包就往外走。

 

李祺跟上來，說要送我回家，還向我展示了一下他剛買的新車。

 

我沒理，他攔住我：「玉君，咱們都不是小孩子，一大把年紀了，總要找個老伴搭伙過日子。每個男人在你身邊真不行，我肯定是你現在能夠找到的男人裡面最優秀的，你當真不再考慮考慮？」

 

我反手就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車鑰匙。

 

這車是前兩天剛提的，六位數，開起來特別拉風。

 

「李祺，如果你要給我看你的財力，那麼很抱歉，我現在挺有錢的，不用為錢折腰。如果你要說我是個女人，身邊得有個男人才過活，那我覺得你腦子挺有病。我就算以後一個人過，你總比找一個事到臨頭就隻會逃跑的膽小鬼更有用。」

 

一句話，我就將他拉回了那年盛夏。

 

其實我從未怪過他棄我而逃。

 

畢竟那時候，我們隻是同班同學，僅此而已。

 

這是時隔多年，他以為自己身為男人更具有優勢，就覺得身為女人的我處在弱勢，得依附男人而活。

 

可我不喜歡聽這種話，而我恰好有了點錢，能夠挺直腰板。

 

所以，我也不介意扯下這塊遮羞布。

 

見他沉默不語，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後就別見了，挺無趣的。」

 

9

 

又過了幾天，我見到了祁牧。

 

或者說，是他故意來找我。

 

祁牧見到我，就將一沓照片擺在我面前，上面全是他和許珊珊的合照。

 

「我當初說過的，如果你真的敢跟爸爸離婚，那麼就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媽。」

 

說完，他指了指那些照片。

 

「爸爸現在跟許媽感情挺好，兩個人還一起搞投資，我相信再過不久，我應該叫那真改口喊他叫媽了。不過我希望到時候你不要後悔，也別用血緣來道德綁架我，知道嗎？」

 

我點頭，微笑看他：「放心，我絕不後悔。」

 

他氣急敗壞離開，我優雅轉身，登上了去往外地旅行的飛機，打算去看大好山河。

 

這些年，被困在小小一方天地，滿世界隻有丈夫兒子。

 

而現在的我，能看見的世界很大，可以肆意做自己，踏遍山川河流。

 

我旅遊了三個月，去了好多地方。

 

整個人從心靈到身體，都有了極大的變化。

 

快樂容易顯年輕。

 

這句話，竟然是真理。

 

我每天都很開心，睜眼就是想著要去看怎樣好的景致，然後拍了許多的照片，記錄這一路前行的腳步。

 

玩得有些累，就回到我新買的公寓裡休息一段時間。

 

偶然對他們有所聽聞。

 

原本以為, 祁聞會和許珊珊結婚。

 

結果沒想到——

 

許珊珊不僅沒離婚, 還在幹一些不太好的事, 以那投資的名義，直接卷走了祁聞所有錢。

 

還有祁牧, 曾經我和祁聞每年給他攢的錢。

 

也全部被他親手給了許珊珊，說是要給新媽媽的見面禮。

 

到最後, 這些錢全都被卷走, 連帶著那個人，也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祁聞還抵押了房子車子。

 

為此，他母親知道這件事, 直接怒火攻心, 當時就進了醫院。

 

本就雪上加霜的祁聞, 這下子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兩個老人，一個前兩年就去世了。

 

另一個現在正在重症監護室, 每天都得上儀器續命，可到底沒堅持太久，撒手人寰。

 

臨走前，還不忘將自己這麼多年攢的養老積蓄, 全都塞給祁聞。

 

祁牧年輕氣盛, 不肯吃這個啞巴虧，到處去瘋找許珊珊，也不去上學, 成績一落千丈。

 

爸媽來找我, 想讓我去勸一勸祁牧。

 

我沒聽, 畢竟這個兒子，他曾親口說過要和我斷絕關系。

 

爸媽想偷偷幫, 我先一步哭出聲，學著他們用親情的刀來綁架我的模樣，先一步道德綁架他們。

 

讓他們……連連保證不再插手此事。

 

至於這父子倆，竟然真的找到了許珊珊和她丈夫, 四個人扭打到了一塊，祁牧不甘示弱。

 

又奈何對方手裡有刀。

 

捅過來的瞬間。

 

祁聞推開他，當場被開膛破肚, 送進了醫院，人倒是活下來了, 但極其虛弱, 這輩子都離不開病床。

 

他點頭，又重復了一遍：「所以，能去做飯了嗎？」

 

「那還」父子兩——

 

一個癱瘓在床，一個被迫退學。

 

而他們手裡沒有錢, 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苦不堪言, 隻能回到臨時租的出租屋，祁牧小小年紀，就要開始賺錢養家。

 

他從前沒有怎麼幹過家務活, 所以沒幹幾天, 就開始暴躁不已, 甚至對祁聞口出惡言。

 

然後又想起我，到處去找聯系方式，想求我回來, 替他照顧祁聞。

 

我自然不會同意。

 

還賣了當地的房子，去到我很喜歡的一個城市安頓。

 

那裡春暖花開，我會是一個很自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