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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她說完,後退幾步,恭恭敬敬朝著大長老一禮:「時辰差不多了,大長老,待我母親一到,便可舉行儀式了。」
眾人啞然,唯有崔解意眼中滿是目的達成的喜色。
可實際上,事實可並不如她所想。
我落座,從翠袖手中接過一個袋子,朗聲道:「不必等了,你母親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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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座皆驚,而其中反應最大的,當屬崔解意。
她怒睜著一雙圓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我也不拖沓,直接將手中袋子甩到她面前,淡淡道:「畢竟,你永遠等不來一個S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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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解意來不及消化我的意思,火急火燎地將那袋子拆開,裡邊赫然是一個翠綠色的手镯,成色上乘,隻一些泥點血漬粉飾了原本的好顏色。
她臉色變了又變,怒道:
「你拿個假镯子來是要做什麼?嚇唬我不成?!」
「妹妹既認出來了,我便直說了,昨日探子便來報,你那母親不幸遇到山匪,已然墜下懸崖,屍骨無存了。」
崔解意狀若癲狂,朝我靠近幾步:「黎王殿下親自派人護送我母親,怎麼可能出事?」
我不答,心中卻明如鏡臺。
崔解意所求,不過是解決她母親不能並入崔家祖籍,S後不能受崔家供奉一事。
可她所託之人,偏生是黎王,保不齊商談之時,還威脅了一嘴。
她耍了小聰明,自以為黎王會助她,卻不想,人家隻想給她使絆子,進而分裂允王勢力而已。
這樣一來,竇氏S,便是這一局最好的解法。
既讓崔解意了無牽掛地入了這崔府祖籍,又順帶分裂了她與允王的關系。
好個一石二鳥。
「不,我母親會來的,她會來的!隻是車馬慢了些……」
我被這一聲叫嚷回過神,瞧著殿中發髻散亂的崔解意,隻是起身從她身側走過。
「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在此處等著。」
「看她到底會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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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解意終究是沒等來竇氏。
她私會黎王的事情還被父親得知了去,發了好大的火。
須知,她與允王大婚在即,卻為此事跑去與黎王私會,若是張揚出去,不僅是崔家的醜聞,更是惹怒天家的大罪。
父親將她關在祠堂悔過,在她出嫁之前,不準踏出半步,就連她隨行的侍女也被重罰,打了十大板發賣了出去。
可這些事,允王又怎會沒有耳聞。
隻從他大婚那日,臉上不曾出現笑意便能知曉。
次日允王府便傳來消息,允王妃新婚之夜惹怒了允王,允王拂袖離去,歇在書房,閉門不見人,隻留下允王妃獨守空房。
之後回門的時候,二人也顯得十分生分,裴岑璟眼底全然沒有了那日陛下賜婚後,在我面前維護她時的愛意。
而崔解意面色憔悴,縱是蓋了厚重的粉,眼底烏青還是若隱若現。
三月後,周邊各國使者來朝,齊聚上京。
陛下於朝雲殿設宴,權貴雲集。
父親身為陛下近臣,受邀帶我一同前去。
落座之時,剛巧對上崔解意投來的怨懟目光。
我笑著回避,隻安靜觀察著宴上局勢。
席間,不少使者問起,先前崔府上空天現祥瑞,鳳凰翱翔的奇景。
甚至有使者直接借機獻禮,朝著崔解意道:「王妃名引棠,海棠花素有玉堂富貴的意思,正與王妃的稀世命格相稱!特贈予王妃。」
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這使者怕是將允王妃認作是我了。
眾人啞然,一旁的裴岑璟也隻顧低頭飲酒,不發一言。
崔解意勉強撐起一個笑容,安靜地放下了手中茶盞道:「也是,歷來都是嫡姐名聲在外,自出生起便身負鳳主命格的預言,如今……卻是我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崔家三小姐成了允王妃,使者認錯也並不奇怪。」
她這話,乍一聽是給了使者臺階下,實則卻是拐著彎斥責我鳩佔鵲巢,得崔家多年供養,卻一朝淪為棄子。
使者聞言,連連道歉,立刻便要收了那一盒海棠花。
「且慢!」
一道清麗女聲傳來,眾人抬頭望去,竟是一直沉默的言昭公主發了聲。
「這海棠,色澤鮮麗,倒讓我想起了傳聞中的鳳凰花,記得王妃得國師批命當日,手腕上曾顯出一朵鳳凰花印記,隨後有鳳凰飛出,天現異象……」
此話一出,頓時將崔解意推上了風口浪尖。
馬上有使臣附和:「大周素有天朝之稱,我等小國敬仰非常,今日若是能夠得見神跡,便是S也無憾了!」
「是呀!還請王妃能夠讓我等一睹奇觀,全我等心願。」
……
黎王看熱鬧不嫌事大,也玩笑道:「皇兄行事畏首畏尾,我記得王妃卻是果敢剛毅之人,既是王妃引動的異象,今日不過是將那日的情形重演一遭,試試又何妨?」
這一番話,讓裴岑璟的臉色有些掛不住,竟也望向了崔解意,眼神示意她做些表現。
可她偏偏如此遲疑不應允,反倒叫眾人心中存疑。
崔解意心中慌亂,面上青一陣紫一陣,隻因為她自己心中比誰都清楚,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根本召不來什麼鳳凰。
可此時,還不到揭露一切的時候。
我與言昭公主對視一眼,緩緩起身。
「王妃命格特異,乃是天機,所謂天機不可泄露,異象若是想召來便能召來,那王妃豈不成了戲班子裡的角兒?」
「諸位若是實在想看,臣女當日有幸得見,願盡力為諸位還原當日景象。」
明眼人都瞧得出我要為崔解意解圍的意思,陛下自然欣然應允。
「獻醜!」
當我口中念念有詞,憑空從袖中甩出一團焰火時,周圍人皆屏息斂聲,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袖袍,半晌才驚叫起來。
而隨著我的動作變大,逐漸移步至殿外,陛下竟率先起身,由言昭公主攙扶著來到殿外。
赤烈的焰火在我袖袍間翻飛。
最後一刻,我用力一擲,焰火便在墨色的夜空中綻開,成了一隻栩栩如生的火鳳。
此情此景,恰如崔解意得批鳳格那日一般。眾人看著天際間翱翔的火鳳,發出驚呼之聲。
「西硫滅國後,這鳳凰戲法,朕也有許多年沒見到了。」
皇帝面露惆悵,望著天空久久嘆息。
我當即答道:「陛下見多識廣,臣女幼時入宮,還記得允王殿下身邊有一婢女正是西硫國人,這鳳凰戲法正是師從那人。」
皇帝龍顏大悅,高聲道:「你有心了,賞!」
裴岑璟的目光望了過來,眼眸中滿是驚詫,崔解意則是低著頭,手中帕子早已被捏得變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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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既罷,我在殿外透氣,黑暗中一個人影緩步走來。
是裴岑璟。
像從前小時候那樣,他站在我身側,抬眸望向夜空,目光卻不似從前寧靜。
「這件事,你是從何時起知道的?」
「從六歲那年我得知你怕黑,決定學習這戲法開始……」
我轉頭,與裴岑璟四目相對:「從那日國師批命後她身上出現那火鳳開始,從你明知道我母親S於她之手還是為了權力堅定地選擇了她時開始。」
我話語間皆是怪罪,語氣卻很平靜。
五歲那年,我母親一屍兩命,眾人都說是那竇氏善妒,隻有我知道,她是個膽小的婦人,可她的女兒崔解意卻並不。
她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自小就天賦異稟,我還在院子裡捉蝴蝶的年紀,她便詩詞歌賦張口就來。
就連前朝宰相都贊道:「若是個男子,定然是要在官場上有一番成就,名留青史的。」
旁人或許隻為自己女兒身哀嘆幾句,當晚,她院裡卻抬出去好幾具侍從的屍首,身上鞭痕烙印遍布,S相悽慘。
我母親信佛,隻道她是S性太重,將她送去那清心寺靜修了三月。
再回來時,便是我母親即將臨盆,她忽生大病,扣留太醫。
母親S後,舅舅楊諦大怒,當即就下令徹查了此事,定了那竇氏的S罪。
這時,崔解意卻如有神助一般預言了朝堂局勢,助崔家躲過一場大劫,父親後怕不已,決定保下她母女二人的性命。
之後,便是我被送入宮中,養在皇後膝下,結識了裴岑璟,遇見了西硫侍女,也偶然得見了鳳凰戲法。
焰火漫天,美則美矣,我卻感到毛骨悚然。
隻因這鳳凰戲法,我曾在那竇氏院子裡見她耍過。
而竇,正是西硫皇族大姓。
往後十五年,平靜無波。
直到我二十歲生辰那日,再見到那戲法,以及得了國師批命的崔解意。
「引棠,此事我也沒辦法,是她向父皇……」
再度回過神來,我看見裴岑璟步步朝我靠近,在他即將碰到我的那一刻,我手中的長簪已經抵住了他的喉嚨。
「殿下,謊話若是騙騙旁人也便罷了,可我不是傻子。」
「鳳凰戲法需要大量的煙硝火藥,若是沒有你支持,她如何能準備妥當,又如何能夠誘得國師配合那竇氏施展戲法,將一場騙局做得天衣無縫?」
他的腳步頓在了原地,目光凝視著我,眼底湧上一絲情緒:「是,你是於本王有恩,可解意自有一番神通,屢次助本王趨吉避兇,本王如今需要她。」
「你若是願意,日後待本王登基,自可上崔家求娶你……」
「不必!」
我退後幾步,語氣驟然加重,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轉身離開:
「你我早已不是一路人,引棠在這裡就祝殿下,早日入主東宮了。」
8
這場宮宴之後,關於允王妃鳳主命格是假的傳言,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畢竟除我之外,京中還有不少黎王黨羽為阻撓允王,不惜一切都要將這消息放大。
謠言一傳十,十傳百,便變了意味,竟有人稱允王不得鳳主扶持,並非正統,不應入主東宮。
從前他們借命格為自己造了多大的勢,如今便反噬得有多嚴重。
我抬眸遠望,那空中風箏飄搖不定,片刻後又直直墜落,不見蹤影。
「在想什麼?」
身側,言昭公主的聲音傳來,我挑眉一笑:「隻覺得這風箏甚是有趣,飛在天邊時風光無限,一朝摔落則屍骨無存,倒是契合如今允王府的情形。」
「依你所見呢?她們接下來會怎麼做?」
我沉思片刻:「如今竇氏已S,世間無人能助她施展鳳凰戲法……」
「她大概,隻能劍走偏鋒。」
那日我在宮宴上當眾施展了鳳凰戲法。
崔解意並非蠢人,自然不會求到我跟前來助她重新奪回世人信任。
於是,她再次企圖以谶言成真的結局重新奪回世人信任,為裴岑璟造勢。
京中傳出消息,稱她在金明詩會上揚言,三日後我朝與懷安國在朽木峽谷之戰將會大敗。
此戰,我朝帶兵將領乃是黎王麾下老將,鎮國將軍。
黎王那邊聽聞此消息,卻並沒有什麼動靜,怕隻是將崔解意的話當作了兒戲。
可依據我從前對於崔解意的了解,她絕不會做沒把握之事。
我乘車馬來了大相國寺。
黎王此人自小跟在軍隊中歷練,對戰爭極其敬畏,每逢軍士出徵,從不信神佛的他都會在大相國寺為軍士祈福做法。
踏入大殿的瞬間,黎王機敏地轉頭望過來,戲謔道:「若是旁人出現在此處,本王倒也隻當是偶遇,可既是崔姑娘,那必然是在此等候本王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