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3章
我不要憐憫!誰都別想可憐我!
我抬腿想跑,卻被絆倒在地上。
我爬不起來了。
我好痛啊,爹爹,哥哥,我好痛。
16.
李宗恪終於知道我病入膏肓了。
他沉默著,空氣裡是令人窒息的靜謐。
「不治之症?藥石無醫?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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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暴起,像是吃人的惡鬼,拔刀就向太醫們砍過去。
「你們這群庸醫!庸醫!你們說誰會S,啊!你們說誰會S!」
「朕的貴妃長命百歲,她怎麼可能快S了!」
「朕要割掉你們的舌頭!朕要宰了你們!」
他在我的病榻前大鬧一通,真是吵S了。
「李宗恪。」
我睜眼抓住他的衣袍,他手裡的刀當啷就掉在地上。
他一聲聲應著:「朕在,媚魚,我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疼了?」
他朝我伸手,滿臉緊張和心疼。
「別碰我。」我輕聲開口,不帶半點情緒。
「畢竟,你愛的是宋明嫣,你親口說過的,你的好,隻屬於她。」
李宗恪的瞳孔猛地一抖,他抱著腦袋,慢慢地發出痛苦的悲鳴,一聲接一聲,又傷又悔。
好像是在回憶,這段時間他對我的所作所為。
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砸下來。
他居然跑了。
這個孬種,他甚至不敢看我一眼。
李宗恪消失了整整三天。
再出現的時候,他雙眼烏青、胡子拉碴地跪倒在榻邊。
他求我原諒他,他說他愛我,真的愛我。
我差點沒吐出來。
「媚魚,是我不好,我總以為,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有很多時間幹嗎呢?留著讓你無休無止地欺負我麼?
我懶得跟他廢話,就那麼靜靜聽著。
「我怎麼能到快要失去你的時候,才敢承認,我離不開你了。」
「我守著對別的女人的愧疚,我仗著你總是遷就我,不停地傷害你,是我混賬。」
「讓我彌補你,求你,媚魚,讓我彌補我的錯誤。」
我背對著他,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他還在跪著。
就這麼僵持了幾天,一趟又一趟的人來勸他:「陛下對貴妃情深義重,但也要保重龍體啊。」
情深義重?呵,屁。
他是在感動他自己呢。
我想了想,還是得好好折磨折磨他,就這麼讓他跪著,太便宜他了。
我要讓他笑著哭,哭著笑,讓他疼,讓他累,給他希望又讓他失望。
我S了,他也別想痛快地苟活。
17.
我跟李宗恪說:「你起來。」
他的眼睛亮了。
我說我想蕩秋千。
他的表情落寞了一瞬,像是在跟我道歉。
然後立馬動手,把曾經被我燒掉的秋千架,好好打理了一番。
第三天,我的院子裡多出一架纏著紫藤花的秋千。
我坐在上面,蕩了兩下,曬著太陽還挺舒服。
李宗恪在我身邊喋喋不休,說他想起了從前。
我剛進宮那會兒,羞得很。
有一日我午睡後,蓬頭垢面地坐在秋千上晃蕩。
誰知李宗恪突然就來了,急得我鞋都沒穿,裹著一腳泥溜進寢殿,在廊間留下一串泥濘的腳印。
後來,是他親手替我洗淨腳上的塵土。
他說,他從沒見過那麼鮮活的姑娘。
我淺淺地笑了。
「再鮮活的人,也會被一個情字磨得了無生氣,你說,是不是。」
李宗恪不吭聲了。
我提腳起身,衝他擺擺手,平淡地開口:「拆了吧,看著煩。」
18.
我的情緒開始喜怒無常。
我故意表現出一點戀舊的傾向,李宗恪就把以往的美好回憶,一件一件搬出來,企圖能用舊情讓我感動。
他帶我去採蓮蓬。
前一刻我還高高興興的,跟他說,記得以前我為了給他採蓮蓬,貪心得很,一池子的蓮蓬都快被我割沒了,最後把船都壓翻了。
當然,我也掉進水裡,頂著一頭荷葉爬上岸,最後什麼都沒撈著。
李宗恪跟著我笑,他說我笨。
「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好,總是一股腦地不管不顧。」
我的笑容淡了下去。
「是啊,我就是笨,所以別人才不拿我當回事,李宗恪,你知道我為你犯傻,覺得特別有成就感,是不是?」
他的笑僵在臉上。
我說:「跳下去。」
他盯著我默了半晌,苦苦地勾了勾唇角。
「媚魚,是我欠你的,我一件一件向你贖罪。」
他一頭扎進水裡。
他說我從前為他受的傷,現在換他來受,隻要我高興,隻要我能笑一笑。
李宗恪在水裡泡了半個多時辰,當天夜裡就發起高燒。
我晾了他幾天,然後帶著粥去探望他,故作動容。
我說別傷害自己,我會心疼的。
我用一碗白粥,給他制造錯覺。
他大概以為他那點廉價的自我犧牲,真能挽回我的心意,能彌補他對我造成的傷害。
我讓他相信,隻要他傷害自己,我就會心軟。
從此,不必我開口。
但凡我不高興、不吃藥、吃不下飯,他就自覺地弄出一身傷。
然後看我虛偽地掉兩滴眼淚,說一句心疼,對他笑上幾日,他就覺得什麼都值了。
我不停地跟他確認:「李宗恪,你是不是特別愛我,是不是沒有我,你都活不下去了。」
後來他也不停地跟我說:「媚魚,沒有你,我活不下去了。」
他好像真的騙過了自己,相信了自己是個一往情深的大情種。
他對我幾乎是言聽計從,無限包容。
19.
夏天時悶熱,可太醫說我不能貪涼,我的寢殿就沒放太多的冰。
李宗恪汗流浃背地坐在榻邊,給我打著扇子哄我睡覺。
有人過來,悄悄跟他說:「皇上,呈元宮那位說,要見您。」
李宗恪有些心虛地覷著我,不耐煩地揮手,把來人打發走了。
呈元宮裡,住著宋明嫣。
我面上波瀾不驚,其實指甲都快把手心戳破了。
瞧我的爛記性,險些將她給忘了。
我挑李宗恪最忙的時候,帶著宋明嫣去了京郊的野貓崗。
那地方陰森森地瘆人,不時響著悽厲的貓叫。
我解開她腿上的布條,露出她還未長好的血肉。
已經有幾隻野貓聞著味兒過來了,它們可不是病貓,沒那麼溫順。
宋明嫣再沒有了囂張氣焰,她抱著我的腿,哭嚎著求饒。
我一腳將她踹翻在S人坑裡。
「宋明嫣,你就是個窩囊廢!欺軟怕硬的東西!」
「小病貓那麼親人,你還抱過它,你怎麼忍心S了它?」
「當日你看著它在你手下苦苦掙扎,欺凌弱小的感覺很痛快吧?你沒想過報應來得這樣快,曾經被你踩在腳下的小東西,也能要了你的命吧。」
一大群野貓撲在宋明嫣身上啃咬,她拖著雙腿,尖叫著往坑外爬。
「救救我,求求你了,娘娘,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救救我……」
我的小貓,它不會說話,但它爬向我的那一刻,一定也很想我能救救它吧。
它犯了什麼錯呢,何必要遭那種罪。
它唯一的錯,大概就是遇見了我。
20.
回到宮中時天已經黑了。
李宗恪在寢殿裡等著我。
我和他在黑暗裡平靜地注視著對方。
他一定知道,我S了宋明嫣。
可我還是要說,我就是要親口說給他聽,我就是要讓他難受!
「宋明嫣被野貓吃了。」
「她的腿都被啃光了,還有力氣罵我呢。」
「她S之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估摸著,你若趕過去還能救下她大半個身子……」
李宗恪低沉出聲:「別說了。」
我端起桌上的茶,細品了一口,嘲諷他:「怎麼,舍不得了?」
他伸出手,替我擦去眼角的淚。
「媚魚,別哭了,我心疼。」
「你做得對,是宋明嫣活該,你想怎麼做都行,隻要你高興。」
真惡心,真惡心。
想當初他信誓旦旦說,非宋明嫣不要,再看如今,為了討我開心什麼都不管了。
男人的嘴臉,自私!虛偽!
我拿起茶杯就砸在他的頭上,繃著身子跟他吼:「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鬼話嗎?你滾!你滾了我就高興,快滾!」
我常常後悔,若知道有朝一日我也能將李宗恪玩弄於股掌,我早就這麼做了。
可惜真情總是留不住,偏偏假仁假義,他受用得很。
賤人。
21.
我生辰這日,一大早就開始嘔血,不是什麼好兆頭。
其實跟我預想的差不多,若我能S在今日,往後每年,家裡人也就隻需要難過這一回。
挺好的。
李宗恪在床前握著我的手,眼淚流得跟真的似的。
他從懷裡掏出一對戒子,哭著往我的無名指上套。
我的手吊在床沿上,聽著金戒子一聲聲從我的指上滑落,磕在腳踏上,當啷啷的,痛快。
我已經骨瘦如柴了,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套住我了。
「媚魚、媚魚,我們要生同榻、S同穴啊。」
「為什麼戴不上,為什麼戴不上!」
他嚎啕著,撕心裂肺,很吵,也很爽。
「李宗恪……」
我把他叫到跟前,冷冷地看著他。
「我周媚魚這輩子,從沒跟誰低過頭。」
「你寵我的時候我風光無限,萬人追捧,你不愛我了,我跌入泥潭也沒有跟誰認過輸。」
「唯一一次我求你,我說你別帶走我的貓,你帶走它,我會S的……」
「你明知道我從不說假話,可是你沒管我。」
「李宗恪你記著,是你S了我,是你S了周媚魚!」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李宗恪搖頭痛哭:「媚魚,全是我的錯,你快好起來,我賠給你一窩貓,我們在宮裡養一群貓。」
「我沒有不愛你,我愛你,我愛的一直是你。」
「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我都給你贖罪,你別拋下我……」
他的聲音漸漸變得遙遠。
我聽到了細碎的貓叫聲,我的小病貓來接我了。
除了它,別的貓我都不要。
「可是李宗恪,我不愛你了,我隻覺得你惡心。」
「生生世世,你和我,別再見了。」
我沒有遺憾地闔上眼。
我要讓他知道,他做的一切,他掏心掏肺的努力, 都是白費。
李宗恪搖晃著我, 痛哭失聲。
「別對我這麼殘忍, 媚魚,你說的都是氣話,我不信!」
「你活下去, 你再給我些時間,你會原諒我的。」
「你醒醒, 你別睡著……」
不甘和悔恨, 早晚會要了他的命。
22.
連枝把小病貓燒成灰, 放進我的棺椁裡。
阿爹來接我了。
「小呆子,你怎麼這麼可愛?」
「做他」「臣沒什麼高尚的情操。」
「從前沙場拼SS敵,丟了隻眼睛,缺了隻手,疼嗎?疼。怕嗎?怕。」
「可臣想著,臣多受一份苦,臣的閨女就能多讓陛下高看一分。」
「她是個傻的,愛鑽牛角尖,我怕她得不到夫君的疼愛, 心裡難過。」
「臣要讓她高高興興地、平平安安地活到老, 可是她就這麼S了……」
「她就這麼S了,留下我這個沒用的老東西!」
「說什麼保家衛國, 我閨女都沒了, 我他娘的還保誰的家、守誰的國!」
李宗恪緊緊地摳著棺材邊兒, 跌跌撞撞地跟著父親跑, 指甲縫裡全是血。
「誰敢帶走我的媚魚,我就S了誰!」
「不是,不是,我錯了, 別帶走她,別帶走她,老將軍,可憐可憐我……」
幾位公公上前攔住他, 低聲勸著:「陛下,就讓娘娘安息吧。」
……
我如願以償跟著父親回到邊塞。
他在遠離人煙的地方,養了成群的牛羊。
它們每天在我墳前咩咩叫,小病貓跟著它們在草原上瘋跑,我瞧著心裡舒坦極了。
沒兩年, 哥哥在戰場假S, 偷偷跑來跟我們團聚。
大齊的猛將,除了我父親,就隻有我哥哥, 再挑下去, 竟挑不出一個中用的。
五年後, 邊關失守。
又過兩年,皇城也破了。
李宗恪被敵軍發現時,潦草地S在貴妃的寢宮裡。
他手裡攥著一枚帶血的荷包, 還有兩枚金戒子,硬是被人摳出來,踩扁了塞進腰帶裡私吞了。
做得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