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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是啊是啊,皇後娘娘氣得臉都綠了。」萬月附和。
江錦蘇把我拉到一旁,做賊一樣悄聲問:「這大皇子明眼人都看得出壽命短,是個病鬼,你嫁誰也不該嫁他啊!」
我淡然笑之,正準備說話,被尖銳的女聲打斷。
「陸安寧,你很得意吧,把我比下去,出盡風頭。」
陳仙兒一襲白裙卓然而立,恍若仙子,如果忽略她猙獰的面部的話。
江錦蘇擋在我身前,給我出頭:
「安寧所得的一切都是她應得的,你酸什麼!」
「這京城貴女何人敢與安寧比,家世,才藝,武藝安寧樣樣頂尖,而美貌,更是她不值一提的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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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仙兒目眦欲裂,憤怒衝昏了她的頭腦。
她竟持著一花瓶就往我襲來,我正要避開,有人卻先我一步抱住我。
松柏香鑽入耳鼻。
身後一陣驚呼,琉璃瓶破碎聲和血腥氣同時傳出,蓋住松柏香。
我額頭有溫熱的液體滑落,抬眼看去,不染世俗欲望的黑眸倒映著我的臉頰。
黑眸的主人勉力扯出一笑,鮮血刺痛我的雙眼。
驚呼聲驚動皇帝,大喜日子見血,皇帝大怒吐出一口心頭血。
揚言要把陳仙兒貶為庶人,把太子發落嶺南吃苦頭,太後皇後召集太醫紛紛勸阻。
現場鬧成一團,就是沒人擔心我懷中流血不止的慕容海。
我咬牙將他抱起,坐上步輦匆匆趕去太醫院。
所幸我止血及時,沒有失血過多,太醫慕容海頭上縫了幾針。
他也是一聲不吭,隻是沉默緊抓著我的手。
我吃痛一呼,他如夢方醒般松了力道,但卻沒放開。
我目光沉沉盯ṭú₎著眼前蒼白如雪的面孔,壓抑住怒氣:「你明知我會功夫,來救我你不是給我添亂嗎?」
佛珠碰撞聲鐺鐺入耳,慕容海手不自覺撥弄著佛串,半晌才吱聲:
「我一時緊張,忘了這回事,反應過來時已經在你身前了。」
他如玉的耳尖泛紅,抿著唇探看我的表情。
我佯裝生氣厲聲詰難:「你本就是個病罐子,再多受點傷S了,我豈不是小小年紀就當寡婦了?」
驀地,他臉上的霞色退去,隻剩下如雪的白,顫抖著鴉羽長睫與我對視。
「那天來臨時,我會給你和離書,到時你也可另尋如意郎君。」
他蒼白一笑,語氣認真。
我握住他的手,斂眉沉聲:
「慕容海,你要長命百歲。」
08
京城風寒露重,不敵蘇州溫暖如春。
慕容海為我在腦袋上縫了幾針,怎麼也帶著去好好養Ṫũ̂₍傷。
不僅是帶他養傷。
我爹娘舊部在蘇州,現下時局動蕩,皇帝雖對太子失望,但仍舊偏心於他。
我不得不早做防備。
微風和煦,白絮紛飛,幾行早燕在屋檐嘰喳。
我目光下移,檐下屋裡,慈悲憫世的菩薩斂眉低頭。
慕容海端正跪坐蒲團,虔誠撥動佛珠低聲念著什麼。
白暈光環將他籠罩,竟不像世間人。
與他相處多時,他日日深居簡出,從不戀外面繁華。
清粥小菜,麻布粗衣,對他而言,似乎足矣。
與他待在一塊,我心間的一切思緒都會平復,神奇至極。
待我們回京城已是三月天,正巧在長安街遇到慕容復和陳仙兒。
我霎時覺得他們陰魂不散。
京城街道千萬條,竟也是說偶遇就偶遇的。
慕容復的眼神膠著在我和慕容海相交的手上,抿唇看不出情緒。
陳仙兒倒是長進不少,看我倒不會像從前般恨不得啖我血肉的模樣,但她眼珠子泄了密。
變化很細微,但一瞬間的嫉恨和惱怒就足夠了。
我看向慕容復,從前翩翩少年郎的模樣不再,眼中被欲望浸染,不復清明。
他驟然開口,語氣繾綣:「安寧,最近過得可好?」
手中力道突然加重,我忍痛嗤笑:「託你側妃的福,我夫君受了一番苦楚,我擔心得緊過得戰兢。」
慕容復一哽,面色難看。
陳仙兒終是忍不住:「陸安寧,你以為你有多高貴,阿復都和我說了,你就是個聯姻工具。身為郡主又如何,還不是要依附男人。」
慕容復臉色更加難看,堂堂側妃竟當街做出潑婦姿態,讓他丟了臉面。
「安寧並非聯姻工具,更不是依附男人的菟絲花,她是個勇敢堅毅的女人,要說依附,也是我在依附安寧,陳側妃莫要再說這些話了,我與安寧都不愛聽。」
清冷悠遠的聲音在我耳邊響ṱű̂⁻起,絲絲麻麻牽動我的心緒。
我不再理會他們夫妻二人,扯著慕容海的袖子離開。
本來我打算在蘇州多待一陣,但宮裡的眼線傳來信息,皇帝在位二十年載,如今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
現下宮裡局勢詭譎多變,我再不回來這京城恐怕就變天了。
我問正在禮佛的慕容海:「你想當皇帝嗎?」
慕容海依舊那副神情淡淡的模樣,隻看我一笑。
他說:「我想你日後平安喜樂,不要卷入紛爭,自由快活過完餘生,安寧。」
思緒萬千流轉心頭,我記起當年娘在燭火下為我縫衣。
橘黃燭火搖曳,娘眉眼柔和,她說:「我希望我家安寧一世安寧,自由快活過完餘生。」
耳畔的聲音將我心緒拉回,慕容海又說:
「安寧,我希望你能在遼闊的草原馳騁,耍著你的鋒利刀槍。」
「我不希望你被困於後宮爭鬥,淪為改朝換代後的犧牲品。」
09
如今太子和二皇子爭鬥得如火如荼,其他皇子根本沒有插足的餘地。
太子意氣用事,難堪大任。
二皇子S人如麻,並非明君之選。
我把目光轉向背我上轎的十六皇子,他母族式微,韜光養晦多年。
他在太子和二皇子眼皮子底下蟄伏多年,足可見其城府。
而他的母族世代是忠肝義膽,鐵骨錚錚的諫臣,為帝定是為國為民的明君。
將夏國交付給這樣的人,最好不過。
我將我全部的身價籌碼壓在十六皇子身上。
我成為了十六皇子黨。
消息一出,府裡的拜帖就沒斷過。
皇子奪位大家都想橫插一腳,但又不敢輕易站隊,站錯隊就是萬劫不復。
我首當其衝做出博弈,瞬間數十個命官紛紛跟隨我壓籌碼。
一時間宮裡局勢更加動蕩,皇帝自上次吐血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現今已經躺榻不起。
某日亮星高懸,如水月色傾瀉入屋。
白色柔光透過帷帳映照在懷中慕容海平和的臉上,我一下一下撫著他的脊背哄他入睡。
骨哨聲響起,我動作輕柔離開床榻,把陸家虎符交予S侍入宮。
太後是祖母姊妹,視我為親孫女,也是我在宮中的耳目。
突然,紫荊城中心傳來一下接著一下的喪鍾聲。
皇帝駕崩了。
在我的助力下,十六皇子強勢登基為帝。
他又以雷霆手段將試圖篡位的慕容復和二皇子等黨羽貶為庶人分別流放崖州和房陵。
並履行承諾冊封慕容海為安和王,封地富庶之地——蘇州,可自由來去京城。
新帝登基,天下大赦,萬民歡呼。
在京城待了三月有餘,新帝持政有加,愛民如子,善待良臣, 我放心將另一半虎符交給他,隻留下十幾個親兵。
懷璧其罪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
和太後她們一番道別後,我終是按捺不住。
帶著慕容海四處雲遊, 看遍民俗風情。
10
時光流轉, 又是一年柳絮紛飛。
我策馬帶著慕容海來到崖州遊歷。
為了讓他夜晚睡得舒適,我去到最大的驛站定了間上房。
恰逢民間花燈節, 我與慕容海遊玩至日下西頭, 月亮懸在空中。
遇到一餛飩攤,我拉著慕容海坐下。
喊道:「老板,兩碗餛飩,一碗不加蔥花。」
「欸, 好嘞,客……」男人聲音戛然而止。
我抬眼瞧去,竟是慕容復和陳仙兒的小攤。
他們無一不是倦色交加。
當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和傲氣無比的陳仙兒淪落至此,倒有幾分可憐。
可我隻想笑,不想憐憫。
笑慕容復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爛, 笑他們愚蠢,惹到不該惹的我。
他們更不該看輕我夫君,自保的同時我展開報復。
慕容復一身麻衣打著幾個補丁,陳仙兒還好些, 衣裙還是幹淨完整的。
「你來幹什麼!來看我笑話的嗎!」陳仙兒聲嘶力竭嘶喊。
我饒有興致看向他們。
慕容復竟裝若無人向我走來ẗũ̂ₜ, 被慕容海抵劍擋住。
他深情又作嘔叫著我名寧寧。
我頓時感到一股低氣壓從慕容海身上襲來。
我當即攬住身前人的腰, 說道:「放肆!區區庶民敢直呼我名!」
沒等我教訓他,陳仙兒就不顧臉面扯著慕容復袖子, 粗布麻衣經不起折騰,當場裂開,隻剩下條破洞裡褲。
「你這個賤男人, 居然妄想和她舊情復燃?我呸,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麼模樣!」
我頭一次覺得陳仙兒說得對。
「我累S累活想法養著你, 你個沒良心的,淪為平民居然還想攀高枝, 你也配!」
發瘋的陳仙兒抡著拳頭一下下砸在慕容復身上,慕容復也沒站著挨打, 反手一巴掌扇在陳仙兒臉上。
扇得陳仙兒一個趔趄倒在地上。
他們二人相互抱怨,相互廝打。
貧賤夫妻百事哀,當初為愛不顧一切的兩人如今相看兩厭。
我和慕容海默默退出鬧劇。
11
慕容海陪著我雲遊三年,身體一日比一日病弱。
藥醫谷的醫仙都說他能活這麼久已經是奇跡,因為他打母胎生下就染上毒物。
這年冬天,白雪紛紛如梨花飄揚。
我的夫君慕容海長眠於世,我把他葬在鳶尾花谷。
他活著,我要他端坐佛臺, 不染刀血。
他S去,我要他葬於花海,不染汙泥。
年後, 我路過一寺廟人聲鼎沸。
高高的臺階上, 有兩人身著明黃色帝袍——新帝新後。
身旁一稚童天真低嘆開口:「他們站得真高, 我也想站那麼高。」
我轉身,隨口道:
「那高處我去過。」
「沒意思。」
12
有一天一郎君對我說,想讓我日後平安喜樂, 自由快活過餘生。
於是我扔掉所有的昨天。
打那起我的腳步變得輕盈,我的城府化作灰燼。
迎接我的,是新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