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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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兔是我在福利院認的大哥。
我小時候因親子鑑定失敗就被送去福利院,而小孩子的惡意有時候是最可怕的。
我長得可愛說話也甜,福利院老師們很喜歡我,有些孩子們就覺得是我分走了他們的愛。
我被關進廁所,被打破頭,然而當我指認他們時,他們卻哭著說我在冤枉人,甚至連其他小孩也幫他們作證。
小時候的我不懂示弱,隻會崩潰大吵大鬧,漸漸地老師們也失去耐心。
我隻能在一次次受欺負中逐漸學會當一個綠茶,學會對欺負我的人示好,學會忍耐和退讓,學會適當犧牲給自己換取更大利益。
而沈小兔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作為新來的,還是個有兔耳朵的男孩子,他理所當然地被我們關進了廁所。
大孩子們直接往沈小兔身上吐唾沫砸拳頭,而我作為福利院小團體裡的新成員,隻有在最後面幫忙罵兩句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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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的耳朵很醜!
「老師發的大白兔奶糖,全……全部交給我!」
但沈小兔直接把大家都打趴下了,那些曾經欺負我的人,都倒在地上哭著求他別打了。
我心中快意,也機靈地閉眼倒下,希望沈小兔能忽略我。
但顯然他沒打算放過我這個臉上幹幹淨淨的幫兇。
他一把拎起我,我害怕地把兜裡的奶糖都掏給他,卻隻瞧見他嫌棄的目光。
「不會罵人下次就別罵了,怪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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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他拒絕我的奶糖的樣子有多帥,我之後就索性跟著他,天天在他耳邊叫哥哥。
「小兔哥哥,我來幫你分飯飯!
「小兔哥哥,我來幫你盛湯湯!」
這大腿我一抱就抱了八年,我的綠茶技藝越發到家,哥哥也越喊越順口。隻是懂事後沈小兔總是會被我喊得臉紅。
成年後我們都離開了福利院,我靠參加廉價女團演出、端盤子、收廢紙板給我們攢夠了大學學費,沈小兔卻不知去向,我滿世界地找他,卻總也找不到。
後來我才知道,是他的親生父母來把他尋回家了。
再見面時,我故意挽著體院的學弟,姿態親密地叫哥哥。
沈小兔一把扯過我。
「時雨!你是對誰都能叫哥哥嗎?」
我笑著親上學弟的臉。
「當然不是啊,這是我男朋友,我就喜歡大奶小狗,這是他的八塊腹肌,這是他的最新款手機,這是他的……」
沈小兔的眼裡滿是荒唐的震驚和滿溢的難過,他垂眼沉默了會兒,又勉強對著我笑。
「我知道我不該消失這麼久,是我來晚了,那我可以做你的提款機,我知道你很缺錢。」
年少的自尊心總是銳利得分明,我毫不猶豫地潑了他一臉水。「想做我的提款機的人多了去了,你還不夠格!」
我沒有再去看他的表情,自那之後他就消失在了我的世界裡。
12
想到我跟沈小兔最後的不歡而散,我就想逃。
顧悠悠聽完,卻面露感動。
「我知道,你這麼做肯定是故意的。一定是他媽媽讓你離開他,因為他要娶什麼名門妻子……」
我扶額苦笑,顧悠悠真不愧是戀愛腦人設。
「這些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現在居然得嫁給他,他肯定是要報復我,不會我又要跟他上演我逃他追,我插翅難飛的劇情吧?」
顧悠悠如夢初醒地點頭。
「難怪我們換對象如此順利,原來是劇情沒變啊……」
我愁眉苦臉,是現在收拾收拾出個國呢,還是多去廟裡拜拜佛呢?
沈故卻沒給我太多時間傷春悲秋,第二天他就親自來我家拜訪。
我看著他一臉拘謹地向我父母問好,紅著臉地問一句答一句,真忍不住感嘆此人也太會裝。
就連知道內情的顧悠悠也倒戈。
「我看是你把他想得太壞了,人家明明就很乖很單純!」
父親和沈故從天文聊到八字,再聊下去都要拜把子了。談話間隙,沈故看了眼坐得端莊的我,眼中勝券在握。我深感大事不妙,隻能搏一搏了。
我故意走到沈故身邊,直接上手摸他的兔耳朵。從前有人嘲笑著摸他的耳朵,直接被他打折了手。兔毛的觸感滾燙柔軟,我心裡卻一片冰涼,祈禱不會被兇得太慘。
沈故果然停住話頭看向我,清澈的眼裡染上莫名的情緒。
爸爸忙斥責我:
「時雨,你怎麼這麼不禮貌!」
沈故卻捉住我的手,臉色微紅,仍笑得腼腆。
「姐姐想摸,便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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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當年的沈小霸王居然能叫我姐姐!!
我感覺我命不久矣!
既然如此,我便豁出去了!我悄悄撓了兩下手臂,然後面露驚慌。
「怎麼回事,我身上好痒!」
我捋起袖子,嬌嫩的皮膚上紅痕鮮明,我裝作不知所措的樣子,顧悠悠愣愣地說:
「姐姐是過敏嗎?」
果然顧悠悠這個小笨蛋還是能派上用場的,我面露難色,不舍地看著沈故。
「看來我對兔毛過敏,可惜了,怕是不能……」
沈故打斷我的話,直接攔腰把我抱起。
「過敏可不是小事,我送你去醫院!」
去什麼醫院?我掙扎著要下來,沈故卻牢牢箍住我,把我抱上了車。
父母一臉欣慰地安慰我。
「放心,沈家就是開醫院的,讓小沈帶你去是最好不過了!」
不是商界新貴嗎?怎麼家裡是開醫院的!
似乎是看出我的鬱悶,沈故悠悠在我耳邊說:
「我母親是開醫院的,我跟著父親做生意,怎麼樣,你滿意嗎?」
汽車發動,我在副駕駛如坐針毡,沈故卻單手開車開得悠哉,甚至還分出一隻手牽我。
沈故的手大而溫暖,從前在福利院時他便是這樣牽著我,告訴我他會一直在。
遇到沈故前,我摸索著融入別人,靠說謊討好來獲取別人的喜歡和接納。是沈故告訴我,不必撒謊不必勉強,不必去討任何人的喜歡。
紅燈的間隙,我把手抽了出來,認真地看著沈故。
「我不想跟你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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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故沒有說話,他把車開到了燈塔旁邊。
連綿的海浪拍打著海岸,暮色漸近,落日在海面上畫著告別。
沈故揉了揉我的頭,像小時候那樣。
「時雨,我那次不告而別是家裡出了些事,是我不好。」
輕飄飄的一句話,似乎就揭過了。
其實我早就猜到他定是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才會突然拋下我。可是他明明是最知道我害怕被拋棄的,他明明可以告訴我一聲,甚至發短信說一聲,可他都沒有。
這個時代,等紅綠燈的十幾秒都可以打開手機刷完一個短視頻,他卻硬生生地在我的世界人間蒸發。
沒有人知道我早 6 晚 10 地忙完一天發現給他發的信息全都石沉大海時的心情,也沒有人知道我登報紙報警滿世界地找他的感受。
我甚至花錢僱了撈屍船,每天在各個海域轉,烈日暴雨從不停歇。我既希望找到他,又害怕真的發現他。
我找了一年才從福利院接到電話,說剛得知他被家人接走了,讓我們不必掛念。
好一個不必掛念,那就真的不必掛念了!
我控制著表情,擠出一個笑容。
「沈先生,我們真的不合適!」
他似乎突然黯淡了下去,喃喃自語:
「真的嗎,原來注定不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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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故答應跟我取消婚約,不過要求是借我的手機用兩天。
很奇怪的要求,但我沒理由不答應。
顧悠悠捶著胸為我心痛。
「為什麼啊,你們怎麼都沒長嘴呢?說開不就好了!也不是什麼原則性問題!」
我低頭看著院子裡盛開的向日葵,金色的花瓣在陽光下肆意舒展。
「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語是沉默的愛吧,但我覺得是愛就不會沉默,愛是有聲響的。我跟沈故重逢了這麼多次,他從沒解釋過當時為什麼不告而別。
「但他其實知道,我最在意的就是這種不告而別。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會追問為什麼拋棄我的小女孩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但哭多了就不禮貌了。」
顧悠悠看著我,一臉似懂非懂。她忽然抱住我。
「別說了,感覺你要碎了。」
我拍拍她的手。
「碎不碎我不知道,你再不松開點我要給勒S了!」
兩天後沈故來我家,把手機還我,一眼瞥見坐在沙發上的謝行。
謝行自從和顧悠悠定下婚期後,三天兩頭地往這跑,我天天被迫吃狗糧。
謝行察覺到沈故的目光,蓬松的尾巴不耐煩地甩了下。
「沈先生,我知道我男女通S,但你未婚妻還在呢,收斂點。」
沈故卻一把拎起他的衣領,眼中狠厲。大家都上來勸解,我也拉住沈故的胳膊讓他別衝動。
沈故松了手坐下,頹唐低頭,細碎的劉海遮住了他的表情。
我安撫好他剛要離開,他卻拉住我的手,把頭頂在我的後腰上。
「不要跟他結婚,好不好?」
他的聲音悶悶的,似乎帶了點鼻音。
我心中那堵牆不受控制地陷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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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故分開後,我總是有些低落。
他為什麼覺得我會跟謝行結婚呢,難道我的品位看上去這麼差?
我窩在沙發,無聊地反復解鎖手機,沈故把手機借走兩天也不知道是幹什麼。
父親招呼我把之前沈故留下的禮物還回去,他嘆著氣。
「唉,沈家這小子是真的不錯,可惜了,怎麼你就對兔毛過敏呢?」
我隻能沉默著不說話。
再次來到沈家門前,我心裡居然有些雀躍。
沈故正坐在梯子上,他手中拿著畫盤,正笨拙地畫著向日葵。
我在他身後觀賞了會兒,實在發現不了一點點藝術的美,這跟他們家牆上那幅向日葵也差太遠了。
我輕咳了兩聲,沈故回過頭來,笑意狡黠。
「我早就知道你在看了,搞得我手都抖了,怎麼樣?」
我昧著良心誇獎。
「很不錯,有一種抽象派和寫實派交錯的另類風格。」
沈故滿意地點點頭,得意的目光在看到我手邊的禮物後黯淡。
「原來你是來還東西的啊。」
氣氛一下子冷下來,我看著他低垂的眼,不知怎的開始找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