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4章
「姑娘,姑娘,你且冷靜一下,你有傷在身,又憂思極重,切不可過於激動啊!」
我抓住眼前的白發老者:「延郎呢?我的延郎呢?」
他似乎也不知道,我作勢起身要去找人。
門外一人推門進來,我隻能抬手擋住刺眼的陽光。
來人一身玄衣,頭上是一束高揚的馬尾。
「延郎!」我撲過去,去被他躲開了。
「徐二小姐,我是趙延的兄長,趙慎。」
「延郎呢?」
Advertisement
「二小姐莫急,先坐下,容我慢慢同你說。
「那日小柔跪在府門前,我問過她之後就已經派人去了南疆,隻是還未有消息來。
「太子婚禮上的事,我有所耳聞,殿下與我有些交情,我已同他解釋過了,你不必再擔心了。
「接你到侯府,是我求過母親的,她親自去徐家把你接回來的,說是給延弟祈福,你也不必擔憂。
「隻是你已經昏迷了三日有餘,還是要靜養,延弟一有消息回來,我會立刻通知你,可好?」
「多謝兄長。」
「不管你信不信,延弟替我出徵一事,非我本意,隻是我也不能忤逆父母。
「你既然叫我一聲兄長,我自會替延弟照拂你,千萬安心休養,可好?」
我點了點頭,趙慎言語不似作假,我心也稍稍安定。
小柔也回到我身邊,她兩眼紅通通的,我也隻能分出心來再安慰一下她。
希望,希望趙慎派去的人能找到延郎,希望我的延郎,平安回來。
20
在侯府住了幾日,身上的傷都結了痂。
趙慎每日派人來告知我進展,小柔也恢復過來,同我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也被她感染,想起那個夢,臉上總是帶著笑的。
可這日,趙慎找來:「太子殿下同徐大人一起來了,他們想見見你,你可願見?」
「怎好讓侯府出面做惡人,我去就是了。」
出乎意料,爹溫柔得不像話。
「身子可好些了?殿下說了,不過是一句戲言,竟把你驚著了,往我府上尋你不得,為父隻能帶著殿下來侯府了。」
爹又衝著趙慎說:「世子,老夫聽聞世子有一幅前朝古畫,甚是精妙,不知老夫可有眼福?」
我衝趙慎點點頭,他欣然帶著爹走了。
隻剩我和太子兩人。
「宓表妹,孤來給你認錯了。」可太子嘴角的笑不像是來道歉。
「若殿下真的隻是一句戲言,徐宓倒願意受罰,擾了殿下同姐姐的婚禮,徐宓認錯。」
「大家是一家人,何必說些外話,孤是太子,自然希望我朝將士都能平安回來。
「當日確實隻是戲言而已,表妹若不信,鎮南王領十萬軍,鎮南王世子就在京中,你可往他府上求證。」
「多謝殿下。」
爹和趙慎也在此時回來。
爹要帶我回府,趙慎想要阻攔,卻被太子制止。
我不願讓他難做,選擇跟爹回家。
趙慎也隻能派人叫來小柔,看著我們離開。
到了馬車上,我爹即刻變了臉。
「心思大了,家都不想回了?」
「女兒不敢。」
「你娘當年求了我一件事,就是給你取名那年。
「你娘求我,要讓你平安長大,嫁個平凡人家。
「爹努力過了,但看來,你不像是有這個福氣的人。」
「你說什麼!」
「這是前線戰報,趙延輕軍冒進,致使大敗,這武安候府,也很快就被發落了。」
「我不信!趙慎明明說,前線安穩,沒有任何消息,延郎他也答應過我,他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鎮南王投靠了太子,武安侯又怎麼能知道前線的消息?爹不會害你的。」
我冷冷地看著他:「我娘被活活逼S,我受了這麼多年磋磨,你不管不問,你會記著我娘跟你說過的話?
「你怕是連她長什麼樣都忘了吧!直說吧,太子許了你什麼?徐熙已經是太子妃了,你還要再嫁一個女兒過去嗎!」
「放肆!」爹一掌將我拍倒。
窗外傳來太子的笑聲:「姑父莫要動氣,宓兒性子烈一些,好好說就是。
「孤可不敢委屈了熙兒。
「趙延輕軍冒進,連累得鎮南王也下落不明,這鎮南王世子已經上表,孤也允了他襲爵的要求。
「你未婚夫害了他父親,把你賠給他做王妃,正好!」
我撩開窗,太子騎著馬正邪邪地笑著。
他見了我,止住了車馬,靠近我耳畔說:「你若早從了孤,孤也不會這般對你了。」
我狠狠咬住他的耳朵,他吃痛將我拽出車外。
我忙衝著車尾的小柔大喊:「快回侯府!太子勾結鎮南王世子謀害鎮南王和趙延,快去通知趙慎!」
小柔衝我跑了兩步,我又大喊:「快走!」
她又急忙往回跑。
幸好侍衛們都擔心跌至馬下的太子和我,無人去追她。
太子被人扶起,狠狠地踢了我一腳,衝著侍衛大喊:「去追那個丫鬟!」
被我父親攔住:「無妨,就算武安侯知道了,也沒有證據,不要打草驚蛇。」
太子捂著耳朵狠狠地望著我:「那她怎麼辦?」
「依照原計劃行事,隻派人盯住侯府,不讓他們向外傳消息就是。」
21
我被關了起來,手腳縛住,嘴也堵了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被關在哪,外界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
我隻期盼著小柔將消息帶到了侯府,他們能想出辦法救出延郎。
今生我已同延郎白過頭,也同他成了婚,足夠了。
被關的第三日,爹帶著人進來,給我灌下了藥,我失去了知覺,隻是意識還清醒著。
他讓人將我清洗幹淨,換上一身嫁衣,塞進了花轎。
鎮南王世子並沒有親自接我出轎,而是一個腳微跛的人背著我下了轎。
不知怎的,我總覺身下的人有些熟悉。
到了洞房裡,他將我放下,掀開我的蓋頭。
竟是韓琦!
我瞪大了眼睛,他衝我示意,又取出一瓶東西讓我聞了聞。
「二小姐,這是解藥,你很快就會恢復知覺。」
「琦哥哥,你怎會在這裡?」
「從……從那之後,我不能再參加科舉,幸好遇到了鎮南王進京,他賞識我讓我做了幕僚。
他率軍出徵時,讓我留京輔佐世子。」
「那你可知……」
「我都知道,二小姐,我早就傳出信了,隻是到現在還沒有回信。
「一會兒我會引開侍衛,你順著這張圖逃出府去,我在府外藏了匹快馬,你出了京城就往南走,知道嗎?」
韓琦將一份圖塞到我手裡,用力握了握。
「那琦哥哥你呢?」
「我要留下來,總要拖住他們。」
他探出手指堵住我的嘴:「半個時辰之後,你就恢復知覺了,床下藏著套衣服,你換上後再走,別停,別回頭。答應我!」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碰碰我,可還是收回去了。
他輕輕替我蓋上蓋頭,轉過身走到門口的時候輕輕笑了一聲:「二小姐,我一直在想你穿上嫁衣會是什麼樣子,真的,真的很美。若是將來,你同趙先鋒成了親,可要記得給我留一杯酒。」
22
半個時辰後,我恢復了知覺。
從床下拿出衣物的時候,還未幹的眼眶又淚決了堤。
那根蓮花簪正正擺在衣物中央。
我換好衣物,順著韓琦留下的路線,一路出了府,騎上馬,一路疾馳。
我不敢想他要怎樣才能為我們爭取時間,我不敢想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
別停,別回頭!
我隻能在心中重復這句話,一路向著南方跑去。
快到城門的時候,我已經有些脫力,馬匹顛簸了一下,我竟跌下馬去。
可我沒有落到地上,而是跌進了一個人懷裡。
「延郎?」
「是我,二小姐,快隨我來。」
趙慎帶著我進到一個小院,武安侯、侯夫人還有小柔都等在這裡。
那日小柔跑回了府,剛跟趙慎說完,就有人帶著聖旨封了府。
趙慎帶著小柔逃出府找到了在外的侯爺和侯夫人,就尋了南城的院子住下。
一直在這兒等著南軍的消息。
「那可有消息了嗎?」
趙慎搖了搖頭:「今日我就是去城門等消息的,不想遇到姑娘了,姑娘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又紅了眼眶,卻不知怎麼跟他說。
突然外間躍進一個人來:「回侯爺世子,屬下同鎮南王聯系上了,他們已經到了城外百裡。
王爺說,他要等京中內線消息才好進城來。」
武安侯起身重重捶了一拳:「好,速速去通知剩下的人馬,都來南城接應。」
內應?
我跪到武安侯面前:「侯爺,您在京中還有人馬?我認得那個內應,請侯爺帶人去幫他!」
武安侯有些遲疑,趙慎拉起我說:「我隨姑娘去。」
侯夫人起身要攔,卻被趙慎止住:「娘,你已經讓延弟替了我一回了,我不能總欠著他!」
趙慎帶著我快步出了院:「那人在哪?」
「鎮南王府,他叫韓琦,腳微跛,是王府的幕僚,世子快些去。」
「我知道了,姑娘放心。」
趙慎將我交到小柔手裡,就帶著人急急走了。
可小柔卻像個霜打的茄子,從我進來到現在一直避著我,現在也隻是沉默地為我揉揉腿。
「你怎麼了?」
未及我追問,她已經落下淚來。
武安侯重重嘆了口氣:「徐家姑娘,延兒他,他去了。」
我頓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23
四周很亮,我眯起眼打量著,可也看不出什麼。
忽然有一隻手輕輕放在我肩頭。
「兒,該醒了。」
我轉頭望去,是娘,不似這十年夢魘裡那樣空洞可怕,那雙眼依舊載滿了足以溺S我的溫柔。
「娘!」
「對,宓兒,該醒了。」是趙延。
「不是答應了我嗎,別停,別回頭,醒過來吧,二小姐。」是韓琦。
他們三人將手放到我背後,用力一推,將我推遠。
「不要!」我猛然坐起。
小柔見到我醒過來,跑到外面大喊:「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趙慎頭上系著孝帶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老人和一個青年。
「徐姑娘,你醒了。」趙慎低著頭,始終不敢看我。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還是本王來說吧,終歸是本王造的孽。」
「徐姑娘,你放心,現在安全了,這位是新皇,廢太子、前丞相還有我那個孽障,都已經被抓起來了。
「隻是趙延和韓琦,本王對不住他們,也對不住你。」
趙慎突然重重跪下:「是我的錯,延弟是替我從軍,韓公子,也是我去得晚了。」
新皇走過來:「諸位都是我朝忠良,是那些奸邪小人犯下的孽。論起來,我也當稱你一聲表姐,表姐若有需求,盡管開口。」
我其實不在乎是誰的錯,誰又為了誰,我隻知道,我愛過的,愛過我的, 都不在了。
我擺擺手止住了他們:「他們可安葬了嗎?」
新皇咳了咳:「還未,朕正打算追封他們, 要將兩位忠臣風光大葬!」
「宓兒?誰給這個賤種取的名字?」
「(對」鎮南王伸手攔了攔新皇:「自然可以, 那些禍首如何處理,也都交給姑娘。」
趙慎有些怔愣, 卻被鎮南王瞪了一眼。
「我隻想看看延郎和琦哥哥。」
趙慎還是起身拉過我的手:「我帶你去。」
原來隻剩兩副載著衣冠的棺材。
趙慎跪在我面前, 鼓足了勇氣說:「徐姑娘,今日之言,切莫傳到他人口中,方才提議讓你處置禍首一事,也千萬不要應下。」
我看了看他。
他捏緊了拳頭, 聲音哽咽:「都是先皇定下的計, 太子野心太大, 又心術不正,暗中給先皇下毒,把持朝政。
「先皇隻能同鎮南王商議, 由他來庇護新皇, 帶新皇離京。
「所以南疆才會有戰事, 延弟他並非S於敵手, 而是替新皇做了替身, 所以父親才不讓我去, 是我欠了延弟一條命。
「那日我已到了鎮南王府尋到了韓公子, 可鎮南王的命令, 是要韓公子縱火燒S場中所有人,他見了火起才會率軍進京。
「韓公子不願牽連無辜,已經偷偷放走了不少人,他隻能自裁,才能不被王爺追究。
「被關起來的是新皇的兄長,是他的舅父, 也是你的血親。
「本朝律法,絕不容S害血親的人,姑娘已經付出了太多,稍後我會送姑娘離開京城。」
「那就容他們活著?我們這樣的人, 就該替你們去S對不對?」
趙慎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再抬頭已是涕泗橫流:「不,姑娘,我欠延弟一條命,我會還他的,隻是你要好好活著。」
「這世道, 哪容人好好活著?趙慎,我要你活著,去變了這世道,你可千萬不能忘了。」
我起身叫人帶我去了天牢。
那些我曾畏懼的人一個個都癱倒在我面前, 他們眼中是恐懼嗎?還是絕望?
對不起了,娘,延郎,還有琦哥哥, 這世間太冷,太孤獨,我來尋你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