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她跑過來把我納入傘中，我望入她關切的眼眸，她黑漆漆的眼珠裡倒映出狼狽的我。

 

我的臉色蒼白，頭發黏在頭皮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我瞪大了眼睛，不明白我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

 

曾世安緊緊摟著我，關切地問：「我們公司在牛肉火鍋店那吃飯，我上廁所看到你出去就跟過來了，誰欺負你了？」

 

我把事情告訴她。

 

我聽到自己毫無波瀾的聲音，像在講述旁人的故事。

 

曾世安又氣又恨，紅著眼恨不得衝回酒吧，「一群賤人！早知道我快點跟上去了，給他們每人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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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憑什麼這麼作踐人！」

 

我搖搖頭，「沒必要了，都是一群不重要的人。」

 

想到我為了討好他們做出的蠢事，我都覺得自己犯賤，怪不得不受待見。

 

誰會給予一條搖尾乞憐的狗以平等的態度呢？

 

我握住她溫暖的手，低低地說：「世安，我在慢慢放下了。」

 

釘子隻剩下尾巴了，再給我一點時間。

 

20、

 

回去的路上手機一直在響，有短信，有電話，都是來自同一個人。

 

我洗完澡後忽視了電話，點開短信。

 

「楠楠，我沒有發消息讓你過來，是他們在惡作劇。」

 

「對不起，我已經說過他們了。」

 

「你淋了雨，早點回去洗澡，別感冒了，要是不舒服記得告訴我。」

 

「我今晚有事，不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放在以前他給出這麼多解釋，我早就感動得飛奔過去，現在我隻深感諷刺。

 

如果真的擔心，就不會猶豫了。

 

我隨手回復：「哦，知道了。」

 

21、

 

曾世安坐在沙發上看我回消息，冷笑道：「是姜賤人？」

 

早前我聽不得侮辱姜深的話，目今我認為世安的話很有概括性。

 

我忍俊不禁地說：「嗯，他在跟我道歉。」

 

「裝模作樣的賤人！」世安表情兇狠，「要不你去我那住？他要是晚上回來就太晦氣了！」

 

「他不會回來，而且這是我的房子。」

 

曾世安一臉疑惑，「嗯？」

 

「一年前他送給我了。」

 

市中心的一居室價值上百萬。

 

他說希望我在這座城市裡能有一個家，他會是我的家人。

 

「哈？」曾世安沉默了半晌，才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他......賤得有底線！」

 

22、

 

第六個月，釘子連肉帶血，整根拔了出來。

 

23、

 

我剛躺上床，發現林漫漫發了一條朋友圈——

 

「兜兜轉轉還是那個人，我們都曾遇到錯誤的人，幸而最後陪在彼此身邊的還是唯一正確的人。」

 

照片上柔和的燈光打在十指相扣的兩隻手上，白皙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大手手背上，藍色手表不知什麼時候被摘了下來，隻留下一點淺淡的白色痕跡。

 

好像從來沒存在過。

 

下面幾條我能看到的回復都是姜深的哥們。

 

杜似青他們。

 

「恭喜啊！有情人終成眷屬！」

 

「還是你們倆最合適！」

 

「哥就知道你們早晚會在一起的，深哥和林妹妹 99！」

 

看到這條朋友圈和幾條回復，我忍不住笑出聲，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既然你們是真正的天作之合，何必將無辜的人牽連進你們讓人豔羨的青梅竹馬的美好感情裡？

 

我知道杜似青他們看不起我，覺得我是眼饞天鵝的癩蛤蟆，是S皮賴臉跟在姜深屁股後頭的流浪狗。

 

但他們又有多高貴？

 

姜深還沒跟我分手，這是一段劈腿男和知三當三女的愛情宣言，以及他們一群令人作嘔的朋友。

 

奇怪的是，我心裡沒多難過，甚至還有一點釋然，隻是空空蕩蕩的，像心髒上漏了一個洞。

 

我用食指抹去淚珠，面無表情地回復：「尊重，祝福，你們很配。」

 

剛發出去，杜似青居然私聊我——

 

「沒想到瘌蛤蟆還有自知之明呢？」

 

「既然知道那就早點滾出姜深的世界，別利用他的愧疚感S賴在他身邊不走！」

 

「呵呵，我還真沒見過比你更不要臉的女人。」

 

杜似青，姜深身邊吠得最兇的一條狗。

 

我不明白，我跟他無冤無仇，就算在他們看來，我配不上姜深，也不至於這麼針對我。

 

還是他覺得，我會一直逆來順受？

 

以前確實是，但跟在姜深身邊這麼多年，我也學會了一件事——

 

別害怕一隻叫得兇的狗，你越怕，它越兇。

 

相反，你隻要表現出它敢叫你就敢咬它的氣勢，誰怕誰就不一定了。

 

「你在狗叫什麼？姜深為什麼不買條狗鏈拴在你的脖子上？要是你出來發瘋嚇到人怎麼辦？」

 

「如果你覺得你這樣子很屌，那你一定是傻屌。」

 

「以前看在姜深的面子上給你一點臉你就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

 

「姜深都沒說什麼呢你犯什麼賤？難道是為愛出頭？那你喜歡的是林漫漫和姜深？」

 

「如果你喜歡的是姜深，他一定更惡心你，因為他在我床上有多硬在你床上就有多軟！」

 

「如果你喜歡林漫漫那我隻能說，我是舔狗，但我起碼舔上過姜深，但你估計這輩子都隻能當狗。」

 

「而且說到配，狗和婊子，確實絕配，你們一堆屎圍著，也很相得益彰，祝你們友誼長存！」

 

劈裡啪啦打完一堆字，不等杜似青回復，我把姜深的幾個哥們全部刪除。

 

刪除林漫漫之前，我還特意截圖林漫漫的朋友圈給曾世安發過去，「世安，我好像不感到難過了。」

 

曾世安回：「寶貝，你畢業了。」

 

是的，我畢業了。

 

我從一段不平等的感情裡畢業了。

 

恭喜我吧。

 

24、

 

這晚我睡得特別早，起床才看到姜深的消息。

 

他約我下午到咖啡店見面。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他說得也正如我想的。

 

讓我沒想到的是，他會大方地直接轉我五百萬，讓我連罵他一句渣男都做不到。

 

男人和錢比，還是後者更香。

 

25、

 

釘子拔出去留了個洞。

 

不過，五百萬把洞填得滿滿當當的。

 

給一個不值得的人提供四年情緒價值和生活照顧，相等於從事了一份年薪百萬的工作。

 

不虧。

 

26、

 

晚上看著餘額，夜裡做得全是美夢。

 

第二天是周日，我起得格外早，哼著歌把姜深沒來得及帶走的東西全收起來。

 

大到衣服，小到牙刷毛巾。

 

沒找到好看一點的袋子，我幹脆將這些玩意裝進黑色的垃圾袋，拼夕夕九塊九一百個加厚款！

 

物美價廉的包裝，便宜他了！

 

他要是不想要，還能直接丟了，方便！

 

我找東西時翻到一個進水的藍色手表，跟姜深之前戴的是情侶款式，小了一號。

 

我用實習第一個月發的工資買的，有次做飯忘了摘下來不小心進了水，想著送去修，結果因為新項目太忙，沒時間，現在也不需要了。

 

實習工資兩千，情侶手表一對一千五。

 

在我看來是奢侈，在姜深這些人眼裡就是廉價，怪不得人家不要，難為他裝模作樣戴了四年。

 

我沒有一絲留戀，把它丟進垃圾桶。

 

我把姜深的東西寄到他公司，留的是他的號碼。

 

做完這些我把他的手機號、微信 QQ 乃至支付寶全部拉黑。

 

27、

 

俗話說，最合格的前任就像S了一樣，看在五百萬的份上，我保證安心入墓、絕不詐屍！

 

有我這種前女友，姜深你就偷著樂吧！

 

28、

 

得知項目負責人要升職的消息，女同事表達了一番羨慕後，問我是什麼目標支持我在這座大城市打拼。

 

我剛要脫口而出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

 

話到嘴邊，突然堵塞了。

 

看著女同事暢想跟男友在這座城市的美好未來，我漸漸出神，整個人放空了。

 

我想，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為什麼在取得一次次工作上的肯定時，我無法產生滿足感？

 

隻有松了一口氣，就像，終於又熬過了一個檻。

 

最幸福的時候，是放學獨自走一個小時的路回家。

 

慢慢悠悠的，看夕陽西下，看樹影搖曳，盡覽美景，然後迅速吃完晚飯回到房間，寫完作業後將看到的一切畫了下來。

 

這個習慣持續到中學，備考期間也沒落下，畫了兩大沓草稿紙，然後在中考結束的暑假被我媽媽全丟進灶臺裡，被大火燃盡。

 

我哭得聲嘶力竭，我媽無動於衷，滿眼恨意地咒罵我：

 

「你不好好讀書畫什麼畫？你以為家裡很有錢嗎！畫畫是有錢人的事！你也配！」

 

「你爸把你讀高中的學費都賭光了，你不想想怎麼籌到學費，整天就知道畫畫！」

 

「我省吃儉用讓你讀了初中，要是沒錢交學費上不了高中，你是想讓媽媽丟臉嗎！」

 

我知道媽媽是把在爸爸那受的氣撒到我身上，可我又有什麼辦法？

 

我哭了一天一夜，眼睛腫得連路都看不清楚。

 

從此，我為了讓媽媽能驕傲自豪而讀書，一路從普通班考進尖子班，考上重點大學，選了並不感興趣的專業。

 

媽媽走後，我為了能留在繁華的城市，能走近姜深，削尖了頭擠進這家公司，打了雞血一樣的奮鬥。

 

我的小半輩子，都是為了別人而活，而現在，我有自己的房子，有豐厚的存款，我為什麼不能好好為自己而活？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心中悄悄醞釀。

 

29、

 

回到家，我跟世安打視頻電話，鼓起勇氣說出這個想法，「我想去學畫畫。」

 

說完，我忐忑地看著她。

 

雖然不管她支不支持我都會去做，但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她的態度對我來說很重要。

 

曾世安在扣腳，頭也不抬，大大咧咧地說：「去唄，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小時候很喜歡畫畫。加油，你就是明日之星！」

 

她那麼相信我，反倒加深了我心裡的忐忑。

 

「可是我已經很久沒畫了，現在開始學習會不會太晚。」

 

曾世安隨口道：「你要靠這個賺大錢？」

 

「不是。」

 

「就是咯，興趣嘛，再晚也不晚，老了做一個跳著廣場舞畫畫的老太太，多酷啊！」

 

我被她描述的場景逗樂了，一股子自信油然而生，隔著屏幕在她臉上啵了一口，「有道理！我愛S你了世安！」

 

曾世安驕傲地抬了抬下巴，「哼哼~」

 

30、

 

上網搜羅繪畫相關信息時，我翻到一個名為「旅遊」的文件夾。

 

我一頓，回憶鋪天蓋地。

 

姜深在國外談完投資回來，一陣激烈的情事過後，我依偎在他懷裡刷到了極光的照片，再也移不開眼睛。

 

此時我們已經越來越像一對真正的情侶，所以我提出旅行的計劃。

 

他將我的頭發順到耳後，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似藏著無限柔情的吻，在我耳邊說：「好。」

 

他說忙完這段時間就跟我去看。

 

我期待了很久，做了一大堆攻略，那段時間做的夢都是跟他頭靠著頭坐在極光下。

 

結果林漫漫回來，這場旅行無人再提起。

 

我在刪除和點開間，猶豫了半天還是選擇後者。

 

早就看過了，卻還是在點開照片的一瞬間，被美景震懾住。

 

就像天邊下著一場七彩的雨，猶如仙境。

 

真的，很美。

 

我再次打開支付寶看餘額，然後將最漂亮的照片給世安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