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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姐姐的手驟然收緊:「早就跟隨嬤嬤坐小舟逃了。」
我拉著她就要往門外跑:「我們也快坐小舟逃。」
她卻一把拉住我:「沒有多餘的小舟了,那是最後一艘。」
「那我們怎麼辦?」
聽到此話,我焦急萬分。
姐姐此時比我鎮定多了,冷靜道:「房門口有個浮環,你套在身上。我們走後面繞過去,跳船逃生,切記不可松開我的手,明白嗎?」
我點點頭,緊緊地跟在她身後,摸黑走到靠船尾的甲板。
可面對漆黑一片的江水,我卻不太敢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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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舊不會水。
五歲生辰那日近乎溺S的記憶湧入腦海,讓我的腿都止不住打顫。
「月亮,姐姐這次不會讓你出事,也沒有人可以阻止我救你,你相信我嗎?」
看著姐姐堅定的眼神,我心中雖然害怕極了,聲音也有些發顫,但還是點了點頭道:「信。」
這時那伙水賊已經搜到附近,有個眼尖的發現了我和姐姐:「頭!這還有兩小娘們!」
「抱緊浮環!」姐姐衝我大喊一聲,然後迅速拉著我跳入江中。
掉入江中的瞬間,刺骨的江水將我包裹,幸好身上套了個浮環,才讓我沒有沉入江底。
「月亮,拉著姐姐的手,你隻需要蹬腿跟著我遊就行了。」
我們根本沒有多餘的思考時間,隻想盡快遠離這艘船,遠離這群水賊。
可他們卻壓根沒想過讓我們活著上岸。
水賊頭子一聲令下,無數的箭矢瞬間朝我們飛來。
姐姐在聽到水賊命令的那一刻,已經調轉方向來到我身後。
「月亮,繼續張開手往前遊,別回頭。」
我在水中本就笨拙不堪,遠沒有姐姐那般靈活,聽到箭矢射入水中的聲音,還有周圍水花四濺的情景,心中焦慮無比,想回頭看看姐姐,卻又怕給她拖後腿。
隻能哽咽道:「姐姐,你一定要小心。」
她在身後虛扶著我的浮環,一句「放心。」剛說出口,我便聽見她發出一聲悶哼。
「姐?!」我忙扭過頭看她。
可是夜裡漆黑一片,我隻能借著船上的火光看見姐姐蒼白的臉。
她卻用力將我往前一推:「別發愣,前面有船過來了,興許能救我們一命。」
我順著她的目光往前看去,果然有一艘大船朝這邊駛來。
但身後的箭矢卻始終沒有停過。
見狀我拼命繼續往前劃水,並且時刻感應著身後姐姐的動靜。
她似乎越來越沒力氣了,在大船靠近我們的那一刻,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開始往下沉。
我下意識回過頭去拉她,卻因為兩個人的重量太大,浮環直接翻了過去,連我也一同陷入水中。
抱住姐姐的那一刻,我才發現她背後竟插了好幾支箭,而她自己已經陷入昏迷。
我心中悲痛不已,抱著她拼命往上遊,卻始終遊不上去。
就當我以為我們要命喪江底時,大船上跳下來好幾人來救我們。
為首的那人,分明是謝世子。
8
我和姐姐獲救了。
謝世子從我懷中接過姐姐往船上帶,其他的侍從則將我撈了上去。
我咳了好些積水出來,釀釀跄跄地追上謝世子。
姐姐背上的傷勢極重,人隻能趴在床榻上。
船上的大夫仔細查看一番過後,沒忍住搖了搖頭。
我扯住大夫的袖子問:「什麼意思?!我姐姐還有救的,對吧?」
大夫後退一步:「箭傷太重,就算是將箭全都拔了,也怕是止不住血,更何況還有幾處傷及肺腑。恕在下無能,隻能略施幾針,讓她暫時清醒。」
聽到此話,我無力地跪跌在地上,緊緊握住姐姐的手喃喃自語:「不會的,我要替姐姐擋災的,姐姐不會有事的。」
謝世子一把將我拉起,讓大夫前去施針,我卻像失心瘋了一般瘋狂掙扎:「放開我!我姐姐沒事!我要帶她回京找御醫!御醫定能治得好她!」
謝世子用力抓著我的肩膀大聲吼道:「你冷靜點!這裡離京城至少要走半個月,這位就是聖上賜給國公府的御醫!你難道不想聽你姐姐最後要同你說些什麼嗎?!」
這時大夫已經施針完畢,姐姐「哇」地一聲吐出一大灘血水,無比虛弱地喚了聲:「月亮。」
「姐姐,姐姐...」我立馬掙脫開謝世子,連滾帶爬地來到姐姐跟前,眼前被淚水模糊到看不清她的臉龐。
她抬起手撫過我臉上的淚:「月亮別哭,姐姐說過,這次不會讓你出事,總算沒有食言。」
我抓住她的手放在臉上,哽咽地搖搖頭:「月亮沒出事,姐姐也不能有事,月亮還要給姐姐擋災。」
她輕輕摩挲了下我的臉頰:「傻月亮,姐姐從來都不需要你給我擋災。相反,你是我的妹妹,本該是我護著你才對。」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墜,努力抑制住抽泣:「那姐姐要快些好起來,否則以後會有很多人欺負月亮。」
她輕笑了一下,目光轉向我身後的謝世子:「世子,昭陽有一事相求。」
「你盡管說。」
「回京之後,能否與月亮定下親事,否則我怕鄭家,會容不下她。」
謝世子眼神微暗,輕聲哀嘆:「鄭昭陽,你何其殘忍。」
我也連忙擺手:「姐姐,我不能嫁給世子的。」
姐姐與世子分明情投意合,若不是父母阻撓,提前將有意讓姐姐入宮的消息告知了聖上,他們許是早已定親。
哪怕我曾對世子起過心思,可也早已壓在心底,讓它逐漸沉寂。
謝世子開口道:「唯獨這件事,我不能應下。但回京我會讓父母親自去尚書府,收月亮為義女,往後便在國公府生活,直至出閣。」
姐姐又看向我:「月亮,你覺得呢?」
她臉上的血色越來越淺,聲音越來越輕。
我SS緊握住她的手,大滴大滴的淚水砸落在身上:「可以,我聽姐姐的。」
「如此甚好。」她欣慰地笑了笑,嘴角又溢出好多鮮血。
我伸出手去堵,卻怎麼也堵不住。
姐姐將我的手拉開,握在掌心:「月亮,你別自責。有些事可能你一直都想不明白,姐姐今日一一告知你。」
她輕咳了一聲,繼續道:「你並非娘的親生女兒,當初她無法再生育,便去買了個婢女送入爹爹房中,這才有了你。可她善妒,容不下你娘,故而在你出生那日便賜了姨娘一杯毒酒。我娘欠你娘一條命,姐姐替她還了,還望你以後,留她一條生路好嗎?」
我哭著點頭:「好,月亮都聽姐姐的。」
她像往常那樣摸了摸我的頭,臉上帶著笑:「姐姐的月亮,最是心軟了。」
可漸漸地,她眼神開始恍惚:「娘,女兒不孝,您怕是等不到我了...」
「謝逸,對不起...」
謝世子不自覺握緊了拳,兩眼泛紅。
我伏在姐姐床頭,任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一聲聲喚著她:「姐姐,月亮會聽話,你不要離開月亮好不好。」
她最後還是給了我回應:「好,姐姐會一直...守護月亮。」
可那隻手卻無力地錘了下去,眼睛也漸漸合上。
月亮從來不會自己發光。
從今以後我的光再也落不到我身上了。
9
次日我們就近在岸邊的小鎮買了個棺材,護送姐姐回京。
那伙水賊被謝世子帶來的人捕獲,押入大牢。
在船上我還見到了方姐姐。
她哭哭啼啼地向我道歉:「嬤嬤催的急,我當時又太害怕了,才跟著她逃了,對不起。」
我目光轉向那個漆黑的棺材,裡面躺著我最愛的姐姐。
沒忍住狠狠給了方姐姐一巴掌:「但凡你花那麼一點時間來叫醒我和姐姐,她便不會S。我沒資格替她原諒你,而我,更加不會原諒你。」
此事傳入太後耳朵裡,她傳來懿旨,讓方姐姐直接回京, 不必再去。
如此自私自利,膽小如鼠之人, 饒是她也看不上。
爹娘早已收到書信,聽說娘在家中哭暈了好幾回。
在我們抬著姐姐的棺材回府那日, 又哭暈在姐姐跟前。
夜裡我給姐姐燒紙,她突然出現在我身後SS掐住我:「是你!是你害S了昭陽!該S的是你!」
我還未掙扎, 爹爹便及時將她拉開:「夠了!昭陽已經走了, 你還要害S月亮不成?!」
我跪在地上冷眼看著眼前的兩人。
一個是SS我親娘的母親。
一個是十餘年對我不聞不問的父親。
他們都愛慘了姐姐, 可也是他們親手將姐姐推向深淵。
倘若姐姐不需要進宮,便也不會要去南邊陪太後禮佛, 更加不會發生這次意外。
他們以為生下我便能替姐姐擋災,卻忽略了情感,也忽略了姐姐是個有多心軟的人。
她把我當妹妹, 那便隻是妹妹。
10
謝世子按照約定, 帶來晉國公與國公夫人, 收我為義女。
父親礙於晉國公的權勢, 又聽聞是姐姐的遺願, 隻得同意。
姐姐不在, 尚書府早已沒有什麼可留戀的。
當日我便帶著丁香跟隨謝世子來到國公府。
國公和夫人都十分和善,且因為一直沒能生個女兒, 待我更是如同親閨女一般。
我心中感激,卻也更加想姐姐了。
在我及笄過後, 柳之珣迫不及待來國公府提親。
我與他相識十年, 自幼便是歡喜冤家。
姐姐走後, 他依舊時不時來找我,帶我出門散心。
夫人問我:「可要去尚書府知會你父親一聲?」
我搖搖頭。
聽聞母親在家中整日與父親爭吵,他一怒之下納了好幾房小妾。
此時恐怕正忙著給鄭家開枝散葉。
哪有功夫管我的婚事。
成婚那日夜裡,柳之珣神秘兮兮地帶我出門。
在我困惑不解之時, 卻發覺他去的是尚書府的方向。
他帶我潛入尚書府的祠堂,對著姐姐的牌位磕了三個響頭:「阿珣深知在月亮心中無人能取代姐姐的位置,但往後有我護著月亮,還請姐姐放心。」
然後他不知從哪掏出一壺酒和兩個酒杯,笑眼盈盈地望著我:「我們敬姐姐一杯,如何?」
我眼中含淚:「好。」
姐姐,月亮似乎又找到了一束光。
鄭昭陽番外
我一直對月亮有愧, 有時也會想,若不是我娘害S了姨娘,月亮會不會過得更好。
記得小時候夏天夜裡還有蟾蜍「呱呱」叫,可後來池塘幹了,蟾蜍也不願留在我這冷清的小院。
「望至」爹娘都告訴我, 月亮是為我擋災而來。
可他們從未問過我, 是否需要。
月亮於我而言,從來都不是什麼擋災的工具。
她是妹妹。
是滿月時用胖乎乎的小手勾住我一縷頭發的妹妹。
是剛學會走路時跌跌撞撞朝我走來的妹妹。
是一歲時不會叫爹娘卻獨獨會喊姐姐的妹妹。
是見我生病會徹夜守在我床邊的妹妹。
是無論被娘罰過多少回, 見到我依舊笑吟吟的妹妹。
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妹妹。
可這般乖巧的妹妹,爹娘偏偏看不見。
無妨, 我來心疼她便是。
我與爹娘提議, 讓月亮跟我一同去學堂。
我帶她讀書識字、認識許多新朋友。
我讓本就心軟善良的她變得開朗大方, 像同齡人那般活潑。
我叫她知道,月亮真的很好。
姐姐本該要保護妹妹才是。
哪有讓妹妹替姐姐擋災的道理。
所以我救下她。
更何況,若不是我, 她本不該同我走這一遭。
我向來身子弱,或許本就不長命。
我的月亮尚且年幼,不應喪命於此。
隻是爹娘該難過了。
至於謝逸。
望來世有緣相見吧。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