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點小說
第1章
我自幼便知曉,我的出生是為了給姐姐擋災。
沒有姐姐,我連看到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當那所謂的災禍來臨,爹娘卻後悔萬分。
因為S的人不是我,而是姐姐。
1
姐姐從小體弱多病,幾乎是泡在藥罐子裡長大。
四歲那年,爹娘帶她去廟裡上香,道士說姐姐出閣前會有一次大災。
此災若是能夠化解,此後她便一帆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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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化解不了,隻怕還未出閣便香消玉殒。
爹娘成婚十餘載才有了姐姐,一直都金尊玉貴地嬌養著。
聽到此話兩人皆是慌了神,大把的銀錠子往道士懷裡塞。
問該如何化解。
道士收下銀錠子,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很簡單,隻需一位血親姊妹為其擋災即可。」
於是來年,我便出生了。
爹娘從小就告訴我,我存在的價值就是替姐姐擋災。
故而自有記憶起,我便一直跟在姐姐身邊,如同她的影子一般。
姐姐倘若出了什麼事,他們第一個責罰的定是我。
有時我也會分不清楚。
在爹娘心中,我與鄭昭陽究竟是姐妹?還是主僕?
亦或者,我隻是一個替她擋災的工具。
僅此而已。
可問題的答案處處都顯而易見。
姐姐叫鄭昭陽,光明而又美好,寄託了爹娘對她所有的祝福。
而我叫鄭月亮,僅僅是因為出生那晚,爹爹抬頭看見了天上的月亮。於是隨口說道:「那便叫月亮吧。」
就這樣草草地為我取下名字。
姐姐的院子很大,院中綠樹成蔭,各種名貴花草應有盡有,院中央還有爹爹親手給她打造的秋千藤椅。
而我的院子小而偏僻,陰冷潮湿,隻剩下一個幹涸的池塘。
記得小時候夏天夜裡還有蟾蜍「呱呱」叫,可後來池塘幹了,蟾蜍也不願留在我這冷清的小院。
我身邊隻有丁香陪著我,她是娘親尋來伺候我的婢女。
但她是啞女,平日裡隻會安靜地聽我說。
其實就連我自己,也更喜歡待在姐姐屋中。
她那夏日有冰塊降溫,冬日有上好的銀碳。
真正稱得上是冬暖夏涼,無比舒適。
最主要的是,爹娘時不時就會去她房中。
隻有在她那,我才有機會見上爹娘一面。
能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們與姐姐說笑。
聽著滿屋的歡聲笑語,會讓我情不自禁地彎起嘴角。
雖然我從來都插不上話,但這樣我也很滿足。
畢竟他們從未踏足過我的小院。
2
我一直都對爹娘抱有希望。
覺得隻要自己乖乖的,保護好姐姐,他們總能多看我一眼。
但一次又一次的事情告訴我。
在他們眼中,我始終都比不上姐姐的一根手指頭。
我的五歲生辰那日,姐姐送了我一隻風箏。
風箏是栩栩如生的蝴蝶式樣,百蝶鬧春,好看極了。
她垂眼望著我,面上掛著微笑:「生辰快樂。」
全府上下,除卻丁香,隻有姐姐記得我的生辰。
我心中激動萬分,卻又按捺住情緒,低聲回道:「謝謝姐姐。」
這是我的風箏,第一隻屬於我自己的風箏。
從前婢女們帶著姐姐放風箏時,我都會躲在一旁偷偷看。
每回姐姐將風箏遞給我,問我要不要玩時,我都隻是搖頭。
並非不想玩,而是怕被母親罵。
因為之前好幾次我玩姐姐的玩具被母親看見,她都會質問我:「誰讓你搶姐姐的東西?!」
哪怕是姐姐同她解釋,她也不願相信。
久而久之,我便不再敢碰姐姐的東西了。
姐姐許是明白我的感受,才會去買來新的風箏送我。
她身上披著一件粉嫩的薄袄子,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小月亮,去陪姐姐放風箏吧。」
我抬起頭看向她,她悄悄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這才露出兩顆小虎牙,歡喜地點點頭:「好。」
我們坐著馬車出了府,來到郊外。
說是陪她,其實是她坐在一旁看我放。
起初看著她身旁的嬤嬤婢女,我並不敢獨自去放。
姐姐隻是朝我擺擺手:「快去,你放給姐姐看,我也好偷會兒懶。」
聽到這話,我才放心大膽地離開。
原來撒開腳丫子在草地上狂奔,看著風箏高高地飛在空中的感覺如此美妙。
我拉著風箏線,回頭對著姐姐大喊:「姐姐你看!我的風箏飛得好高!」
她衝我微微一笑,而後脫下身上那件薄袄子,拿著自己的風箏走了過來:「小月亮真厲害,姐姐來跟你比比。」
不一會兒,天空出現兩隻風箏。
一隻蝴蝶,一隻大雁。
但大雁卻一直比蝴蝶飛得略低一些。
當時我震驚於我的放風箏天賦,仰著小臉對她道:「姐姐,我的蝴蝶好像要高一些。」
姐姐嘴角含笑:「是啊,小月亮最棒了。」
我看著她的側顏,心想:【姐姐怎麼這麼好看,難怪爹娘這般愛她。】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蝴蝶開始搖搖欲墜。
我急忙收緊風箏線,它卻還是直直往下落,奔著湖邊而去。
我壓根沒來得及思考,立馬撒起腿去追。
但是沒想到到湖邊時不小心滑了一跤,整個人往湖裡面栽了進去。
深秋時節,湖水冰冷刺骨,偏偏我還不識水性。
衣服被浸湿後變得笨重不堪,我隻能不斷在水中掙扎。
「姐姐!救我!」
姐姐嚇了一跳,扔下手中的風箏線就準備往湖裡跳。
卻被一旁的婢女和嬤嬤攔住:「小姐,不可。」
姐姐又氣又急,反手給了她們一巴掌:「知道不可那還不快些去救!」
她們分明是不想救我的,吞吞吐吐道:「奴婢們也不善遊水...」
姐姐一把推開她們:「行,那我親自去便是。」
兩人連忙跪下拉住她,不讓她靠近湖邊:「不可啊小姐,您身子骨弱,若是著了風寒奴婢們難辭其咎。」
「她若是S了,誰來給我擋災?娘若是問起來,你們擔得起責嗎?」
姐姐閉上雙眼,半晌才吐出這麼一句話。
五歲的我隻覺得此話比湖水還要冰冷。
原來姐姐對我好,也是因為要我替她擋災麼?
我身子疲憊得不行,水底似有千斤重的物件將我往下扯。
【那就這樣吧,希望來世能像姐姐那般幸福。】
我心裡這麼想著,便不再掙扎,任由自己沉入水底。
可惜的是,我沒S得成。
在姐姐的婢女脫掉鞋襪準備跳下水救我時,一位白衣少年將我從水裡撈了出來。
他把我放在他的腿上,使我面部朝下,而後用力拍打著我的後背。
我不受控制地嘔出一大灘水,眼神逐漸清明。
他這才將我放開。
姐姐見狀連忙用她的粉色薄袄將我包裹住,紅著一雙眼睛看著我:「月亮,你可好些了?」
微風吹過,饒是有薄袄依舊凍得我直打冷顫。
我下意識扭過頭去找救我的人,卻見他撿來那破破爛爛又湿漉漉的風箏扔到我面前:「給,你的風箏。」
我呆愣愣道:「謝,謝謝你。」
姐姐站起身來同他行禮道謝:「昭陽多謝世子救命之恩。」
他掃了姐姐一眼:「從未聽說鄭大人的千金還有位妹妹。」
姐姐不卑不亢道:「舍妹年幼,如今方到上學堂的年歲,故而一直沒來得及介紹。」
世子微微點頭,轉身離開,不再多言。
而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一頭栽在地上,暈了過去。
3
再次醒來後,我已經回到小院。
丁香伏在我的床頭沉沉睡去,感受到動靜,立馬支起身子,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額頭,然後不停地朝我比劃手勢。
她是在說:「小姐下次出門一定要叫上我,把我嚇壞了。」
我隻覺得口幹舌燥,虛弱地開口:「丁香,我想喝水。」
她連忙去倒了杯溫水,將我扶起身一點點喂給我喝。
我很是依賴地偎在她懷裡:「丁香,我病了許久嗎?」
她將我輕輕推開,然後繼續比劃。
「小姐昏睡了好幾日,一直高燒不退。我去求夫人請大夫開了藥,小姐這才逐漸好轉。」
我攏了攏身上的被子:「爹娘可有來看過我?」
丁香眼神中透著憐惜與不忍,搖了搖頭。
「那日回來後大小姐染了風寒,也病了,夫人老爺都在玉芙院。但大小姐有偷偷過來看過,還送來了一筐銀碳。」
看到這,我不由得升起一絲擔憂:「姐姐身子弱,是不是因為把薄袄讓給我才病的?」
話音剛落,門外竟傳來娘親的聲音:「你還有臉說?!自己蠢笨不堪掉水裡還要害得昭陽跟你一起受罪!」
這是娘第一次踏足我的院子,卻是帶著家法來興師問罪的。
我還未叫得出一聲「娘」,她便已經將手中的棍子遞給一旁的嬤嬤,神色漠然:「給我拖下來,打十大板。」
丁香立馬跪下瘋狂搖頭比劃:「夫人,小姐身子還未好全,使不得啊!」
可娘卻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打!」
我伏在長椅上,一聲不吭,咬牙感受著背後的疼痛。
十個板子,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
但卻徹底讓我對爹娘S了心。
娘走後,丁香哭著給我上藥,我還得扭過頭安慰她:
「不疼的,你別哭。」
這點疼痛和心裡的苦相比,的確算不了什麼。
聽說我挨了家法,姐姐次日趕過來看我。
她又換了一件粉袄子,比原先那件更加厚實,臉色卻有些蒼白。
我坐在床上,輕聲喚了句:「姐姐。」
她搬了張椅子坐在我床邊,柔聲詢問:「還疼嗎?」
我隻是搖頭,並無過多言語。
「那發熱可好些了?頭還暈不暈?」
我仍是搖了搖頭。
見我這般模樣,姐姐微嘆一口氣:「月亮,你是怨我的。」
怨嗎?好像也沒那麼怨。
她其實待我很好。
爹娘將我丟在小院,除卻吃喝外不曾管過我。
我所有的新衣裳,春夏秋冬的被褥,幾乎都是姐姐著人一手布置。
所以不光爹娘愛她,我也愛她。
畢竟自出生起,除卻丁香外,她是唯一對我好的人。
可那日湖邊的對話,如同一根刺橫在我心口。
姐姐握住我的手,滿眼真誠地看向我:「若我同你解釋,你會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