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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周璟高高舉起利劍,劍尖對準我沒有鐵衣護住的雙眼。
我拼了命地想逃離,卻像是被人點住了麻穴,動彈不了分毫。
在劍尖距離我眼眶一寸之時,周璟松了劍,如同散架木偶般,寸寸倒下。
劍從他手中脫落,朝下砸,劃過我的眼,沁出血痕,但沒有傷到要害。
周璟倒下的一瞬,我周身的桎梏恍若突然消失了般。
我坐起來,對上周璟不可置信地目光,笑著流下兩行淚。
我贏了。
贏得很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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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些我就要被周璟拉下萬劫不復的地獄。
但好在,撿回了一條命。
15
我是自個踉跄著走回家的。
周璟是被人抬回家的。
看見周璟渾身刀口潰爛的模樣,飛鳶、錦娘、江素芸眼中的驚喜都化成了實體的淚水。
喜極而泣莫不如是。
「成了?」
她們將我拉到避人處,低聲急急問。
「成了,周璟這三四月本就毒入骨髓,隻剩下強撐的軀殼。」
「如今受傷,滿身的毒素爆發,便是神醫也救不回他。」
我臉上十足的把握,叫她們都松了口氣。
不久,鬼叫聲從房內傳來。
是周璟鬼哭狼嚎:
「怎麼會?我不是男主嗎?我怎麼能S?」
「系統,我要用積分換命!武功和針法我打折抵回給你,給我續命!」
「系統!你不能走,我任務沒有失敗,這個世界還等著我去拯救,我怎麼可能連新手村都走不出去?」
「系統,你回來!你回來!」
我們屋外四人,聽著周璟的咆哮,面面相覷。
「系統」離開了,是不是說明,周璟的神通也沒了?所有人也可以脫離控制了?
「素芸,你快收拾東西回娘家,提醒你父兄注意流寇埋伏。」
江素芸猛然驚醒,帶著江家的丫鬟侍衛們風風火火朝郡守府去。
我和飛鳶錦娘,則走進屋裡。
周璟身上傷口糜爛,毒素從這些地方散發出惡臭。
他再也沒有之前俊逸公子的模樣了,而像一灘腐朽的爛肉,躺在床上,任人宰割。
飛鳶從腰際摸出雙刀,幹脆利落扎向周璟的大腿。
力度沒有絲毫減弱,角度也沒有偏離。
慘叫聲響徹整個溫府。
「月棠,果然是成了,他終於是失了那些邪術。」
飛鳶大笑著拍手,她自從入了溫府,許久沒有如此開顏了。
「既然成了,那不是可以由著咱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嗎?」
我亦是笑著坐在床側,眼直勾勾盯著周璟。
周璟頓時慌了神:「我,我是你們夫君啊,能有什麼仇?」
什麼仇?
就在幾個時辰前,周璟還舉著劍要S我。
也不顧我的生S,拽著我當肉盾。
更不要說之前,我的雙手為他而斷,再不能拿針,他卻不肯替我醫治。
還有飛鳶,被他竊取一身武藝,困在後宅,被每日的孕期反應折磨得生不如S。
周璟居然能舔著臉問,我們之間有什麼仇?
「你既不知,那我便叫你好好想想。」
我的眼神冷下,和飛鳶對視一眼。
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將雙刀遞給我。
我幹脆利落割斷了周璟雙手的經脈。
「怎麼可能?你的手?」
周璟疼得汗如雨下,眼神卻SS盯著我的手腕。
手腕的傷口早已愈合,隻有一道淺白色的疤痕。
很長一段時間,我的雙手雖看著無礙,但連基本的拿取都做不到,衣食住行都要靠小丫鬟伺候,簡直是一個半廢人。
一切都是拜周璟所賜。
但在兩周前,飛鳶苦練三月的溫氏針法小成,將我一隻手的經脈,生生縫回去了。
到如今,我雖用力還是會鑽心地疼,但總算有了些許希望。
割斷周璟的經脈,便是疼S,我也要親手來。
「原來你在騙我?還有今日的鐵衣,溫月棠,是你害我,你害我!」
「一定是因為你沒S,改變了故事走向,我才失敗了,是你!」
周璟撲騰著想要抓我,卻從床上滾下。
狼狽不堪。
我站在他面前,睥睨著,像瞧垃圾般:「不止因為我沒S。」
「從一開始,藥衫、藥膳,包括每一次的交歡,我都精心配好了毒,早就已經掏空你的五髒六腑了。」
「隻待你受傷,毒素爆發便會一發不可收拾,你必S無疑。」
「周璟,你自詡是世界的主角,可最終也不過是個靠著那什麼『系統』的凡夫俗子。」
「沒了『系統』,你什麼也不是。」
周璟聽聞真相,猛地渾身一抖:
「賤人,原來你一早就算計我了!」
我伸腳,捻上他身上的潰爛。
刺骨的疼痛,堵住了周璟即將罵出的汙言穢語。
隻留下一聲蓋過一聲的慘叫。
「飛鳶,別讓他S了,用針法吊著他的命吧。」
我轉頭看向飛鳶。
如今我的手,還不能用針法。
周璟不能如此痛快S去,他折磨我們的仇,我們要一點一點報。
16
我、飛鳶、江素芸,
我們仨都沒放過周璟。
我們要將這半年受過的欺壓和苦楚,成倍奉還給周璟。
尤其是飛鳶,她是S手組織出來的,折磨人的法子有的是。
周璟幾乎是生不如S。
但偏偏又被溫家針法吊著一口氣。
被我們仨輪番折磨。
唯獨錦娘,沒有苛待過周璟半分。
錦娘不阻止我們,但也不參與進來。
她隻是怯怯說,周璟沒有像傷我和飛鳶一般,真的傷害到她。
於她而言,周璟甚至有一層從陳員外手中把她救下的恩情。
所以,她不僅不忍對周璟下手,偶爾還會偷偷送飯菜和藥物給周璟。
我們雖知道,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直到周璟不堪受辱,發了狂,將給他送藥的錦娘壓在身下,瘋了般咬上錦娘的脖頸。
等我們聽見聲響趕到時,錦娘的脖頸已經血肉模糊。
周璟如同地府索命的鬼魅,滿嘴鮮血,桀桀笑著:「你們不S我是嗎?那我S了她,哈哈哈哈。」
「黃泉路上,我總該有個伴吧?」
「錦娘,記著這三個毒婦,是她們害了你。」
「如果不是她們,我就該是坐擁天下的帝王,你怎麼著也能做個貴妃,享無限榮寵,現在都被她們毀了哈哈哈哈!」
「你要記得,變成鬼後找她們追魂索命!」
說罷,周璟猛地俯身,似要將錦娘的脖頸咬斷。
就在飛鳶要出手時,錦娘摸到匕首,刺進了周璟的心口。
不可置信的表情不止出現在周璟臉上,
更出現在我們的臉上。
錦娘是最嬌柔的女子,膽小又溫良,我從來沒想過,親手S了周璟的人會是她。
周璟臨S前,像是用盡了渾身力氣,嘶吼著:「你們S了我這個救世主,天下大亂以後,你們都不得好S!」
聲嘶力竭的一句話,
像是不甘的掙扎,也像是詛咒。
17
在周璟S後,天下的確大亂了。
國家頃刻間分崩離析,內鬥不止,外患層出不窮。
江素芸的父兄,佔據遠安郡,自立為王。
四處打不完的仗,徵不完的兵。
民不聊生。
在瞧見醫館日日送來傷員的時候,我甚至會自我懷疑。
S了周璟是不是錯了?
「月棠姐,天下不是因為我們而亂的,我們也不該為天下負責。」
在我傷春悲秋的時候,錦娘堅定的話,從我身後傳來。
她還是嬌柔模樣,眉宇卻凌厲堅定了許多:
「難不成,你真覺得周璟那個忘恩負義的卑鄙小人,會是救世主嗎?」
自從那次周璟險些S了錦娘後,她變了很多。
那日,錦娘被周璟傷得厲害。
周璟本就是渾身毒瘡的人,他咬爛錦娘的脖頸,毒液順著傷口流進她身體裡。
連我都險些束手無策。
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閻王手裡搶回了錦娘的性命。
好全後,錦娘沉默寡言了不少,將自己關在屋中好幾日。
她對周璟,或許多少有些許情誼,S了周璟,她亦然受幾分心傷。
我以為,她要些時日走出來。
可三五日後,她如同脫胎換骨般重新出現在我們面前。
甚至在飛鳶生產脆弱,我內心不寧的時候,成為三人中的主心骨。
一邊操持著成衣館,一邊替我分擔著醫館雜務。
她憑著自個這股韌性把我們三人擰在了一塊。
而江素芸,在周璟S後,則是回了郡守府。
半年前的一切,於她而言不過是噩夢一場。
夢醒,她依舊是官家小姐,重新嫁人,許配給了青梅竹馬的小將領。
她的人生才算回到了正軌。
江素芸是幸運的,父兄沒有如同話本中陣亡於戰前,她依舊能得庇佑,安然度日。
可我們不行。
我、飛鳶、錦娘,三個女子,拼盡全力,相互扶持,才在亂世中勉強活了下來。
18
天下統一,用了十年。
這十年土地不斷割據,政權飛速更迭,也曾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但遠安郡地處偏遠,郡守江明也頗具才幹,審時度勢,居然在十年間屹立不倒,勉強護住了一方平安。
新皇一統天下,登基後為了拉攏江明,特封了他為遠安侯,駐守封地。
而飛鳶,也拿了一份冊封詔書回家。
她成了遠安郡唯一一個名正言順的女將軍。
飛鳶生完孩子後,武藝恢復了八九成,找到了江素芸搭線,自請入軍營。
當年周璟能在軍營打遍無敵手,飛鳶自也是可以。
這些年,她真刀真槍地帶出了一批又一批士兵,浴血奮戰拼出了不少功名。
而醫館,亦是背靠郡守,在這風雨飄搖的亂世中撐了下來。
我的手好之後,憑著一手溫家針法,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錦娘的繡工,在亂世沒有用武之地。戰爭時期,大伙飯都吃不飽, 對衣服更沒有追求。
成衣館開不下去,她便安居內宅十年,努力操持著我們的家, 帶大了飛鳶的兒子, 溫錦飛。
名字,是飛鳶自個取的。
她說這個孩子, 合該是我們三人共同的, 在我們三人名字裡各取了一個字, 組了這麼個簡單粗暴的名字。
溫錦飛聽見外頭的動靜, 連跑帶跳地從屋裡衝出來,吵著要看飛鳶任命的詔書。
我目光一定,落在了他腰間別著的老舊話本。
「錦飛, 你這是從那兒找來的?」
我從錦飛腰間抽出,話本赫然是當年記錄我們命運的那本。
自從周璟S後,我自己都不知道這話本被丟去了哪兒。
「從月棠娘親的床底下掃出來的, 嘿嘿,我已經看完了!」
錦飛笑吟吟地擺弄著飛鳶的詔書,沒將話本當回事。
「我覺著那話本寫得不好,肯定是叫周璟的主角自己寫的。」
「一個淺薄之輩,八成還和三位娘親有仇,才把你們寫得這樣慘。」
「要我說, 他這樣一副高高在上, 唯我獨尊的自負模樣, 怎麼可能成為天下共主?」
「他把所有功勞攬在自己身上,這樣的人,得不了民心。」
「締造天下和平,得有領袖、將軍、醫者, 也得有士兵、走卒、農民不是?」
「隻靠他一個人,怎麼可能能救這天下, 太扯了。」
我和飛鳶對視一眼, 此刻才驚覺, 在我們忙著打仗,忙著救人的時候, 錦娘她將錦飛教成了個通透識理的孩子。
是啊, 這天下, 原本就不該有主角。
每個人都是天下的一部分。
每個人在這世上活一遭, 都不該成為所謂「主角」的墊腳石。
我隨手點起火折子,燒了話本。
火光淺淺在錦飛身上。
我笑著問他, 長大後想要做什麼?
錦飛笑著一溜煙跑開,說:「不會繡花的醫師不是好將軍,日後我要做十項全能的將軍!」
錦飛跑起來的風, 帶起話本的灰燼,飛揚在院中,頃刻間消散不見。
就像是往事如煙,隨風飄散了。
我與錦娘飛鳶對視, 不自覺揚起笑意。
那如話本般的故事,到如今才算真正過去了。
我們何其幸運,沒有被話本中的命運桎梏一生。
十年前我們擰成一股繩,豁出一切去爭, 竟也爭出了安康順遂的未來。
也許,命運也並非不能改寫。
人定勝天,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