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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剛整理好爹的遺容,他就彈坐起來。

左右張望,上下其手。

驚奇大叫:「我靠!老子不會穿越了吧!」

我默默後退:「……」

起初發現野鬼不會種地,成天遊手好闲。

我想:【一起餓S算了。】

後來他招搖撞騙,混吃混喝。

我想:【仗S就老實了。】

不承想有朝一日望父成龍。

1

爹詐屍了。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問:

「吾兒,今天晚上吃什麼?」

嗓音嘶啞如厲鬼,於黑暗中發出。

我警惕地盯著他,不敢出聲回應。

爹明明斷氣S了。

S之前還叮囑我去投奔府城當丫鬟的阿姊。

不用想,這定是個借屍還魂的野鬼!

我若是應了,他指定將我囫囵吞入腹中。

於是這天晚上,我們倆的肚子輪流叫囂唱戲。

2

過了兩日。

野鬼法力高強,疑似掌控摧枯拉朽之力。

親爹一介殘軀,竟讓他治好了。

脊背挺直,瞧著比以前高挑了許多。

他步行至桌旁,對我做的野菜羹挑挑揀揀:

「這在我們那,給豬吃,豬都嫌剌嗓子。」

我敏銳捕捉到他的異常之處。

「我們那」是哪?

陰曹地府?

吃得那般好,想必不能是惡鬼吧?

唉,爹娘生前沒做過壞事,希望他們S後也能吃飽穿暖。

3

又過了三日。

野鬼徹底擺脫我爹身體裡的陳年舊疴。

興奮地在院子裡做一些奇怪的動作。

「脖子動動,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咱們來做運動!」

我皺緊眉,捂著耳朵看他。

這些動作實在有辱斯文。

但……我還是偷偷在夜裡跟著練。

野鬼實力高深莫測,這套功法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約莫跟練了五六日,果然不出我所料。

常犯的胸悶頭暈有所好轉,快走兩步,也不喘了。

而野鬼卻沒能堅持幾日。

自打能跑能跳後,他一有工夫就跑出去溜達。

今日倒是很快就回來了……

嘴裡罵罵咧咧:

「臥草!整個路稀巴爛就算了,還特麼全是屎,一雙草鞋頂屁用!」

他進門看到我在做飯,掀開鍋蓋。

眉頭皺成鹹菜幹:「怎麼又是野菜羹,老子臉都喝綠了。」

我看向他的臉。

心道:【胡吣,分明是蠟黃色。】

4

野鬼爹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時而絮絮叨叨,時而又哭又笑。

隻怕是顱內有疾。

都聽聽他說的是什麼——

「穿越人士致富三寶:肥皂、玻璃和制鹽。

「可我這赤手空拳,單槍匹馬,原材料搞不到啊……不行,不行。

「要不擺攤賣美食?

「……嘖,以前隻顧得吃和看,哪裡記得步驟,拉倒吧。」

隻聽了幾句,我便搖頭走開了。

這野鬼不是個安生過日子的。

柴不劈,地不種,成天鬼鬼祟祟,遊手好闲。

遲早餓S。

5

不事農桑,不賺錢,家裡快揭不開鍋了。

我看了眼牆角的木缸,吃完這頓就沒下頓了。

一起S了幹淨。

那天我正在灶房燒火煮飯,野鬼不知從哪廝混回來。

「蘆葦……有了!」

我被他咋呼得頭疼,趕緊躲他三丈遠。

緩了緩神,隻瞧他把灶邊引火的幹蘆葦全部燒了。

我動了動嘴,到底是不敢阻止。

蘆葦全部燒成灰,野鬼又拿水放到盛灰的碗裡泡。

他這是跟村裡的小孩似的玩過家家了?

過了一會,他把自己的衣服撕了!

就為了把碗裡的水濾出來……

幹完這些,他端著碗喜不自禁地朝我奔過來:

「我的好大兒,看我給你變個大寶貝!」

我嚇得跑出門,離他遠遠的。

又過了一會,灶房冒起滾滾濃煙,幾乎罩住整個茅屋。

我暗道不好,跑回去救火。

撲滅火,鍋裡的水已經燒得焦幹。

我擰了擰眉,準備往裡面添一勺水,就被野鬼捉住手!

「別動!

「這是蘆葦鹽!我做到了!」

我望著被他抓住的手臂,渾身發抖。

6

野鬼陰氣太重。

那天隻是短暫的接觸,我就被他體內的鬼氣入侵。

半夜突起高燒。

天光大亮時,病得起不來床。

而野鬼那屋遲遲沒有動靜,想必是又跑出去鬼混了。

跑吧,跑吧。

爹娘,孩兒要來找你們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我夢到爹娘。

他們一人著玄色長袍,一人著素白長裙,面容模糊不清。

就在我要跟爹娘走的時候,野鬼闖了進來:

「大夫!你快給我兒看看啊,可別燒成了傻子。」

我睜開一條眼縫。

看清來人是隔著兩個村的老郎中。

娘去世之前,我天天找他拿藥,診金可不便宜。

家裡的積蓄便是那時敗光的。

「你家大郎是風邪入侵,先拿點一劑藥吃吃看。」

老郎中帶來的藥箱裡備著常用藥材,飛快撿出一服藥遞給野鬼。

野鬼笑笑,遞過去診金。

問:「藥怎麼熬來著?您跟我說說。」

大夫不見怪,仔細跟他說了。

我心裡不是滋味。

野鬼又不是我親爹,他為何要給我看病?

若是我S了,天下再無人知曉他的來歷。

不對!

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他哪來的錢給我看病的?

7

我的病漸漸好轉,沒能如願跟爹娘團聚。

野鬼爹特別高興:

「終於不用做飯了,我做的飯真是狗都不吃。」

我覷他一眼。

野鬼爹這是連自己也罵上了。

長嘆了口氣。

我認命地掀開粗瓷缸子,隻看一眼,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喝!」

缸裡黃燦燦的麥子險些與缸口齊平!

我使勁揉了揉眼眶。

然後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粒,在指腹捻開,放到嘴裡。

滿嘴的麥香,越嚼越香。

是真的……

野鬼爹像沒長脊骨似的歪在門上,嗤笑一聲。

我瞬間頭皮一緊,身子僵直。

「趕緊做飯吧,爹快餓S了。」

說完這句,他便回到桌上繼續剝花生果腹。

我舒口氣。

去將洗幹淨的麥子淘洗一遍,上鍋蒸。

又去屋外的菜地擇菜來煮,煮開放鹽拌一拌,飯就做好了。

鍋蓋掀開,麥香四溢。

野鬼爹在門口看了好幾次。

最後一掌拍到肚子上,自言自語:「沒出息,以前大魚大肉少你吃了?」

麥飯端上桌,野鬼爹急急忙忙扒了一大口。

眯眼搖頭晃腦:「日長處處鶯聲美,歲樂家家麥飯香。」

見我直勾勾盯著,他笑得差點嗆S。

怪哉,難道野鬼爹生前還是個讀書人?

8

左右不種地。

野鬼爹闲得沒事,帶我把村裡的蘆葦都撸了幹淨。

還意外收獲十二枚野鴨蛋,被我小心地護在懷裡。

回到家,他還像上回那樣,把幹蘆葦醬醬釀釀。

制成幹巴巴的灰鹽。

我好奇地嘗了一口,當真是鹹的。

上回給我治病,他沒拿娘的銀簪抵,而是這個蘆葦鹽。

「兒砸,等爹把這個賣出去,就給咱爺倆買身衣服,上青樓開開葷,剩下的錢買一匹骡子或者馬,咱爺倆周遊天下去嘿嘿。」

我無奈搖搖頭。

定是他顱內的疾又犯了。

9

野鬼爹揣著這幾天賣鹽的錢,要帶我去縣城。

怕家裡遭賊,我背上家裡唯一值錢的家當。

看著眼前這輛骡車,很是驚奇:「你從哪牽來的?」

「管人家借的,小孩子家家問那麼多幹什麼?」

野鬼爹大手一揮,我下意識地往後一躲。

爬上車坐好,約莫走了一個時辰,才到城門口。

門吏兇神惡煞,把刀一橫:「下車,幹什麼去的?」

「官爺,俺扯點布給孩子做衣服,順便幫村裡人捎點東西。」

野鬼爹笑得諂媚,從褲兜裡掏出一把銅錢塞到兩個官差手裡。

官差的臉色頓時緩和許多。

將刀一收,掂量起手裡的銅錢,放我們進去。

這是我第一次來縣城。

好多人,好多房子,好多沒見過的東西。

兩隻眼都不夠我看的。

野鬼爹也不停,把骡車趕到一條人少的小路繼續走。

我不解。

連忙抓緊他的衣角問:「你要帶我去哪?」

「把你賣了,哈哈哈哈。」他放聲大笑。

手裡的鞭子把骡車揮得更快了。

我心中大駭:「你果然是壞人,你不是我爹!我爹不會賣了我。」

「你爹不是把你姐都賣了嗎,再賣一個也不是什麼事。」

我啞口無言。

親爹和野鬼爹都不是好人。

沉默片刻,我低聲求他:「能不能把我賣到阿姊那戶人家?我想和她做個伴。」

野鬼爹爽快地答應了:「行啊。」

10

野鬼失信了。

他將我賣給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儒生。

還騙我說:「伯善,爹此去若是順利,三月內必來接你,贖回你姐;若是失敗,你就當爹S了。」

我目送他離開,內心百感交集。

騎在骡背上的人沒有回頭,迎著夕陽西行。

沒等我適應這裡,老儒生就把我喊過去聽吩咐:

「老夫每日給十位學生授課,你要提前在他們桌案上備好筆墨紙砚。」

除此之外,還有老儒生的衣食住行。

讀書人吃得精細。

稻谷要去殼的精米。

家中有小石磨,每三日磨一次。

老儒生吃膩了飯,便要換換口味。

麥子也要磨成細面,加水調制,做成疙瘩湯。

衣服雖然簡單樸素,但老儒生喜潔。

一點餐食留下的痕跡,便要立即換。

且每日都要沐浴更衣,光是燒水洗衣這些瑣事,便佔據我全部的精力。

連傷懷的時間都沒給我留下。

擇菜洗衣時,聽著雅室朗朗琅琅的讀書聲,我不由生出向往之情。

念完一段話,老儒生會跟學子釋疑,判句讀。

時間長了,我也能聽懂。

轉眼過去一個多月,手頭的活越幹越快。

以至於我有了時間,便悄悄躲在窗外偷學。

懂了意思,就想見識更多。

譬如字和文章。

某日早晨,擺放完筆墨,見時候尚早。

我忍不住翻開教習的書,照著那些學子的樣子沾墨舔筆。

隨後端坐在案前,挽袖欲描。

「你在幹什麼?」

聲音嚴厲,嚇得我渾身一哆嗦。

轉身看到是老頭,連忙匍匐下身:「主人……」

老儒生踱步至我眼前,譏笑:「你想學字?」

我點點頭,又忙搖頭:「不敢。」

他呵呵笑著,背過身去推門迎光。

屋外斜照進來的陽光分外明媚,老儒生的黑影卻將我完全籠罩。

寒意順著脊梁直往上鑽。

「明日有客來,你且隨他去吧。」

我心有不甘,面如S灰。

11

次日堂前,老儒生果真將我推給客人:

「叔鵬老弟,此子歸還於你了。」

我不敢置信地轉眸看去。

堂上坐在老儒生旁邊的「貴客」不是野鬼爹是誰!

「你……」

「怎麼,不認識你爹了?」

野鬼爹站起來轉了一圈。

離開前的稯布短褐,變成了齊繡長袍。

比老儒生看上去還像讀書人。

我心裡不是滋味。

扭過身去,賭氣不跟他說話。

都走了,還回來幹什麼?

「生爹氣了?」

他湊過來,低聲詢問。

我把頭扭到另一邊。

「那還想不想贖回你阿姊了?」

我忙抬頭,定定地看著他:「想!」

野鬼爹笑著直起身來,捏了捏短須,垂眸等著。

我咬咬牙:「爹,兒錯了。」

12

辭別老儒生,爹帶我去成衣店買了身新衣:

「衣帽蓋小人,言談壓君子。

「我兒,世間都是先敬羅衣後敬人,若想輕易贖回你阿姊,也須穿著那鮮明衣帽,打扮齊整才好。」

爹向來有理。

我挑了身不出彩的窄袖長袍換上。

跟在爹身後,更像是他的僕人。

來到阿姊賣身這戶人家。

府上正好在辦喜事,來人絡繹不絕。

爹裝作好奇,上前詢問管事:「不知府上何喜啊?」

管事打量一眼,臉色熱意不減:

「老夫人七十大壽,設宴三日,敢問尊士姓名?」

爹拱拱手:「無名氏而已,身無長物,過路見此情此景,想獻詩一首給老夫人添喜。」

管事大喜。

忙叫人請來當家的老爺,又親自捧上文房四寶。

隻見爹俯仰之間,胸中已有文章:

「我兒,備墨。」

我亦步亦趨,剛拿起墨塊,府內突然烏泱泱來了一群人。

原來是當家的老爺來了,使奴喚婢,奴僕成群。

這樣顯赫的貴人,見到我爹也是笑臉相迎:

「難怪今日枝頭喜鵲喳喳叫,原來是有貴客臨門,實在有失遠迎啊。」

爹矜持不語。

抬手寫下一行:【松齡長歲月,鶴語記春秋。】

我不識字,當家老爺念出來才知曉。

眾人都道:「彩啊!」

老爺收好這張紙,躬身請爹進門入座。

爹推辭兩次,勉強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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