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我幾乎語無倫次，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

突然，小陳老師溫熱的手扣住我的肩膀。

「亭女，不著急，我們慢慢說。」

我拽著她的衣袖。

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才啞著嗓子繼續道：

「村、村子裡有人要害你，你現在就得收拾東西離開，絕不能落到他們手裡。

「包裡是我這些年偷偷攢的錢，你拿著離開。」

小陳老師失笑搖頭，顯然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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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替我擦拭腿上的泥濘。

「誰要害我，為什麼要害我？

「亭女，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淡淡的桂花香撲鼻。

我茫然地張了張嘴，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如果……小陳老師知道了真相。

知道我是拐子的孩子，她會討厭我嗎？

想起夢裡小陳老師那雙冰冷厭惡的臉，我止不住地發顫。

「亭女？」

小陳老師疑惑抬頭，眸子依然平靜溫潤。

我閉了閉眼有了決斷。

我，隻想讓老師活著。

16

小陳老師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

聽我說完，她安靜了好一會才問：「亭女，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焦急地抓住她的手。

「老師，是真的，所以你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趙良俊是個比我爸和村長還恐怖的魔鬼。

「原本村裡人隻是以販賣為生，是趙良俊去鎮上念了書回來說可以學什麼採生折割，打斷那些沒人要的娃娃的腿到街上去乞討。

「你已經被他盯上了，要是落在他手裡肯定會生不如S。

「老師，我求你了，你快走吧！」

可小陳老師搖了搖頭，拒絕了我。

我急得掉下眼淚，又怕小陳老師不相信我，反復解釋。

「那條密道除了我沒別人知道，你到了鎮上絕對不要報警，車站和派出所附近都有他們的人，你一出現就會被發現！

「村長說你家裡很有本事，你直接去旅店打電話叫他們來接你。

「如果、如果你是擔心那個妹妹的話，我會幫你打聽她的消息的。」

可小陳老師隻是抬手擦去我臉上的淚水，溫聲問我：「亭女，你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

如果沒有小陳老師，我早就被我哥賣去嫁人，哪還能坐在這讀書識字。

對我來說，小陳老師就是下凡救人的仙女。

仙女小陳老師笑了笑，遞了杯溫水給我。

「那你能告訴我，村裡最高的地方在哪嗎？」

17

夜空漆黑如墨，厚厚的雲層將月芒徹底掩蓋。

我抱著腿坐在後山山頂，隻覺得今晚真的好漫長。

不遠處。

小陳老師正站在樹上，手裡舉著一個黑黑的像磚塊的東西指向天空。

她告訴我，有了它，不用去旅店也能打電話聯系家裡。

片刻後，小陳老師利落地跳下樹。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語氣輕松。

「好了小亭女，老師肯定會把你們都救出去的。」

我們？

我愣愣望著她，又開始流淚。

「老師，你，你不討厭我嗎？

「我不僅是拐子的女兒，我還，我還見S不救。」

小陳老師那雙好看的眼睛依舊溫潤如水，好像能無聲無息包容我的所有。

「怎麼會？

「亭女，你什麼都沒有做錯。

「出生在這裡不是你的錯，有那樣的父親哥哥也不是你的錯，我為什麼要討厭你？

「救人？就你這小身板我背在背上都硌得慌，你拿什麼救？」

壓在胸口的大石頭終於消失。

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淚也越來越多，怎麼擦也擦不幹淨。

小陳老師嘆了口氣。

把我擁進懷裡，輕輕拍著我的背。

「想哭就哭吧，想睡一會兒也沒關系。

「明天醒來，又會是新的一天。

「老師向你保證，那一定會是很新、很好的一天。」

18

第二天天還沒亮時，我躡手躡腳翻牆回了家。

直到躺在幹草垛上，我的心還在怦怦直跳。

一切美好得就像夢一樣。

我簡直不敢相信。

小陳老師，不隻要救朋友的妹妹，還要救我、救地窖裡和村子無辜的所有人。

現在，隻要我能打聽到新倉庫的位置和具體的交貨時間。

她就能聯系外面的警察，將所有壞人繩之以法。

這對我來說實在是件太簡單不過的事了！

我爸和我哥從來都不把我放在眼裡，談事的時候也不會避開我。

他們都說我腦子笨、不靈光，是一棍子下去都憋不出個屁的鋸嘴葫蘆。

根本想不到我會把村裡的秘密告訴外人。

可——

被村子裡所有人戳脊梁骨罵，成為全村的罪人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從小到大他們不知道往我身上吐過多少次口水，扯爛過我多少件衣服。

有小陳老師在，我什麼都不怕！

很快，我就能逃出這裡。

永遠，永遠都不回來。

19

新倉庫的地點，對我來說不算秘密。

村裡有固定的送飯人，隻要跟著他們，一切都水落石出。

我藏在山頂的大樹下，拿著小陳老師給的望遠鏡，冷眼看著送飯人拎著食盒走進半山腰的破廟。

我記下他們換班的時間，偷偷往他們飯盒裡塞了幾瓶酒。

不一會兒，他們便喝得醉眼蒙眬，呼呼大睡起來。

我躡手躡腳走了進去。

目光瞥過院中那口長滿青苔雜草的水井，心下稍定。

看來那條密道沒被人發現。

也是。

如果不是我哥小時候把我丟下去關了一天一夜，我也不會知道，那底下竟還藏著一條通天路。

我自嘲地笑笑，走到地窖邊通風的小口仔細打量。

這裡的環境比之前的地窖更差。

入口被厚重的鐵鏈纏繞鎖住，悶熱的夏季，十幾個人擠在密不透風的小空間裡，不見天日，連呼吸都是一種折磨。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小女孩還在裡面，沒被別人買走。

我松了口氣小聲呼喚她的名字。

她愣了愣，空洞的眼睛逐漸有了神採。

「……姐姐？」

她仰起頭看我，原本肉嘟嘟的小臉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

看起來像個大頭娃娃。

我掩住心中的難過，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

地窖裡的大家漸漸圍了上來，一雙雙眼睛裡滿是激動和渴望。

B險起見，我並沒告訴她們小陳老師的事。

隻說過幾天會有人來救她們。

交代好所有後，我回家準備午飯。

卻在廚房被我哥堵住。

他陰惻惻看著我：「你幹嘛去了？」

20

我渾身一僵，避開他的視線沒有說話。

「不說我也知道，肯定又是去找小陳老師了。

「你不會真覺得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吧？

「我告訴你，你就沒那個命。」

他把一袋粉末塞進我手裡，伸手揪住我的頭發。

「喏，大後天晚上把這東西下在那老師的飯裡。

「你不是很喜歡她嗎？那就幫哥把她留下來給你當嫂子好不好？」

趙曉飛拽著我頭發的手不斷收緊，頭上傳來細密的疼痛。

「別想耍花招，否則——我現在就把你賣了。」

哦。原來交易的時間是大後天晚上啊。

我順著他的力道揚起頭，露出討好的笑。

「怎麼會呢哥，小陳老師能給我當嫂子是件大好事啊。」

趙曉飛哼笑：「算你識相。」

他松手將我甩在地上，頭也不回地離開。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悄悄勾起了唇角。

晚上，我和小陳老師在後山碰面。

她用黑磚塊把交易的地點和時間告訴了外面的人。

現在我們能做的，唯有等待。

我和她坐在草地裡，抬頭看著星星。

她問我，怎麼會知道那水井底下會有條逃生密道。

我笑了笑，說是自己小時候貪玩發現的。

其實，我也記不太清了。

從小到大，我哥心情不好時就愛拿我撒氣。

大冬天他吃到不喜歡的菜，就把我扔在院外不讓我回家。

我把他的衣服搓破了，也會遭到一頓毒打。

就一句話。

隻要他不開心了，倒霉的一定是我。

而那次被他丟到枯井裡，則是因為趙良俊。

21

那時哪知道趙良俊也是壞人啊。

隻知道村長家裡的小哥哥從小就生活在鎮上，身上的白襯衫幹幹淨淨，說話也溫溫柔柔的。

和隻會欺負我的哥哥一點都不一樣。

那天爸爸帶著我和哥哥去村長家裡拜年，恰好趙良俊也在。

他笑眯眯地給我發糖，瞥了眼窗外問我是更喜歡哥哥還是喜歡他。

我不知道那時我哥就在門口，望著他手裡的糖忍不住流口水，怯生生地說更喜歡他。

他笑著把糖遞給我，我正要伸手接過。

下一秒，我哥衝進來把我踹倒，揪著我的衣領把我拖了出去。

天空飄著小雪，我哥卻怒火中燒。

「你也喜歡趙良俊，覺得我不如他是不是？

「好啊你，小小年紀就水性楊花，長大了還得了！

「我今天就要讓你好好長個教訓！」

他猩紅的眸子在山間一掃，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連池塘也結了冰。

他頓了頓，想起半山腰的破廟裡還有口枯井。

不顧我的求饒，把我拖了進去。

那口枯井深不見底，但我哥把我丟下去時沒有半分猶豫。

嘭。

腐爛的腥味縈繞在鼻尖。

我S命抓住井壁上的扶手，石塊掀飛我的指甲，鑽心地疼。

我哥就居高臨下地站在井口，冷眼看著我拼命掙扎。

我求他救我。

可他露出了一個堪稱惡魔的笑，拿石頭將井蓋重重合上。

「妹妹，你就在這好好反省反省吧！」

視線黑了下來。

我體力不支開始下墜。

最後，蜷縮成小小一團，絕望地躺在冰冷的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

忽然，我聽見了凜冽的風聲，發現了通往村外的密道。

22

誰也想不到的是。

第二天下午，趙良俊敲響我家的門，通知我爸，交易提前了。

「買家那邊催得緊，我爸讓我來和您說一聲。

「您準備準備，我們今晚就走。」

今晚？！

我站在一旁，悄無聲息掐住掌心。

我爸皺著眉抽了口旱煙，同意了。

趙良俊離開後，我找借口溜了出去。

「小陳老師，我們該怎麼辦？」

我不安地抓住她的衣袖。

她面色凝重，良久幽幽嘆了口氣。

今晚就要行動，這麼短的時間外面的人根本趕不進來。

現在，我們隻能靠自己。

可，我們又能做什麼？

23

小陳老師決定自己拖住村裡的人。

她把那塊黑磚頭交給我，又告訴我使用方法和聯系電話。

「亭女，我會盡力拖住他們。

「你帶著地窖裡的人先走，出去後找個有信號的地方打通這個號碼。

「到時會有人來帶你們離開的。」

我呆呆地望著她：「小陳老師，那你自己呢？」

「他們發現貨物不見了，肯定會反應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