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3

 

果然，後面皇上仍舊叫了鄭琳琅與我們同行。

 

她究竟為何一定非沈修不可？

 

若說要錢財，一個官家嫡女想必也不缺錢吧。若說權勢，她怎麼不去找太子呢？太子豈非比沈修更好？

 

那她是？

 

「吃口點心，路程遠，你又未出過遠門，跟著我受苦了！」

 

沈修將一塊糕點放在我的眼前，嘴角噙著笑，端得是清俊非凡。這，鄭琳琅不會是看上他這張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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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了，沒心情，整日裡招些桃花回來。」我伸手將他的臉推向一旁。

 

馬車外面下了雨，淅淅瀝瀝的，我將簾子打開又放下，外面是綠樹和綿延的群山，快到冬天了吧，得快些，郴州的百姓還在等著我們。

 

臨行前師傅囑咐我一定小心別染了病症，雖是有藥可治，難免要遭一番罪。爹爹娘親也怨我什麼事兒都不與他們說，自己就拿好了主意。

 

「醋了？我若是不生好看些你往後日日對著這張臉厭煩了如何是好？」

 

馬車行至驛站停了下來，暫且休息片刻。

 

須臾，散著甜香的芙蓉酥被放在了唇邊：「吃罷！都是我的錯，別氣了！」

 

不想看他的臉，便閉著眼睛，張開嘴，香香甜甜的芙蓉酥進了嘴裡，我聽見沈修的低笑，不一會兒，腹中已進了兩塊芙蓉酥。

 

「渴了。」

 

茶盞也遞了過來，我微微低頭，就著他的手慢慢喝了起來，茶香悠長，清冽無比。

 

「快入冬了，這個時節，哪兒來的新鮮的龍井？」

 

「你喜歡，我叫人採摘的最後一批新鮮的龍井放冰窖存起來的。阿淺，你睜開眼看看我，可好？」

 

我睜開眼，沈修手裡捏了個錦囊，鼓鼓囊囊的。

 

他挑了挑眉，示意我打開看看，我解開袋子，裡面是滿滿一袋剝好的糖炒慄子。

 

有心了，我衝他笑笑，正想誇他兩句，外面響起爭執的聲音。

 

「鄭小姐，我家姑娘正困著呢！」是青荷的聲音，在開口阻攔。

 

「鄭小姐，沒有殿下吩咐，不得上前打擾他休息。」暮童聲音不愉。

 

不過我估計她可沒那麼容易放棄，這幾日她像狗皮膏藥一般，隻要馬車別停，一停下來她一準兒跑來這裡，碰了多少次灰仍是锲而不舍。

 

果然。

 

「修哥哥，琳琅做了些松子百合糕，你嘗嘗合不合胃口？」

 

14

 

罕見地，沈修拉開了車簾。

 

小雨淅淅裡，沈琳琅穿了身淺紫收腰百褶裙，外罩了一件藕荷色披風，十分婀娜，顯然她也沒料到沈修會掀開簾子。

 

頗有些意外的神情，隨即又換上欣喜：「修哥哥，這糕點是琳琅親手做的，此行我們是同運草藥的隊伍一齊行的，連夜趕路難免疲乏。」

 

「多謝姑娘好意，糕點留下，你便回去吧！路途是有些趕了，容易疲乏，不過阿淺給本王制了些解乏養身的丹藥，不勞你費心了。」

 

「是。」

 

鄭琳琅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好半晌才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便慌慌張張地要走。

 

「還有，今後也不必來了，本王恐誤了姑娘名節。」

 

正準備離開的鄭琳琅聞言一個踉跄，她身旁的小丫頭眼疾手快地一把攙扶了起來。

 

簾子被放下，我斜眼瞧了瞧沈修。

 

「你看人家天天獻殷勤，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殿下，你怎麼就不懂憐香惜玉啊？」

 

他打開鄭琳琅方才拿來的食盒，從裡頭拿了塊出來：「我記得百合糕你也喜歡。」

 

我看了看那塊糕點，鄭琳琅果然是費了心思的，很是精致，我有心打趣他：「修——哥哥，人家指名道姓要給你的，我怎麼敢吃？」

 

沈修笑了笑：「今日是醋罐子打翻了？你從不叫我修哥哥。」

 

我捶了捶腿：「不逗你了，是有些醋。不過嘛，一個鄭琳琅我還真沒放在眼裡，我信你，也信自己。」

 

沈修喝了口茶，也掀開簾子，簾外風雨飄搖：「快到冬日了，阿淺。」

 

「郴州的百姓定是飢寒交迫著，今年洪災，別說糧食沒有，便是居住的房舍也被衝毀了不知多少，如今又起了時疫，此去定要幫他們脫離這困境。」

 

我握住他的手，柔聲安慰：「阿修，我會同你一起！」

 

連綿的雨又下了幾日便停了，天氣果然愈發寒涼了起來，馬車日夜兼程，已是快到郴州了。

 

15

 

天空灰蒙蒙的，寒冷和疾病在這片土地上蔓延。

 

滿目瘡痍。

 

我的眼睛看到的就是這幾個字。

 

家家緊閉著門戶，生怕染上了惡病，街道空空，寒風亦瀟瀟。

 

我們一行人直奔到安置病患的地方，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藥的味道，郴州城不產羌活便沒法配齊這藥，況且時疫也是才發覺不久，一直閉關鎖城。京城知曉，周圍卻不一定。

 

患者們躺在塌上，食物短缺加上傷寒腹瀉，個個苦不堪言，人間疾苦也不過如此了。

 

「吩咐下去，將這些草藥按著方子配好，給染病的人服下！」沈修對著前來迎接的官員交談著。

 

士兵們將藥草分了下去，帶來的郎中也被安排好事宜在忙碌著，糧食和冬衣發了下去，我跟著隊伍一起打點著。

 

分藥，煎藥，看診。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九王殿下，您是我們郴州城的大恩人啊！若是沒有您，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郴州刺史見著運來的糧草藥材，雙手緊握著沈修，激動之情無以復加。

 

「那位仙女一樣的白衣姑娘便是丞相千金蘇小姐吧？」

 

刺史看了看周圍，視線聚在我身上問向沈修。

 

「我聽得回信的探子說是她想出了治時疫的方子，說那姑娘清冷出塵。周圍看了一遭，想必老夫沒猜錯吧？殿下得此佳偶，實乃殿下之幸啊！」

 

沈修笑了笑：「阿淺是本王幼時便定下的娃娃親，青梅竹馬，兩心相悅，確是本王的福分。」

 

「這位女子是？」

 

鄭琳琅從到了郴州便亦步亦趨地跟在沈修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她同樣是奉命來的，沈修也不好說什麼。

 

「這位是掌院家的小姐，奉命一起前來的。」

 

「那這位小姐是來監工還是？怎麼跟著殿下寸步不離的？」

 

我正煎著藥，聽到這裡看了過去，鄭琳琅有些掛不住臉了，望了望沈修，見沈修沒有半分幫她的意思隻得面色訕訕地加入到了分藥的隊伍裡。

 

16

 

這幾日倒是清淨，那鄭琳琅也沒生事端。

 

我也隻一味忙著照料病患，倒有些像在京城時義診了，不過郴州的日子比起京城要苦些罷了。

 

「小姐，這段時日那個鄭小姐難道安分了？不見她在殿下面前轉悠了，我怎麼總覺得她還會整些幺蛾子出來？」

 

我笑了笑，或許並非是她不想跟著，而是沈修一到郴州同樣也是事務繁忙，我也忙著，彼此都鮮少碰面，她想跟著怕也跟不上吧！

 

「吃飯了。吃飯了！」

 

每日吃飯的時辰到了，士兵拿了餅和粥給大家分著，每人兩個餅，一碗青菜粥，小孩則是一個餅，一碗粥。

 

其實這樣的吃食在經歷了洪水和時疫的郴州已經很不錯了，不比在家中，我斂了小姐脾氣，同這萬名病患們一起同吃同住。

 

我啃著餅，瞥見不遠處一個小女娃，她許是餓極了，快速吃完一張餅後又喝完了菜粥，而後摸著肚皮舔了舔嘴巴。

 

她身側沒有大人在，自己孤零零坐在一旁，說不定她的父母已經……

 

我走上前，摸了摸她細細軟軟，營養不良的頭發：「小妹妹，可是餓著了？秋梨，拿塊餅出來。」

 

面黃肌瘦的小女娃聞言立馬衝著我甜甜地笑了起來，一塊餅而已，她卻開心成這樣，我鼻尖瞬間酸酸的。

 

「小姐，糧食短缺，每日每人都是按數發的，你給她拿了餅，那其他人怎麼辦？」

 

我捏了捏小女娃臉上的肉，皮包骨似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難免比常人餓得快：「將我的餅拿一塊給她吧！日後每餐都將我的給她一塊。」

 

「青荷，待我們能出去時在郴州城聯系家醫館給些錢將這娃娃送去學醫，有一技之長日後便不愁吃喝了。」

 

青荷應了，一旁秋梨卻有些著急。

 

「小姐，這裡糧食珍貴，你的給了她，那你豈不是……」

 

我想岔開話題，便問：「鄭琳琅這些天沒有動靜倒是不像她了，可有打聽到什麼蹊蹺事兒嗎？」

 

青梨叉著腰，向一旁正啃餅的風信看去。

 

風信撓頭：「她是沒什麼動作，隻是聽外面有些傳言說什麼戀愛自由，婚姻自由的新奇話。」

 

戀愛自由，婚姻自由。

 

我喝了一口粥，好熟悉的話，對了，是她第一次同我見面時氣急敗壞說出來的言論，她倒是挺喜歡傳流言的，先前她救沈修也是，流言傳滿了京城。

 

既然你會傳，難道我就不會了？

 

「風信，你過來。」

 

我低聲在風信耳邊說了幾句，他先是不解，而後笑著看向我，眼神仿佛在說，小姐，真有你的。

 

17

 

近日，整個郴州城，孩童走街串巷地傳著一個歌謠，可謂是家喻戶曉了。

 

新鮮新鮮真新鮮。

 

今日她說這姻緣由天定。

 

明日便去招惹那有婚事的兒郎。

 

說什麼戀愛自由，不過是託詞罷遼！

 

郴洲城，起了災！京城來了兩位俏姑娘。

 

一位她是救苦救難活菩薩。

 

一位她纏著別人的準新郎。

 

一位她治病救人萬人傳，寫出了治時疫的良藥方。一位她說夢到仙人教，不懂醫術的她也寫出了一模一樣的治病方。

 

你說可笑不可笑？

 

……

 

時間飛逝，一連快兩月過去，天天馬不停蹄地地看診累得我又瘦了些。

 

如今病患們已是好了，想來過不久便能回京了，我有些想爹娘了。前幾日沈修將我們接到了刺史備下的東廂房裡，我拿著爹娘的回信細細翻閱。

 

「姑娘，這些日子你受累了，今晚是慶功宴，讓奴婢給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青荷拿了把桃木梳細細為我梳理青絲。

 

菱花鏡裡，面容果真消瘦了好些。

 

「小姐，回去了好好補補，老爺夫人瞧了不知心疼成什麼樣子，你看看你那張小臉瘦成什麼樣兒了？」

 

「不過，你那主意真不錯，原來先前那些什麼婚姻自由竟是那個鄭琳琅傳出來的，你這啊，就叫做以牙還牙。」

 

我忙的這段時日，沈修也沒闲著，帶著郴州的百姓一起修路築橋，開荒墾地，將京城裡糧食蔬果的種子帶了來存放好預備來年種上。

 

郴州的瓷器頗好，沈修又替他們引進了京城那裡，多了一條銷路。

 

「小姐，梳洗好了，瞧瞧如何？」

 

我思緒飄飛裡，青荷同秋梨已經替我梳妝打扮好了，今日梳了個靈蛇髻，發間插了個流蘇發簪，月色的裙裳上綴了些杏色的繡花。

 

我抬腳便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