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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看著他那張冷血無情的臉,冷笑道:「你不放我走,不是擔心我的安危,而是怕貴妃無藥可救吧?」
景槊氣息沉重,似是在懷疑我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隱瞞了。
當初勝券在握,明明能一舉踏破南梁都城,但卻主動議和,就是為了取我的心頭血,給貴妃治病。
語氣之淡然,如同捏S一隻蝼蟻一樣簡單。
我站起身,一字一頓道:「隻要你放我回南梁,要多少血我都給你。」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御醫便即刻過來取血了。
器具一應俱全,不知道什麼時候備下的,隻待我點頭答應。
若是我不答應,他自然也有別的法子。
尖刀劃破血肉,刺進胸膛。
一滴、兩滴、三滴……
直至盛滿整個小碗,御醫終於停手,在傷口上敷了金瘡藥。
我自小體弱,來了北齊後,被流水一樣的補品日日滋補,倒也勉強能撐下去。
放心頭血之事險之有險,稍有不慎就可能斃命。
為B險起見,需要臥床休息一月。
可我能等,父皇等不了。
我嘴唇泛白,不顧眾人阻攔,強撐著一口氣去見景槊,讓他備好馬車,連夜送我出宮。
血已取,藥已得,此刻他目的達成,再沒有阻攔我的理由,按我的意思備好車馬。
一路顛簸,傷口幾度開裂,也隻能強忍病痛,夜以繼日的趕路。
再次見到南梁都城,隻覺恍若隔世,已是物是人非了。
10
一連數日奔波勞碌,我先回了公主府沐浴更衣。
奶娘像是蒼老了十歲,看到我的那一刻,眼淚奪眶而出。
她像從前那樣,替我梳頭發,同我講這兩年來南梁發生的事情。
隻是現在,我隻是靜靜地聆聽,再也不會嘰嘰喳喳的應和了。
她替我挽了隨雲髻,插了兩根玉釵,隨我入宮觐見。
父皇臉色煞白,見我來了,掙扎著從床上坐起,細細的汗珠從額頭滲出,幾番掙扎,還是無力的倒下了。
「朕的意兒長大了,像你母後。」
我的父皇已經老了,再不似從前了。
我想要哭,卻怎麼都哭不出來,跪在床邊,緊緊握著他的手,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他很惦念我,關心景槊對我好不好,在北齊有沒有人欺辱我。
我不敢說實話,編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言騙他,編到我自己都差點信了。
我留在宮裡住了幾日,每日都到父皇床邊盡孝,他的病症日漸好轉,精神也好多了。
從前走兩步都喘,現在偶爾還能到御花園裡散散步,拉著我和二皇兄的手,回憶兒時種種。
父皇指著那片桃林,目光灼灼。
那年,他還是雍親王,就是在這片桃林下遇到了母後。
他們一見鍾情,相知相許,在成婚的第二年有了二皇兄,第三年有了三皇兄,第五年有了我。
後來,母後操勞過度,因病去世,從此南梁再無皇後。
短短數十載,已是物是人非。
父皇尚在病中,出來的時間不宜過長,便早早回去休息了。
從養心殿出來,二皇兄提議送我回公主府,我們並肩而行,就像從前那樣。
父皇病重,監國的重任落在二皇兄身上。
他憔悴了許多,眉心總是皺著,整個人不似從前那般容光煥發了。
一路上,我們相對無言,他醞釀了許久,問道:「你這次回來去見宋珩了嗎?」
「沒有,何必相見?徒增憂愁罷了。」
身邊到處都是景槊安插的眼線,連茯苓也被扣下了。
我已是身不由己,隻要他安好就夠了。
二皇兄沉默了許久,停下來摸摸我的頭,嘆道:「小七,你長大了。」
行至宮門前,我看到前面站了一個女人,她身旁的馬車正是二皇兄府上的。
我不禁好奇,疑惑道:「這位是哪家的姑娘?我倒不曾見過。」
女人親切地挽過二皇兄的手,他則表情淡漠,眼神裡看不出一點愛意。
「你該叫皇嫂。」
我雖驚訝,但也隻能硬著頭皮點頭微笑。
「……皇嫂。」
宋珩和宋雲舒自小入宮做伴讀,我們四個自幼相識,二皇兄和雲舒也早已暗生情愫。
隻是沒想到,他最後娶的人卻不是雲舒,而是丞相之女。
看來生在皇家,所有人的婚事都是身不由己。
人終將為其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擾一生。
月亮尚且有陰晴圓缺,我們就更不該奢求事事圓滿了。
11
父皇的身體日漸好轉,我原以為他是病愈了,沒想到卻是回光返照。
身邊的宦官說,父皇清早服了藥,打算起來批折子,沒想到剛一起身就暈倒了。
等太醫趕到時,已是回天乏術。
天剛蒙蒙亮,宮內便傳來喪鍾的聲音。
我被驚醒,策馬飛奔入宮。
父皇還是我記憶裡的模樣,像一顆參天大樹,永遠為我遮風擋雨。
隻是這次,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父皇膝下的有五個皇子,隻有二皇兄是中宮嫡出,皇位理應傳給二皇兄。
新皇登基,冊封我為朝陽長公主,宋珩為攝政王。
登基大典那日,我再一次見到了宋珩。
他腰間系著一枚黛色香囊,與玄色的衣衫很不相配,顯得十分突兀。
即使破了個洞,還是日日在身上掛著。
城樓之上,我們遙遙相望,相視而笑,便勝過千言萬語。
景槊命人催促我盡早回北齊,臨行之前,我挑了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到將軍府探望雲舒。
將軍夫人見我來了,連忙拉著我的手,連連懇求。
「求長公主開恩,救救雲舒。」
自從二皇兄大婚後,雲舒大病了一場,險些要命。
她的精神不大好,也不愛出門走動了,整日坐在廊下,聽蟲鳴鳥叫,看雲卷雲舒,時不時的望著遠處發呆。
再這樣下去,她非得瘋了不可。
我給她挑了身衣裳,像兒時那樣,拉著她到東市買糖葫蘆,去西市吃餛飩。
最後,她在一處寺廟前停下,眼睛直勾勾的看著。
「紓意,我想進去祈福。」
人在有信仰和寄託的時候,生活就有了指望,不會再尋S覓活。
雲舒閉上眼,虔誠地跪在蒲團上,默念心中所想。
我踏入寺廟大門,被一顆樹吸引視線,每一根樹枝上都掛著紅綢,上面所寫皆是世人心之所願。
「一願盛世太平,二願郎君千歲。」
願他歲歲無虞,即使無緣再相見。
回去的路上,雲舒豁然開朗了許多,嘰嘰喳喳的說著將軍府的事情,但始終對二皇兄閉口不談。
她偶然提起宋珩,我愣了一下,連忙低頭掩飾快要溢出的情緒。
「這幾年上門說親的媒婆快要踏破門檻了,父親母親都跟著著急,唯獨兄長不在乎。縱使是天仙一般的姑娘,他也不願意娶進門。」
「他說,他在等你。」
聞言,我隻是頗為無奈的輕笑一聲。
我是貢品,是籌碼,是工具,是藥引,可唯獨在宋珩眼裡,我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寶物。
從我踏上和親之路,去到北齊的那一刻,我就是注定要S的,隻在於時間長短罷了。
雲舒央求我去見他一面,我借口推脫,還是沒勇氣邁出那一步。
可我啟程離開南梁那日,他作為護送使,還是出現了。
此情此景,讓我想起嫁往北齊那日。
他也像今天一樣,騎著高頭大馬跟在馬車旁護我周全。
我掀開簾子,指了指他系在腰間的香囊。
「它已經破掉了,你為何不摘下來?」
宋珩還是當初英姿颯爽的少年郎,隻是添了幾分穩重。
自有歷經沙場、血戰風霜镌刻的沉穩內斂,不似從前那般鋒芒畢露。
「待長公主回南梁之時,臣再摘下。」
這是我留給他唯一的念想。
12
馬車靠近北齊都城,宋珩隻能送我到這兒了。
臨別之時,我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誊抄的名冊交給宋珩,讓他轉交給皇上。
北齊派往南梁的三十四名內奸,全部登記在冊。
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宋珩小心收好,目送馬車進入都城,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冬至時,北齊下了好大一場雪,如鵝毛般輕飄飄地灑下來。
我用過晚膳,躺在榻上徹夜難眠,於是和幾個宮女在院子裡堆雪人。
景槊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我慌忙起身,低頭行禮。
他扶我起來,掃去我肩上的落雪。
忽然聞到我身上的酒味,擰著眉頭質問道:「你又飲酒了?」
上次宿醉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我避無可避,隻好低著頭,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
「嗯,一點點。皇上若沒什麼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我扭頭就走,生怕走晚了被他抓去放血。
景槊眼疾手快地拉住我的狐裘,我腳底一滑,驚呼一聲,跌在他的懷裡。
宮女很識相的退下了,偌大的庭院隻剩下我和景槊兩個人。
他抿了抿唇,含糊其辭道:「朕本來還擔心你的身子,過來看望你。但看你現在的樣子,還能飲酒作樂,想必也沒什麼大礙了。」
景槊從未低過頭,這應該大概是他最大限度的道歉了。
「皇上放心,臣妾一時片刻S不了。」
我不知道他大半夜又在抽什麼風,隻盼望著他能早點紓解完,放我回去。
他藏在衣袖裡的拳頭暗自攥緊,骨節咔擦作響,眉眼中帶了幾分慍怒。
「你還在賭氣?」
「我有什麼資本跟你賭,拿我的命嗎?」
雪地裡留下兩行腳印,一深一淺,到後來並作一道了。
景槊跨上馬背,騰出一隻手強行將我拎上去。
他手持韁繩,帶著我在雪地裡一路策馬狂奔。
我怕的東西太多,譬如怕高、怕S。
還怕景槊發瘋。
現在三個令我懼怕的東西湊到一起,我被顛的靈魂出竅,驚慌失措地抓住景槊的胳膊。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無助,將速度放慢,最後在一處山崖停下。
月光照在雪地裡,映襯得如白晝一般光亮。
景槊將我扔下馬,身後即是萬丈懸崖,我不敢低頭往下看,連滾帶爬的跑出十米遠。
「你私藏朕的密信,與宦官暗中勾結,偷偷往南梁傳遞消息,你真的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嗎?」
我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隻是沒想到這一刻來的會如此突然。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迫使我半個身子探出懸崖邊。
周圍是石子的滾落聲,我難以呼吸,幾番掙扎之下,用盡全身力氣將他一腳踹開。
景槊被踢到了要害,雙目猩紅地瞪著我。
「程紓意,你當真不怕S?」
「你若是想S我,大可以一刀給我個痛快,何苦留著我在這豺狼虎穴之地苟延殘喘?日日對著你這張臉,我隻覺得惡心!」
到了魚S網破的地步,我也不再藏著掖著了,把心裡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隻覺得渾身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