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時隔十年重新拿起了我的傳統弓。

 

在那個箭館，我從前臺小姐姐那裡問到了梁雪予的預約習慣。

每周五下午，她都會按時出現。

 

我便也每隔幾周就去一次。偶爾在會員群裡刷點存在感。

 

如果說我一定抱著某種目的，那並不是很精確。因為我並沒有主動跨出那一步，我隻是在慢慢觀察。

 

事業做到這個位置，戀愛對我來說，實在很難。

 

我三十五歲，對方還是個研究生沒有畢業的學生，說白了我也下不去手。

 

然而轉機來了，兩個月前，我收到一條好友申請，對方是從箭館的 VIP 客戶群裡加的，備注說：【求設備鏈接~】

 

我一眼認出那個頭像就是她，她有個可愛的名字，一條鱈魚幹，而我黑海，配鱈魚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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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她態度謙和，問我有關裝備的事，我全部都回答了。

 

大概一周後的某天凌晨，她突然問：【哥哥有沒有女朋友？】

 

我當時精神振奮，握著手機思考良久，回了兩個字：【沒有。】

 

【哥哥想要女朋友嗎？】我憋了半天都沒發出去「想」字，她突然又問：【你看我好不好？】

 

那個晚上我像二十出頭的小伙子一樣亢奮。

 

【好啊，當然好。】

 

15

 

孫教練說小雪這姑娘腼腆話少，可我不這麼覺得。

 

她一口一個「哥哥」嬌氣十足，卻不讓人討厭，偶爾自言自語，偶爾跟對話框鬧別扭。

 

她說什麼我都愛聽，這可能就是她的魅力吧。

 

因為準備子公司上市的原因，我常常會熬到深夜，每次打開私人微信的時候，小雪已經發了幾十條了。

 

她把我當備忘錄，除了早餐午餐晚餐，還記錄一天的生活。

 

在那些夜裡，我會一條一條地回復她，直到她發新的消息給我。

 

網戀是年輕人的玩意兒，我沒試過，可沒幾天我便上了癮。

 

那種偷偷摸摸的感覺，隱隱作爽。有時白天開會的時候想起來，都忍不住笑出聲。

 

有一天我看到她給梁斯予點贊，通過他們二人的姓名，我意識到梁雪予可能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她是孟月亭的女兒。

 

這無疑是個巨大的驚喜，因為我司與孟氏的合作方案已經推進了大半年。近幾年金融行業走下風，正是溫氏轉戰實體的好時機。

 

在這個階段，我本準備約她正式見面了，將我們的戀情拉回現實。

 

可她一再勾引，致使我的好奇心越來越重。

 

——她到底知道我的身份嗎？她可以那樣口無遮攔說到什麼程度？

 

【哥哥的腿不是腿，是塞納河畔的春水。】

 

【別對我用美男計，否則我將計就計。】

 

【嗚嗚嗚，哥哥已經一天沒有理我，超委屈的……】

 

當我感覺到她對我的喜歡達到頂峰的那天，發生了她與導師叫板的事件。

 

我背地裡處理了那個老師。隨即，梁雪予對我的態度發生劇變。

 

她的話像從冰窟裡發出來的，不帶任何 emoji：【已讀不回男，你說什麼都晚了。】

 

不誇張地說，這是我人生唯一一次嘗到失戀的感覺。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16

 

過了兩天，公司與孟氏有會，那時我已經在微信上百般道歉，可是梁雪予她還是沒有回我。

 

我特別約她見一面坐下來好好談談，又怕她嫌我糾纏，就作罷了。

 

心煩氣躁的時候見到梁斯予，我的臉色自然很黑。

 

會議中場休息時，梁斯予在外面給某人打電話，我正好經過他身邊。

 

他苦口婆心地說：「這個人真的不錯，你放心聊，聊聊不吃虧啊，對不對？」

 

等他掛斷，我隨口搭話：「給人牽線呢？」

 

他撐著拐杖嘻嘻笑：「給我妹妹介紹男朋友。」

 

「哦，你還有妹妹？」

 

他謙虛：「妹妹不才，年紀還小。」

 

「介紹的什麼人？」

 

他將對方身份介紹了一番，還說：「聽說他有塊地馬上就要賣出去了，傳聞是溫氏接盤？」

 

我心氣結：「扯特麼的淡！」

 

梁斯予沒站穩：「那我回、回會議室了，您再吹會兒風。」

 

我把那人資料發給秘書：「查查看什麼來路。」

 

那些天我腦子裡充滿了疑惑。

 

梁雪予怎麼可以說變就變，明明還在和我戀愛，就去認識新的人了呢？

 

她說的那些情話，該不會也和別人說過？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魅力，卻從來沒有懷疑過小雪的人品。

 

我始終相信，她當時切切實實喜歡過我。

 

秘書回報，說梁斯予介紹的那個人很可能是個詐騙犯。

 

這個結果我很滿意，反手就讓他報警了。

 

聽說那人被抓的那天，正在與相親對象吃飯。

 

我隻覺得高興。

 

「小雪啊，你很快就會知道，隻有我才是靠譜的。」

 

17

 

鄭媛媛新找的男朋友是我的同學程錚，那天她生日，程錚也想把我叫去。

 

他說：「現場有漂亮妹妹，尤其那個小雪，你看了一定會喜歡的。」

 

小雪這兩個字出現在屏幕上，我本能地應激了。這是個大眾的名字。

 

「有照片嗎？」

 

「喏，她倆合照。」

 

我本來不抱希望，卻又一下認出了梁雪予的臉。

 

興奮地應下了這個活動。

 

那天晚上，我不動聲色地坐在小雪的對面。盡量不看她精致可愛的臉。

 

她也沒有看我。

 

我們各自維持著體面的表現，大家一起碰杯時，梁雪予竟毫無避諱地往我這兒碰了碰。

 

有人聊起圈內的八卦，我並不關心，小雪因為不認識他們口中的人而落單。

 

我將清水壺推向她，她點點頭，禮貌地說了聲：「謝謝溫總。」

 

除此之外，沒說過別的。

 

鄭媛媛聊著聊著，說起小雪相親對象被抓的糗事，小雪差點急眼，說不過她，隻能在一旁低聲碎碎念。

 

我突然間發覺，是不是小雪並不認識我？她不知道我是黑海嗎？

 

否則見到前男友，怎麼會表現這麼自然呢？

 

一輪一輪劃拳，一輪一輪喝酒，小雪穿著吊帶連衣裙，喝得雪白的上半身呈現深粉色。

 

但她並沒有醉，甚至還能偷偷發語音跟同學吐槽老師，邏輯非常清晰。

 

我看在眼裡，更生氣了。

 

微信上起碼還有三十條沒有回復的消息，她看不到？

 

鄭媛媛是真醉了，在全場嘉賓面前拎著酒瓶大喊：「誰！誰把我的閨蜜帶走！」

 

「我們小雪，魅力無限大，整個 A 城就沒有她撩不動的漢！」

 

小雪捏著手機，當場沉默。

 

我的眼睛與她對上，兩秒鍾後，她火速移開臉：「面對溫總我就不行……」

 

什麼？不行？

 

我眉心緊張，她對著我，不是很能說？

 

正當尷尬的時候，我松弛了表情，故意接茬：「不用你撩，我已心動。」

 

小雪大大的眼睛變得更大了：「那我要是撩了呢？」

 

我咬牙微笑：「我心，暴動。」

 

小雪吃驚的表情煞為可愛，她看看我，又看看鄭媛媛。

 

我把她帶上了我的車。

 

如果我不帶她，她就會被別人帶走。

 

18

 

經過了十幾年的經商，我的做事方式傾向於穩中求進。

 

我想自然而然讓她識破我是黑海的身份，問她有沒有到宿舍，她卻很遲鈍。

 

可我也沒有想刻意瞞她很久。

 

既然已經在現實生活裡相遇，該糾正的事情當然也得糾正。

 

後來的一天，我約她吃飯，從道歉開始。

 

誰能想到，她竟然能說出「網戀隻是隨便聊著玩玩」這種扎心的狠話來？！

 

她當時一臉理所當然。

 

我心裡五味雜陳，十分不理解，難道這就是年輕人的感情生活？

 

我落伍了麼？

 

事情發展到那天，經過冷靜地斟酌之後，我還是覺得很喜歡梁雪予。

 

相貌喜歡, 性格喜歡，哪哪都喜歡。即使她說的話傷害性極強。

 

我試圖反守為攻, 說我可以原諒她這次，就拿我之前收拾她導師的事作為抵消。

 

但她一臉崩潰的樣子，跑了……

 

——她大概是接受不了我的心狠手辣？

 

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我主動接近她，勾引她，試圖找回她最初與我戀愛的記憶。

 

不斷重復她對我說過的那些情話。

 

調侃的時候，我特別喜歡她因為尷尬而不知朝哪兒看的眼睛。

 

她就像被抓住耳朵的兔子一樣縮著手腳。

 

她一定不討厭我吧, 所以她才能吃我這套。

 

很多時候, 她隻是嘴硬罷了, 需要我給個臺階才能下。

 

後來，小雪對我的接納程度越來越高。

 

成為了我的女朋友，也越來越容易害羞。

 

偶爾撩她兩三下，她還急眼。

 

我那麼珍惜她, 本來不想動她的。

 

可她坐在我腰間，我還能忍得下去麼？

 

我是個正常的男人吶, 單身那麼多年了。

 

況且，我那麼愛她……

 

當我將她翻身壓在身下時, 她順從地勾住了我的脖子。

 

羞澀的臉別向一邊, 緩緩閉上了眼睛。

 

那時我便明白了, 她也是真的喜歡我，而不是我單方面的猜測……

 

19

 

事後, 溫既延問我要不要搬到他家住。

 

我起床挽起長發，淡然的口氣：「好像也沒什麼必要？」

 

背後人噤聲, 我嘴角勾起。

 

一雙大手從後面將我牽制，威脅問：「真的？」

 

「幹嗎？你很希望我過來嗎？不知道是誰，我加微信加了兩遍也不通過好友申請。」

 

那件事非常傷我的自尊，我狠狠記住了。

 

溫既延動作僵硬：「哪個號？」

 

「186 那個。你有幾個？」

 

他討好的口氣：「那是我工作號。你哪來的？名片上看的？」

 

「嗯。」

 

「沒想到啊, 小雪，你是不是早就對我……」

 

我掙開他去找手機：「我可沒有，你少自戀了。」

 

微信好多鄭媛媛的未讀消息，我回了個「三」。

 

鄭媛媛回了個崇拜的表情包：「溫總果然夠強勁。」

 

溫既延站在我身後冷不丁來了一句：「還可以四的。快撤回，寫四。」

 

「……」

 

真的好幼稚……

 

溫既延作為一個男人，責任感強固然好。可是同居沒有幾天, 他就問我什麼時候訂婚。

 

這也太快了。

 

「媛媛說，男人都是有試用期的, 一個月無理由退貨。」

 

溫既延一臉荒唐：「拆了還能退, 哪有這樣的理啊？」

 

「明天我就去拜訪嶽母大人和小舅子，看他們同不同意。」

 

生日宴那天，我和 A 城金融大佬溫既延同為座上賓。

 

「-至」「我能不怕嗎？你看看你微信列表多少個人, 我能防得住誰撬我牆腳？」

 

「那倒也是，我朋友圈很多年輕男孩的……」

 

「小雪，你該不會還在跟別的男人聊天吧？」

 

我把手機放在身後：「沒、沒有。」

 

「給我看看。」

 

「不給。」

 

「借我打個電話。」

 

「我手機停機啦。」

 

奪著奪著，我跟溫既延又滾到了床上。笑鬧完一陣, 他扣住我手溫柔一吻：「我說真的, 訂婚吧。」

 

「我覺得太……」

 

他的眼神寵溺又堅定：「小雪，我已經愛上你了。」

 

「考慮考慮，嗯？」

 

我翻過身去把臉埋進枕頭裡。

 

嘿嘿，媛媛說得沒錯, 我已經徹底吃定他了。

 

雖然我也不懂到底是怎麼吃定他的。

 

但愛情該來的時候確實來了。

 

至於能不能維持，那就得交給時間。退貨權，是掌握在我手裡的哦……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