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心最窮的時候，我跟她提了分手。

後來宴會上重逢，身家過億的她把錢甩到我身上，睨著我笑：

「手滑，麻煩這位服務員撿一下吧。」

「少一張，我就找一次你女朋友的麻煩。」

可當我默不作聲，跪在地上撿的時候。

她卻粗暴地拉起我，眼尾紅得滴血：

「你不是嫌貧愛富嗎？就這麼愛她？」

1

再次見到顧婉心，是在商界名流的宴會上。

她一身華麗得體的高定長裙，顯得整個人明豔又張揚。

鼻尖的一點紅痣，又莫名添了幾分欲色。

而我穿著灰撲撲的制服，離她好遠，聽眾人恭維她年少有為。

旁邊的沈樂犯起了花痴，小聲和我討論起來。

「顧總真的好漂亮啊！」

「對了蘇承，聽說你前女友也姓顧？不會就是顧總吧！」

我心一跳，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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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

沈樂艱難地把目光挪了回來，捧著臉一副墜入愛河的迷弟模樣。

「也是，如果我女朋友是顧總，打死我都不會分手。」

「也不知道她的前男友怎麼想的，如果我是他，現在都要後悔哭了。」

後悔嗎？

我摩挲著手腕上的紅繩。

溫潤的珠子硌得指尖微微發疼。

「不後悔。」

我低聲回他，「反正後悔也沒用，都木已成舟了。」

和顧婉心相愛五年，我最了解她。

清豔脫俗的外表下，裹著一顆偏執的心。

愛得極致，也恨得極致。

五年前為了分手，我對她說了很多傷人的話。

還把她三跪九叩為我求的佛珠，親手剪斷了。

如今見到我，她怕是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剐吧。

沈樂沒再說話。

我抬眼，看到他一臉心碎，「好難過，我失戀了。」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時，顧婉心的身邊，多了個相貌俊秀的男人。

大大方方挽著顧婉心的手臂，親昵得有些扎眼。

他是帶頭孤立過我的室友，林逸。

也是如今顧婉心名義上的現男友。

2

「阿承——」

甜美的嗓音響起，方茉瑜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擔憂道：

「叫了你幾次都沒應，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蜷了蜷手指，又看了一眼顧婉心。

林逸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她唇角微翹，連更親密的靠近都沒拒絕。

明明之前，她厭惡林逸到根本不給一個好臉色。

而現在，卻跟真正的情人一樣甜蜜。

在她察覺到的前一秒，我匆匆移開目光。

我不斷安慰自己，我和顧婉心已經是過去式了。

她想和誰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

可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又沉又疼。

方茉瑜神情一變，不容拒絕地握住我手腕。

「你臉色太差了，我帶你去休息一下。」

炙熱的溫度，讓我所有的情緒都開始有些失控。

我垂下眼睛，「方茉瑜，我想回家了。」

再呆下去，我隻怕會更狼狽。

方茉瑜剛拉著我走，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風雨欲來的聲音。

「站住，誰允許你們走了？」

聽到熟悉的咬字，我脊背一僵，掐著掌心不敢回頭。

方茉瑜的語氣不卑不亢。

「顧總，我男朋友不舒服，我想先帶他回去。」

酒店魚龍混雜，為了擋掉不必要的麻煩，方茉瑜對外宣稱我是她的男朋友。

可這幾個字眼，反倒讓顧婉心眸色愈發深沉。

「男朋友？」

顧婉心哼笑一聲，挑了挑眉念得意味深長。

「王經理，我怎麼不知道你們酒店，還出了這麼個情種。」

王經理圓滾滾的臉上布滿汗水。

他隱晦地瞪了我們一眼，又開始點頭哈腰。

「是我管教不力，讓您看笑話了。你們兩個！給顧總好好道個歉！」

場面一時間有些僵滯。

我不想方茉瑜因為我受到處罰，於是把試圖據理力爭的她拽了回來。

當著眾人的面，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熾熱的目光從我露臉的瞬間，便緊緊釘在我身上。

針落可聞的寂靜裡，清脆的高跟鞋聲停在我面前，氤氲的玫瑰香氣漫上鼻腔。

我抬頭，對上顧婉心深若寒潭的眼睛。

平靜的湖面下，流淌著幾欲噴發的愛與恨。

她開口，無端帶著壓迫感：

「蘇明宇，你他媽還真敢回來啊。」

3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我低眉順眼地後退一步，和她拉開距離。

「顧總認錯人了吧，我叫蘇承，不叫什麼蘇明宇。」

顧婉心深深地盯著我，凌厲的目光一寸一寸從我的額頭滑到嘴角。

她驀地輕笑，伸手揉上我眼尾的疤。

用的勁很大，語氣卻如春風化雨：

「你化成灰我都認得，明宇。」

我抿著唇，忽然揮開她的手。

啪的清脆一聲，顧婉心神色不明地在半空中攥緊手。

「顧總，請你自重！」

「我已經有女朋友了，顧總也不想背上插足別人感情的惡名吧。」

我若無其事地笑。

顧婉心緊緊盯著我，垂著的手用力攥成拳頭。

半晌後，她驀地嗤笑，「如果不是知道你的心有多硬，我都快要被你的痴情感動了。」

我壓下密密麻麻泛起的苦澀。

「人總是會變的，我現在就很愛我的女朋友。」

空氣安靜地有些嚇人。

下一秒，紛紛揚揚的鈔票劈頭蓋臉甩到我身上。

飛起的幾張，甚至劃到了我的臉。

顧婉心斂起了眼底的不甘，重新恢復在外人面前殺伐果斷的戾氣。

她挑了挑眉，勾起毫無感情的笑。

「手滑，麻煩這位服務員撿一下吧。少一張，我就找一次你女朋友的麻煩。」

「反正你最愛她了，不是嗎？」

我恍惚著站在原地。

渾身血液像衝到了腦子裡，震得每一根神經都在隱隱發疼。

直到林逸清越的笑聲和方茉瑜焦急的聲音同時炸開，我才逐漸反應過來。

林逸理了理西裝，笑著說，「心心就是這個壞脾氣，蘇先生多擔待。」

目光裡，卻盡是嘲諷和得意。

我想，我應該立馬轉身就走，維護搖搖欲墜的尊嚴。

可我知道，顧婉心從來不說謊。

她說到做到，多的是法子讓方茉瑜徹底混不下去。

我不能再拖累方茉瑜了。

迎著眾人各異的目光，我默不作聲地跪在地上，撿起一張張鈔票。

像極了當年，我狼狽地撿起散落一地的佛珠。

撿到第三張的時候，最先受不了的是顧婉心。

她粗暴地把我拉了起來，眼尾紅得滴血：

「你不是嫌貧愛富嗎？就這麼愛他？」

洶湧而起的淚意一瞬間模糊了視線。

我垂下頭拼命眨了回去，輕聲說：

「愛。」

4

在場的都是人精，見狀三言兩語就把這個小插曲翻了過去。

「好久沒看到顧總這麼風度盡失了，自罰三杯！」

「林先生還在呢，顧總可別傷了他的心。」

林逸的臉色極為難看。

又在顧婉心望過去時，揚起略帶委屈的笑，「我沒事。」

可他的眼神，明明像把刀一樣扎在我身上，透著明晃晃的厭惡。

「心心，我不喜歡他。」

顧婉心嗯了一聲，語氣淡淡，「那我讓經理把他辭了。」

更多的話，我聽不太清了。

我隻是迫切地想離開這個地方。

方茉瑜一臉擔憂，我勉強掛起笑，把她推了回去。

「快去吧，我本來就是兼職，不怕被開除。」

「你都快要提拔了，別因為我失去機會。」

身後熱鬧非凡，我卻感受到心尖泛起的冷。

我支在洗手臺上，看著鏡子裡蒼白瘦削的男人。

蘇明宇，僥幸多活了五年，你也毫無長進啊。

我自嘲地笑了笑，眼淚卻無聲地掉了下來。

剛才顧婉心眼眶湿紅的時候，我忍不住回想起分手那天。

她被我夾棍帶棒說了一通，一臉茫然無措。

手裡提著給我買的小蛋糕還沒放下，便匆匆忙忙想來抱我。

「寶寶，你別生氣。」

「你說什麼我都改，不要分手好不好？」

她眼皮很薄，水意泛起時，總像隻害怕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我狠下心腸，說得越發難聽。

「我不想再過這種緊巴巴的苦日子了。」

「顧婉心，你沒錢用什麼愛我？這串不值錢的佛珠，和降價促銷的甜點嗎？」

我知道，她已經把能給的都給我了。

我吸了吸鼻子，忍下心裡的苦澀，「你配不上我，我們分手吧。」

小蛋糕被扔在地上，裝飾的奶油把包裝弄得髒兮兮。

狹小的出租屋裡，顧婉心沉默得像座雕塑。

她勉強勾起的唇角慢慢抿直，最後化成死寂一樣的冰冷。

……

顧婉心走後，我從黃昏找到深夜，也沒找全所有的佛珠。

一共二十顆，是她送給我的二十歲生日禮物。

她說，希望我年年歲歲都能平安，幸福，被愛包圍。

彼時的我第一反應是掉眼淚，一邊罵她傻子，一邊給她發青發紫的膝蓋上藥。

她黏黏糊糊地喊疼，頭擱在我脖頸處蹭了蹭。

「我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寶寶。」

我的眼淚掉得更兇了，「你陪著我就足夠了，不需要這些。」

顧婉心的眉眼染上暖色，聲音也輕得不可思議。

「別哭，寶寶。」

她勾住我的小指頭，用紙巾擦去我糊了一臉的眼淚，又在我唇上落下一吻。

「那說好了哦，我陪著你，你也不許離開我。」

我又氣又甜蜜，迎著她撒嬌般的目光也說不出拒絕。

隻能紅著臉重新親了回去，「好。」

可惜最後，是我先食言了。

我捂著悶疼的心口，有些喘不過氣來。

下意識地摸上腕間，那條重新串起的紅繩。

卻意外摸了個空。

5

「是在找這個嗎？」

林逸不懷好意的聲音響起。

我驟然回過頭，看到他靠在門邊，拎著紅繩笑得愉悅。

「對。」

我竭力壓下厭惡，用稀松平常的語氣說道，「還給我吧。」

林逸嘖了一聲，避開我伸過去的手。

「這麼舊，不如扔了算了。」

「舊東西就應該乖乖呆在垃圾桶裡，你說對吧，明宇？」

他惡意的目光像條毒蛇，在我身上蜿蜒爬過。

我擰起眉，看著他努力隱藏起嫉妒的英俊臉龐，慢慢笑了笑。

「怎麼，你是對自己不自信？」

「還是對顧婉心不自信？」

林逸氣得臉色扭曲，「蘇明宇，你怎麼還不去死！」

他帶頭欺凌我，汙蔑我偷東西時，也最喜歡說這句話。

隻不過那時，他是得意的，挑釁的。

而現在，他跟個歇斯底裡的怨夫一樣。

「不知道，你幫我去問問老天爺？」

我死豬不怕開水燙，讓林逸氣得更狠。

他突然笑了起來，面容扭曲地把手裡的東西丟了出去。

「想要的話，就像條狗一樣去撿吧！」

話音剛落，他狠狠地推上我的後背。

我的手剛抓住紅繩，便因為巨大的推力，避無可避地即將摔在地上。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產生，我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熟悉到讓人心悸。

我睜開眼，看到顧婉心神色怔愣，盯著我手裡緊緊攥住的佛珠，一臉不可置信。

6

「明宇……」顧婉心眼裡的光顫了顫，抖著手想觸碰我。

「你沒把它丟掉，對不對？你是不是……」

是不是心裡還有我？

相愛那麼多年，顧婉心想說什麼，我第一時間就能看出來。

就像宴會上，她說著無情又傷人的話，眼裡的希冀卻一點也沒藏好。

她有多恨我，就有多愛我。

迎著顧婉心泛起波瀾的目光，我掙脫開她的禁錮，輕聲說：

「顧總，這是我女朋友送給我的，別自作多情了。」

系統說得對，當斷則斷。

一時的痛總比漫長的痛，要來得好受些。

我撐著牆慢慢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失神的顧婉心。

看著她眼底的光一寸寸冰封，凝結。

「不去安慰一下你男朋友嗎？」

我把紅繩重新系好，假裝輕快地笑了笑，「他看起來很生氣呢。」

不遠處的林逸早已滿臉怨毒，昂貴的西裝都快要被揉壞了。

他扯了扯嘴角，揚起巴掌就要朝我打過來，嘴裡還不幹不淨地罵著。

「賤人，讓你勾引心心！」

我還沒反擊，顧婉心先我一步抓住他的手。

「夠了！這就是你的教養嗎？」

林逸痛呼一聲，立馬換上委屈的神情，可憐得不得了。

「心心，蘇明宇太不要臉了，我隻是想替你教訓他！」

我知道，是顧婉心剛才的反應讓他感到心慌。